转眼到了蟠桃会的日子,飒朵去搞掂那帮叽叽喳喳的喜鹊,好让杨莲的礼物大出风头。杨莲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准备锁上圣母宫出门上天去。她脸上蒙着轻纱,只要是离开圣母宫内殿,她从来如此。因为神仙还是保持点神秘感为好,她可不希望被磕头上香的人们窥见真容。圣母宫大殿里有一尊三圣母的金身塑像,是周围村民们根据想象建的,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却不怒自威的中年女子,与杨莲没半分相像。
华山的天气就是孩儿脸,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杨莲刚把香炉里的香灰清理干净,听见激烈的雨声,又赶紧察看了一遍窗户是否关好。一切停当,她打开大门,谁知一个人从暴雨里一头撞进屋檐下,直冲过来。“喂,你没看见外面的告示么,圣母宫今天不接待香客。”杨莲拦住他。
那人看着是个二十来岁的书生,眉目清秀,背着个布包裹,浑身湿透成了落汤鸡。“姑娘,我走了几十里路才好容易找到圣母宫,就让我看一眼三圣母吧。”书生气喘吁吁,抹着满脸的水珠。
“今天不行,三圣母有事外出了,暂且闭门谢客。”杨莲道。
“那……姑娘你……”书生不甘心地打量她。
“我是看庙的。”
“雨这么大,姑娘你行行好,让我上一炷香,权当躲躲雨。”书生向她拱手作揖。看他的窘相,杨莲也不忍心把他赶到大雨里去,“好吧,动作快点,我也有事要出门去。”她让他进了殿,顺手拿了香客的簿子,“按规矩登个记。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刘名玺,字彦昌。”
“家住哪里?从何处来?”
“家住华山北坡下的刘家村。从长安来,”他略略忸怩,“上京赶考,不幸落第。”
“扑哧”杨莲一下笑出声来,“你要是来求金榜题名,那可找错了地方,回去用功读书是正道。”
“姑娘不要误会!”刘彦昌慌忙摇手,“小生无所求,只是仰慕三圣母,自愿为她上香。”
是个迂腐书生?杨莲暗自好笑,递了一把香给他:“去吧。”刘彦昌放下肩上的包裹,整整衣冠,向金像走去。他在三圣母塑像前停住了脚步,却既没有燃香,也没有跪拜。杨莲从背后看他许久没动静,催促道:“你倒是快些啊,我还有事呢。”
“姑娘——”刘彦昌回过头来,一副很生气的表情,“这是谁塑的像?这根本不是三圣母!我不拜!”
“怎么就不是?”杨莲一愣。
“三圣母花容月貌,年轻娇美,怎能是这般老气横秋的样子!”刘彦昌气鼓鼓地说。
“谁说神仙一定是花容月貌?”杨莲笑道,“神仙的功德在于救助世人,跟美不美貌没半点关系。”
“别的神仙我不知道,但三圣母肯定是花容月貌。”刘彦昌不服气道。
“哦?我在这里看庙,也没见过三圣母显灵,你凭什么肯定?”
“我……”刘彦昌见四下无人,悄声道:“不瞒姑娘,这些年三圣母天天托梦给我,我当然知道她的模样。”
“三圣母托梦给你?”杨莲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你不相信?”刘彦昌见她嘲笑,十分不悦。
“我当然不相信了。”杨莲止了笑,拈起签到的笔,扫了他一眼,“这儿有纸笔,你把给你托梦的三圣母画出来,我看看如何花容月貌。”
“画就画!”刘彦昌被她一激,拿起笔,随即勾勒出梦中女子的倩影。这下把杨莲看呆了,刘彦昌画出的女子,分明是自己啊!幸亏她脸上现在蒙着面纱!
“怎么样?这才是真正的三圣母,你说美不美?”刘彦昌见她惊诧发愣,得意地问。
“美……确实很美。”杨莲喃喃道,万般疑惑从心头泛起,世间竟有此等异事?自己从来就没有梦见过任何陌生男子,更别说托梦了。“刘公子,是三圣母让你来华山的?”
“那倒不是。”刘彦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就是每天都梦见她从一棵沉香树旁走过,对我笑,还跟我说前世有缘。小生家境贫寒,上京赶考盘缠用尽,这一路全靠吃野果饮山泉走到这里,小生……就是想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三圣母。”
沉香树……前世……杨莲的心突突跳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件遥远的濒于忘却的记忆与沉香树有关,“刘公子,你带的什么礼物?”她没来由紧张起来。
刘彦昌解开被雨水打湿的包裹,露出一只沉香木的茶盘!“小生积蓄微薄,置办不起贵重礼品,我猜三圣母一定喜欢沉香树,倾囊所有,刚够买一段沉香木,所以亲手制作了这个茶盘,只愿能替仙姑添些品茗乐趣。”男人说起贫穷,还是羞惭。
望着茶盘,杨莲汗毛直竖,“你记着,两千年后,如果你遇到一个人送你沉香木的茶盘,那就是我。请不要忘了今夜的约定!”她几乎遗忘了的这句话此刻在宫殿四壁环绕撞击,天哪,难道沉香树真的修成了人?她惊骇地再次打量刘彦昌,普普通通的凡人书生,貌不惊人言不压众,恰好刘彦昌也抬头看她,两人四目对接,杨莲蓦地绯红了脸。“我……我得走了。”她不知如何应对,慌张中只想逃出门去,先去参加蟠桃会再说。
“姑娘,小生斗胆有个请求。”刘彦昌偏又拦住她。
“你……你快说。”
“姑娘为三圣母看庙,如今姑娘临时有事离开,小生请求接替姑娘看庙,一来不忍圣母宫熄了香火,二来小生身无分文,眼看回不去家乡,若承蒙姑娘容纳在此歇脚,小生打扫宫殿服务香客挣些路费,不胜感激。”说毕,刘彦昌一揖到地。
“随……随便你吧。”震惊中不知所措的杨莲哪还顾得上与他多说,夺门而去。
来参加蟠桃会的八方地仙挤爆了南天门,来宾登记处排成了长龙。这些地仙各主一方,谁不想分享三千年一见的蟠桃王,谁不想抓住机会吸引眼球博取天庭青睐,因此各种稀罕物层出不穷,礼物造册成了能耐比拼,吸引了众仙围观。随着内侍一一唱喏,老远都能听见时不时的喝彩声。杨莲到达时,只留下“黄昏即时献上”几个神秘字样,引来各种猜测。这时,来了三清宫抱朴子葛洪真人,他带来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瓷瓶,葛洪道:“此中为镇元丹,乃三清宫至宝。”
“葛真人,听说太上老君的仙丹能增长功力,你这镇元丹亦有此神效么?”葛洪以炼丹闻名,众人拿他和老君比对,自有好奇撩拨之意。葛洪轻蔑道:“老君之丹,服食多多益善,我这镇元丹,却是无人敢服的。”
“此话怎讲?难道此丹是剧毒之物?”众人惊问。葛洪笑道:“毒药算什么,哪怕剧毒之物,皆有解药,有甚神奇。此丹无毒,但可驱散元神,就算法力无边者,只要服下此丹,即刻形神分离,遂成行尸走肉。”周围一阵惊呼,有人道:“你将这种东西送给天庭,若不小心被人误食,岂不是太危险了?”葛洪摇头道:“不可能误食的,此丹虽厉害,但须以同性亲人之血为药引,药引滴入,丹丸方能溶解生效。”众人皆叹,地仙们真是物不惊人死不休,宝贝无奇不有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隐匿的空气里,洪荒之眼不觉狂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杨戬已经坐稳司法天神的位置并且手握御笔,只要占据他的身体,就可大功告成。可是杨戬法力高强,如果元神不离体,他是没有办法控制他的身体的。洪荒之眼正苦思用什么办法诱使他元神出窍,葛洪献丹真是太及时了。这个宝贝,今晚入库偷定了!同性亲人之血,洪荒之眼毫不发愁,现成的,谁不知玉帝是杨戬的舅舅啊!
瑶池开筵席,祥云万朵,瑞彩千条。尊贵的仙官早已由内侍们在特殊区域排好了座位,并由宫娥引导,其他人则无此待遇,自己在席间找空位落座。在乐坊演奏的欢快的乐声中,宾客们鱼贯入席。杨莲挽着姮娥徐步而来,杨莲眼尖,一下子看到御座之下最上首的座位占了有两席之地,比之其他格外奢华惹眼,她推推姮娥:“姐姐你看,司法天神连座位都比别人高级,二哥他还没到。”姮娥脸色一暗,杨戬自被她从广寒宫赶走,就再也没有主动找她,连上朝下朝都回避她,看来就算她狠心逼他,也竟是没用了?想到这里,姮娥就无限烦恼。“姐姐,咱们坐一块儿,让二哥落单。”杨莲挑了个位置,不觉又好奇地追问,“为什么贵宾区能一人占两个座位?”姮娥哼了一声:“这还不明白,当了大官的得有人伺候呗。”说完了这句,不知怎的就联想到红绡,寻思杨戬身边的座位是给红绡留的,心里更不自在了。
“姮娥仙子——”忽听背后一声呼喊,姮娥一回头,愣了,只见喊她的人样貌奇特,身体肥硕,滚圆的头颅上朝天大鼻子配上前突的大嘴巴简直很像……一头猪,姮娥实在忍不住这么想。这是哪路地仙?
“你认识我?”姮娥莫名奇妙地看看他。“仙子认不出我了?难怪难怪,我变化太大了。”那人憨憨地笑笑,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是天蓬啊!”
“天蓬!”姮娥失声惊呼,“你怎么会来?玉帝赦免你重归天庭了?”她不由惊喜万分。“唉,说来话长,也是我天蓬命中注定,在下界遇到我师父唐玄奘,渡我入了佛门。如今我正陪师父往西天取经,蟠桃会广邀众神仙,不知谁想起了我。陛下娘娘得知我做了和尚,也觉得稀奇,这不,我就来了。”天蓬道,“对了,如今我有了法号,叫‘八戒’。”
“真的呀!那敢情好,如今你是佛祖的人,用不着陛下赦免了,到天庭便是贵客。”姮娥由衷地高兴,自天蓬被罚猪胎,她心中一直内疚,毕竟刚上天的日子,天蓬有恩于她,如今见天蓬修成正果,总算是好。
“八戒和尚?”杨莲忍不住掩口而笑。“这位是我好姐妹华山三圣母。”姮娥忙介绍。天蓬笑眯眯大大咧咧道:“叫八戒也行,和尚也行。叫老猪也没啥。我坐两位妹妹旁边可好?”
杨莲偷偷对姮娥道:“就是长得太吓人了点。”姮娥道:“你莫以貌取人,他虽丑陋,心地不坏。”
天蓬坐下来东张西望,有时大声和认识的人打招呼,过了一阵,无聊中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杨莲:“三圣母,我听内侍说你的礼物很特别,到底是什么啊,逗的我老猪心痒,可否提前透露透露?”
“什么?你还打了埋伏?”姮娥一听也惊讶地看杨莲,“好哇,连我也保密着!”
“姐姐别生气嘛,我想让你到时候大吃一惊!”杨莲笑道。“不行,你现在告诉我!”姮娥咯吱她,天蓬也敲边鼓,“三圣母,你悄悄说,就咱们仨听见。”
杨莲被两人一左一右说的不好意思,“好吧好吧,就透露给你们,我呀,等蟠桃会开始,就把长安的鹊桥搬到天上来,喜鹊搭桥贺喜,多壮观多吉祥,陛下娘娘肯定开心。”
“厉害呀,这叫不走寻常路!”天蓬拍桌叫好。姮娥疑惑地打量着杨莲:“飒朵帮你出的主意?”杨莲道:“那只懒鸟才不会那么聪明呢,要说这点子,还得感谢红绡仙子。”
红绡?姮娥吃惊不小。以她对红绡数百年来媚上作风的认知,红绡绝不可能背着杨戬去看杨莲,更不可能有闲心帮她出主意。如果这是杨戬的授意,他为什么要精心设计妹妹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