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桃山之木

姮娥向后羿提议封琳琅为侧妃,岂料被后羿严词拒绝,他不满地数落姮娥:“你就是心肠太软,一个丫头伺候我才几天就想蹬鼻子上脸,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告诉她,让她安分守己伺候好王妃,再敢有非分之想,我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这番话,被躲在门外的琳琅听到了。姮娥之后想去安慰琳琅时,琳琅阴沉着脸道:“只要王妃不赶我走,我愿意一直伺候王妃。我不怨大王,恨只恨寒浞勾引大王被风流女人迷了魂,才会变了心。”她心里暗暗发誓,该死的寒浞,一定要让他吃苦头!

封妃不成,姮娥存了补偿琳琅的心,平素里赏赐她的金珠财帛格外丰厚,而自拒绝封妃之后,后羿就完全冷落了琳琅,再也没有临幸于她,反正现在寒浞有的是美人献给他。加上姮娥又那么理解支持,不仅将宫廷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关爱百姓,替他赢得了不少赞誉,后羿更是放宽心去玩乐。

琳琅耐不住身边寂寞,一来二去勾搭上了几个皇宫的武士,她手里又有钱,几个男人贪色贪财,很快与她打得火热。姮娥虽有察觉,究竟有些惯着琳琅,只装作不知。

禁闭期满,杨戬承认错误、痛改前非的态度让元始天尊很满意,回到玉鼎身边后,他更是绝口不提母亲的事,玉鼎见他渐渐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兄妹尽享天伦,心中十分高兴。没有人知道,杨戬已经触摸到了九转玄功的最高层,为了不让师父察觉到他的飞跃,他在馆舍练功时只动用六七成的法力,而且时常向玉鼎讨教一些低水平的问题。师徒闲话时,杨戬流露出进展不尽如人意的抱怨,反惹得玉鼎来宽慰他。天尊听到玉鼎的陈述,放下心来,看来杨戬的修炼再次进入了停滞状态,也好,等过个几百年消消他的戾气,自己再指点他不迟。

只是从此后,月亮对杨戬来说有了特殊的意义。从月缺盼着月圆,从月圆又盼着下一个月圆。月半也成了杨莲不用学功课的铁定假期,因为哥哥这天闭关修炼。

梦中的小木屋真的留在了梦里,每次入梦,杨戬都会看到姮娥坐在小木屋里等他。她就像个贤惠的小主妇,安静地守候着男主人回来。姮娥的珠宝首饰换回了集市上的各种用品,把屋子装扮成了温馨的小家。他们耳鬓厮磨,诉不尽整月的相思与渴望,他们缠绵恩爱,一遍遍流连在温情的深海和激情的巅峰。他们渐渐发现了,这个奇异的梦境里,岁月似乎也在其中流淌,也有天气的变化,也有季节的更迭,包括那些街市上的人们,也在进行着每天都不一样的生活。

远离人烟的幽静的林子,还成了杨戬施展他的九转玄功的好地方,完全不用担心被师父发现,他可以率性地试验他的成果。他的功力已经越来越炉火纯青,当他动动指尖就能影响整片森林,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完全掌控了这门阐教最高深莫测的功法。姮娥虽然不懂武功,可是她也能感觉到,身边的杨戬不再是情花谷中青涩的少年,当他不去隐藏,他周身散发出俾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抱她在怀中时,仍是温柔的情郎,他胸膛的气息令她沉醉,不止一次,姮娥差一点忍不住要告诉他一切,恨不能他冲入夏王宫将她掳走,从此逍遥天地间,不过最终她都制止住了自己的幻想与冲动。等等吧,等他完成了救出母亲的心愿……等我找到对付后羿的办法……她抿紧了唇,把千言万语都吞了回去。

“姮娥,你说我会一辈子都梦见你吗?”杨戬吻着她的耳垂,心中总有一种潜在的不安感觉,这样似真似幻的梦境,究竟会持续多久?“我不知道。”姮娥侧过脸来,手指轻抚过杨戬的面庞,“一个梦,值得你守候一辈子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戬不解。姮娥轻笑道:“我猜,等你救出母亲之后,母亲大人一定会帮儿子娶一房娇妻,到时候你就不会想做梦了。”“不许胡说!”杨戬顿时生气了,“我不会娶妻的,我只要你,你还不明白吗?”看他生气的样子,姮娥愈是想逗他,挑了挑眉梢:“不要活色生香的美人,宁愿做梦,天下有这样的傻子?”

下一瞬,她被他压到了枕头上,他真的板起了面孔:“你再说这种话可别怪我罚你。你听好,就算没有这场梦,杨戬也不会娶妻,因为他的心已经给了姮娥,永运不会再对别人动心。”他心中的隐痛她如何能知晓,看着她明丽的姿容,他怎忍心说出她已经不在人世?从他立下那座坟茔开始,他就已经决定终身不娶了。见姮娥小猫似的缩在自己怀里,他霸道地捉住她小巧的下巴:“你也一样,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嫁给别人,你只属于我,嗯?”

姮娥的心抖了抖,她……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嫁掉了?她心虚地嗫嚅:“这里哪有别人?”杨戬假装凶巴巴的:“街市上的人可多了去。”姮娥伸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一下子哭出了声:“戬,你信不信,不管发生什么,姮娥永远只属于你?”

“怎么哭了?”杨戬吓了一跳,谁让她先挤兑他的,他也只是想逗逗她而已,他连忙替她擦泪,“对不起我……”“不不……”姮娥益发搂紧他,低声呜咽,“你只告诉我你信不信?”“我信,我当然信,别哭了。”杨戬哄着她,亲吻她脸上的泪花,“以后我们再也不说这些了。”她终于破涕为笑,为了她这个含泪的笑容,他把她捉到被子里好好欺负了一番。

寒浞是个一点就透的人,每个月半,不用王妃提醒,他都会把后羿叫到别院去。这天,后羿喝多了点,望着窗外的圆月,忽然有些思念姮娥。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从前少了,她还是一点儿也没有抱怨,后羿想到这里,就陷入了莫名的失落。寒浞搜罗的美女走马灯似的来去,个个妖娆,但脂粉腻香****只能带给他一时的新鲜和刺激,每每酒醉过后,他会陷入更深的烦躁与孤单。此刻,他难以自抑地想起姮娥,他虽然无法与她亲密,但是她娴静地坐在他身边,一颦一笑都会令他的心变得柔软起来。他究竟想要什么?他望着窗外出了神,想要她的心对吗?他想承认却又不敢承认,后羿王怎么能被一个女人拴住呢,这不可能,这绝不行。

身边的女人见他发愣,像水蛇一般缠上来,娇滴滴揉着他的肚子:“大王,怎么不理奴奴了?”后羿突觉一阵恶心,猛地一甩胳膊将女子扫到了地上:“寒浞,起驾回宫。”寒浞不免愕然:“大王,天已经黑了,明日再回吧?”后羿却恨不能马上见到姮娥:“少废话,立刻备马。”

后羿星夜快马赶回王宫,直奔寝殿。“姮娥,我回来了。”他兴奋的心情竟像个孩子,姮娥会感到惊喜吧?可是听到声音迎出来的却不是姮娥,而是琳琅。“大王,王妃正在沐浴。”沐浴?后羿在床沿坐下来,锦被已经铺好,温软又馨香,后羿想象着浴室里走出来的带着水汽和芬芳的她,心里竟暖洋洋的。好吧,我等等她。

此刻的姮娥,正挽着杨戬走在延州的街市。因为姮娥自从吃过杨戬做的冰糖炖燕窝,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这次,杨戬决定到街上再去挑些上品来。挑选燕窝很有讲究,所谓一看二闻三拉,尤其“拉”这一环,要将小块燕窝用清水泡软,看看拉丝是否有弹性。杨戬忙着和店主谈论挑拣燕窝,姮娥对这些根本不懂,插不上话又闲着无聊,看到街边有个摊位挺热闹,就踱过去看看。

这是个卖木器的露天摊,摊主正在吆喝:“正宗上等桃木雕刻制作,辟邪又稳重!”围了几个人正在摆弄欣赏形态栩栩如生的各式木雕。见姮娥有些好奇,摊主拎起一把桃木剑:“小娘子,买这个回去吧,挂在门上,驱妖除恶,镇宅最好。”姮娥笑道:“妖怪能怕一把木头宝剑?”摊主道:“小娘子,你可不要小看这桃木剑,你知不知道,传说中夏国的后羿王刀枪不入永生不死,可最后,偏偏就被一片小小的桃木取了性命。你说,这桃木厉不厉害?”

姮娥吓得四肢都僵硬了:“你……你……你说什么?后……后羿死了?”

看木器的客人见她惊骇的样子,都笑起来:“他说的那是传说中的故事,谁知道是不是真有个后羿,要有,也死了几千年了。”

姮娥只觉得毛骨悚然,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杨戬呢,她要逃走,要逃走。摊主见她不买要走,不甘心地追上来:“小娘子,我这桃木虽然比不上桃山之木,可也是珍品呀,再看看吧。”桃山?姮娥听到这个名字顿住了脚步,好像……杨戬提起过……他母亲在桃山。“你说的桃山之木是什么?”她镇定了一下,问摊主。

摊主笑道:“都说世间最好的桃木,出自西海之滨的桃山。可是我们延州方圆几百里外都是不可穿越的屏障,所以没人能走到西海。这桃木是我家族自己种的,也有几百年的根基了。”

“姮娥,姮娥……”是杨戬的声音在叫她,姮娥结结巴巴谢了摊主,逃到杨戬身边,禁不住一颗心狂跳不已。“你怎么了?”杨戬发现她神色怪异。“没……没事,刚才听人家说鬼故事,把我吓着了。”姮娥掩饰道。杨戬一手提着燕窝,一手刮她的鼻子,笑道:“跟我在一起,还怕鬼!”

后羿坐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姮娥从浴室出来,有些不悦:“琳琅,你进去看看,王妃怎么还没洗好?”琳琅道:“大王,王妃沐浴不让我们伺候的。”后羿自己走到浴室门口,推了一下,发现门锁死了,他敲了敲门:“姮娥,是我回来了。”里面毫无应答。后羿提高了嗓门,大声拍打着浴室的门:“姮娥,姮娥……”

仍然没有应答。后羿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他看看琳琅,琳琅也觉得莫名其妙,后羿不再犹豫,抬脚向门猛踹去……

梦醒时分,姮娥刚刚回到浴室,隐约听到门口后羿的声音,情急之中,她急忙将羊皮卷掖在怀里,衣服也来不及脱,就跳进了浴桶中。砰地一声,浴室的门被撞开了,后羿满脸阴云打量着她:“你穿着衣服洗澡?”姮娥露出惊喜之色:“大王回来了!我……我一个人无聊,就喜欢泡浴,我身上抹了百花精油,精油见光会挥发掉,所以就穿着衣服喽。”

“那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应?”后羿狐疑地瞄着她。姮娥道:“我在想一件心事,想着想着,不小心睡着了。”想心事?后羿把浴室里每个角落搜索了一遍,冷笑道:“色如春花,不是藏了男人吧。”姮娥淡然道:“我的病大王最清楚,你要是怀疑,尽管搜。”

后羿有点气急败坏:“那你在想什么心事?”姮娥柔声一笑:“我在想,大王入主阳城已经一年了,王宫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周年庆典。”

后羿在浴桶旁蹲下来,头抵在桶的边沿:“姮娥,有时候我管不住自己,你管管我,好吗?”他的声音有些凄凉,“女人和美酒并不有趣,我想做个有为的君主,和你好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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