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下

关深:

因为我生性孤僻,不管在小学还是在关家祠里孩子都对我避而远之,他们大多数会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从他们爸妈口中听来我的家事,然后窃窃私语,我一概不予理睬,可是某些天性恶劣的人特别喜欢羞辱人,他是关家祠出名的八婆阿莲,一头街边廉价理发店烫出来的卷发,走起路一跳一跳摇摆着,还自我感觉良好,殊不知大家嘴上忍住,心里面笑了无数遍。她嘴巴出名厉害,就像情报站的头领,不论是街头王大妈的狗咬人了,还是祠堂最里面啊强叔家的儿子被老师告状了,她都不知从哪里接收到的情报,向当事人以外的所有街坊大肆宣扬,免不了调油加醋。王大妈的狗咬到人在他嘴中说出就变成咬死人了,甚至声张被咬的人得到狂犬病会传染接触过的人,搞到一时间人心惶惶,当被咬的人第二天活生生走在祠堂里跟街坊打招呼的时候才发现只是阿莲夸大其词。啊强叔的儿子在小学跟同学因为小打小闹见了家长,阿莲却渲染成啊强叔儿子跟课堂上跟老师动起了拳脚,可是啊强的儿子才四年级刚刚到十岁,大家听到都一笑而过,权当玩笑听听就算。

而我家也躲不过阿莲那张涂抹血红色胭脂的血盆大嘴,牙齿上还沾上一些红色,向别人说起我家老头酗酒,平时不见人,一见人就是烂醉如泥,回到家还大吵大闹,每次喝醉酒就跟我妈吵架动手,把家里的东西摔个遍,最后我的妈妈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跟人跑了。

而我这个几岁的小孩子也没能逃过她的恶言相向,说我终日孤单一人在流连在祠堂外的水涌桥石墩上趴着发呆,不然就在屋顶上看着天空好久都一动不动,也不吭声,怀疑我脑子问题,别家的孩子都活蹦乱跳,成群得围着圈玩,就我一个从不跟人说话,不跟人接触,终日低着头走路,有爹生没娘教,用手指像子弹一般指向我的身影说道。

阿莲说她的儿子就不一样了,她家小肥在是班干部,学习成绩好,经常受到老师表扬,同学们都爱跟他玩,有礼貌有家教,都是同龄人怎么就差那么远啊。

小肥和我是一个班的,上课永远抢着举手发言,成绩也算不错,为老师鞍前马后搬东西会拍马屁,的确很能讨老师欢心,不过跟同学的关系并没有她妈妈认为那么好。由于被大人宠爱着,关注着,所以他走起路来趾高气扬,头仰得高高的,加上本来长得又肥又高,好像眼睛里容不下任何人。

脾气极为暴躁,以自己为中心,那臃肿的体型成为弱小同学的噩梦,很多的孩子都接受过他特殊的“照顾”,好吃,好玩的都会自觉得上贡给小肥。

我能如此清楚这些是因为我也遭受过不少的关照,因为和小肥是同一个祠堂的,不是在学校能碰到就是能在祠堂碰到,而且我个子瘦小,人都喜欢向弱者攻击彰显自己的强大。

即使有些孩子的家长告诉老师后,老师和阿莲都一口咬定小肥不会做这种事情,加上小肥每当在大人面前都会一脸无辜,根本不需要酝酿情绪,泪水说来就来,地位马上反转,像是小肥变成受害者,蒙受不白之冤,伸出三只手指对天发誓倘若自己有做过伤到同学的事情就天打雷劈,那无比虔诚神情让人无法不信服,因此大人们被小肥的“真诚”而感染了,信任的天平完全倾斜到他身上,之后小肥更一发不可收拾的去肆虐那些逆他意的人,可是小肥变聪明了,想到不用拳脚相向就能将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完全摧毁的方法。

那就是从心里上把人击倒,排挤,孤立,让不臣服于他的人被排除在整体外,你会成为没有朋友,没有人陪你玩的地步上,人都是极度害怕寂寞的动物,只要感觉被人疏远就会害怕,继而会放下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迎合那些本来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和事,最后都只会一个个被小肥掌控住,他就成为了孩子王,大家都听从于他,还是会有例外,比如我,因为我不怕被排除在人堆外,也不过多期待会有人主动来和我做朋友,所以就更懒得去讨好谁,他们混在一起就是开心的吗?

我不懂也不想懂,反正从来我都是一个人,何必去招惹那些难搞的家伙,但是我这样做,小肥就很不乐意,估计他心想就数你有个性是吧?

从此就像恶犬般锁定我,刚开始只是一些不友善的态度,擦身而过故意用肩膀用力的撞我一下,我会痛,也知道他是故意的,只是我随着碰撞过后我摸一摸被撞的部位继续自顾自的低着头向前走。

六岁的我终日沉浸在自我的世界,根本不会去想象别人眼中的我是怎么样的,也根本不在乎别人对我做出的行动有何含义。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他边大声就叫骂我小哑巴,他长得高大,戴着一副塑胶长方形眼镜,身形是我的两倍,他仗着身材带来的优越感,像是一只富人家的健壮大狼狗俯视从垃圾堆爬出来的流浪猫,那耻笑我的嘴巴几乎咧至耳朵,大块裸露的牙肉上是绣黄的蛀牙,我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然后,第二次在祠堂内碰见同样如是喊我“小哑巴”,我每次都如蜡像般没有一丝表情为回应,第三次再和小肥撞个正面,他用胸口撞我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大脸令我看着恶心,他身后长期站着两个跟屁虫,每当小肥惹事生非欺压其他孩子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身后鼓掌叫好,为小肥喝彩,估计战争时期这两个铁定是个汉奸。

我想绕开小肥离开,他再用胸口挡着我的去路,我长叹一口气再避开他,他却一脚踢在我背上,我没有任何防备,俯冲摔在地上,我感到身上多处都擦破了皮,我还是会感觉痛,当我想用手把自己撑起来,感受到一只大脚压在我的背上,我趴在地上并没反抗,小肥把我翻转,坐在我的身上,一拳一拳打在我的头上,我用手挡住尽量避开拳头砸在我头上。

小肥使尽全力用拳头挥舞着,一边向我嚷道:你还手啊!你还手啊!

我渐察觉到脸上划过血水,分不清是眼睛的,鼻子的,还是嘴巴流出来的,小肥犹如捶在不会还击的沙包上,小肥的愤怒不知从何处以来,涨红的脸像是被心中怒火憋屈太久将要爆炸。

小肥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那态势要将我吞噬一般,那两个跟屁虫见状不妙,担心我会被打死,便过来一人抱住小肥一只手。

随即向他说:“你再打就要打死他了,打死同姓族人你在关家祠堂是待不下去的。”

小肥那疯狂的意识岂能让两个怂货拦住,站起来一个一拳打倒在地上,但是停下对我施暴的爪牙。站在边上俯视着我伤痕累累的面部,向我脸上吐了一趟口水,但是我却没有一丝求饶,甚至连害怕都没有。

我最讨厌就是看到你这张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脸,从来不会惊慌,你到底是什么怪胎?

说完小肥的脸反而像输的一败涂地的模样,驼着背握紧拳头垂头丧气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