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之,温子然骤然一怔,掌心真气凝集,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杀意,却在雪衣回身与他相视的瞬间,消失无踪。
“三小姐果真聪慧。”他淡淡说着,目光不离她手中玉笄,缓缓道:“好久不见了。”
“不久,数月而已。”雪衣压下心头的愕然,虽然早知温子然之名,今日却是第一次相见,赫然发现他竟然就是去年在西山遇到的那个神秘人身边的四个随从之一,心下不由暗暗一惊。
当初她便觉那人身份特殊,来头不小,如今仔细一想,既是能得温子然为护卫,只怕在君瓴的地位也是非尊即贵。
努力压下心头的惊疑,她低声问道:“不知阁下千里迢迢送这支玉笄来,所为何意?”
温子然神色淡漠,微微勾了勾嘴角,“君上道这玉笄本有两支,不过多年前其中一支送给了一位故人,如今那故人已经没了音讯,前些日子闻那位故人到了夜朝帝都,君上心中不免挂念。如今送这支玉笄给三小姐,一则是因为三小姐与寻常女子不同,超脱世俗,配得上这白玉玉笄,二则,也算是托三小姐帮忙留意一番,莫凉城可曾出现过用此玉笄之人。”
边说边盯着雪衣看了片刻,本以为雪衣听了这话会露出疑惑或者惊讶的表情,却不想雪衣始终淡然处之,直到他话音落下,方才失笑一声,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更不认识这玉笄的主人,又要如何帮你们?再者……”
顿了顿,她定定地看着温子然,嘴角挑出一抹诡谲笑意,“我为何要帮你们?”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温子然微微怔然,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轻轻一笑,“君上也只是这么说一说,三小姐若是愿意帮忙,自然是好,若是不愿,便当做是美物配佳人,交了三小姐这个朋友。”
“这倒是奇了。”雪衣挑了挑眉,“我何曾说过要与你们结为朋友?”
这一下温子然着实愣住,不知该如何答话。
就他所了解到的消息来看,这位三小姐该是一位知书达理、谦谦有礼的大家闺秀才是,为何今晚说出来的话是一句比一句直接,一句比一句伤人?
“三小姐,君上的意思是……”
“你们君上什么意思,我没有兴趣过问。”雪衣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玉笄,“今你我两国为友邦,贵国君上差你送来这份贺礼,且已经上报了圣上,我便收下这玉笄,至于其他的,还请阁下回禀贵国君上,我司雪衣不过是个小女子,实在没有能耐帮助你们寻人,你们另请高明吧。”
眼看着她转身欲走,温子然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拦她,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雪衣和温子然一道回身望去,只见夜子衿去而复返,与温子然四目相对,雪衣清楚地看到她浑身轻轻一颤,怔在原地。
半晌,她方才皱紧隽眉,声音颤抖地喊道:“子然?”
温子然已经收敛多余情绪,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君瓴使者温子然见过夜朝子衿公主。”
“君瓴使者……”夜子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快步走上前来,“你就是君瓴派来的使者?”
“正是。”温子然不动神色地向后退去,始终与夜子衿保持着距离。
见到他此番举动,夜子衿的脚步骤然停下,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突然轻笑一声,笑得有些凄凉。
“你就是如此不愿见到我?”
温子然神色始终不动,再次行礼,“温某不敢,公主千金之躯,温某不过是个小小的使者,不敢僭越。”
闻言,夜子衿先是怔了怔,继而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好一个不敢僭越……温子然,你这么做,不是不敢僭越,你是故意这么对我,因为你知道,这样做远比你刺我的那一剑,更能伤我。”
温子然的眸色有瞬间的暗淡,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夜子衿之前中剑的地方看了一眼,只是很快便又低下头去。
“时辰不早了,温某不打扰公主休息,就此告辞。”
说罢,不给夜子衿多说一句话的机会,足下轻点,纵身掠去,只留下夜子衿怔怔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得戚戚然。
夜风骤起,撩起她拖在地上的衣摆,吹动她披散的长发,红衣黑发,甚显妖娆。
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雪衣心中不由轻轻太息。
此时的夜子衿依旧不失她天生而来的傲然,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凌人气势,可是雪衣也看得到她眼底的黯然和失落。
独独在面对温子然的时候,她的脸上、眼底才会出现那种无可奈何、痛心疾首的痛苦。
她是夜朝长公主,是所有人都礼让三分的子衿公主,是夜舜最宠爱的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夜舜可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胡闹,她在莫凉城、在夜朝可谓呼风唤雨。
可是,她却救不了温家上下的百余条人命。
当年边关一别,再见面时却已经沧海桑田。
“起风了。”雪衣轻轻走到夜子衿身边,轻声道:“公主回屋歇着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夜子衿两眼微红,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沉默片刻,她缓缓吐了口气,睇了雪衣一眼,“他来找你干什么?”
依旧是那么冷冷的、不可一世的语气,雪衣听了却生不起气来,也不想在这时候惹她不快,便举起手中的玉笄,简单答道:“来跟我说明送这支玉笄的本意,问我可曾见过这玉笄。”
夜子衿低头,淡淡瞥了一眼那玉笄,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挥了挥手道:“罢了,君瓴送给你的贺礼,本宫无心过问。”
说着,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你回去吧,明天定是要忙碌一整天了,本宫就不留你了,免得等你嫁入了玄王府,到二哥面前摆本宫一道。”
话虽如此,雪衣却听得出她是有心放人,再狠再恶毒的话,此时说来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情绪的大起大落。
想到这里,雪衣忍不住低头轻轻一笑,继而就听夜子衿继续道:“明天的婚宴本宫就不去了,你既是知道那么多秘密,就更应该知道,本宫实在不想看到你们成婚……”
声音越来越细微,直到完全听不到,雪衣看了看拿到蹒跚着消失的红色背影,紧紧抿了抿唇,而后转身,快步朝着公主府的大门走去。
回到司府,已经快戌时末了,大老远地就看到桂妈妈和容家兄弟正一脸担忧地在外厅候着。
甫一见到雪衣回来,三人就连忙迎了上来。
容璟脸色微沉,“这么晚了,子衿公主请你过去,没有为难你吧?”
雪衣微怔,豁然想起第一次去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司仲卿便是这般等着她,担忧她,而今物是人非,司仲卿已经消失无踪,等她的人换成了容家兄弟。
深深吸了一口气,雪衣摇摇头,“我没事,公主找我不过是聊些家常。”
桂妈妈连连摇头,叹息道:“听说那子衿公主脾气怪得很,上一次下着那么大的雨,还要让三小姐非去不可,现在她明明知道三小姐明天就要成婚了,这又大半夜地把三小姐叫过去,怎么可能就是聊聊家常?”
闻言,容家兄弟不由沉了脸色,一瞬不瞬地看着雪衣,却见雪衣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放心吧,就算公主再怎么不喜欢我,可她毕竟是玄王的亲妹妹,又怎会刁难于我?不过是与我说一些王府中的规矩罢了。”
而后她拉住桂妈妈,柔声道:“桂妈妈,我在公主府没讨到饭吃,和将离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桂妈妈不由无奈地长叹一声,“三小姐不想说就罢了,反正过了今晚,就没有人敢再欺负三小姐了,桂妈妈这就给你们做吃的去。”
说着转身要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方才老太太派人来叫三小姐,道是等三小姐回来了,一定要去见她,再晚都要过去。”
雪衣心下一紧,点了点头应下,目送着桂妈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转向容家兄弟。
“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吧,不用担心我。”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脸色有些深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之,雪衣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向容璟道:“曦儿的事……让外公和舅舅担心了吧?”
容璟无奈地摇摇头,“担心是难免的,曦儿最年幼,从小就被宠坏了,任性妄为,任何人都拦不住,她会离家出走,早在父亲和爷爷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如今她竟是直接追到楼夙去了。”
说着,长叹一声,见雪衣面色凝重,便又道:“你不用担心,大哥和容家都已经派出人去寻找她的下落,只要一找到她,就立刻把人绑回来,免得她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雪衣点了点头,想了想,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除此之外,便是尽快找到与司仲卿有关的线索,可是那些带走司仲卿的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司仲卿藏到了什么地方,竟是任由蜃雪楼和夜青玄的人在楼夙找了许久,始终无果。
如此看来,他们面对的对手绝非泛泛之辈。
睦元堂里的灯光还大亮着,雪衣吩咐了将离在外面守着,自己轻轻进了屋内,只见司兰裳正坐在烛光下,盯着手中的东西看得出神,竟是连雪衣出现都未曾察觉。
直到感觉到一道黑影从头顶罩下来,她方才下意识地合上手中的盒子,抬眼看来,见来人是雪衣,不由松了口气,拉住雪衣的手腕在自己身边坐下。
“公主可有为难你?”她语气轻柔,笑意温和。
雪衣见了,心底骤然一软,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用力摇摇头,“无碍,公主待我很好。”
司兰裳便点了点头,“那就好……今后你们该像亲姐妹一般,好好相处才是。”
雪衣顿然失笑一声,“亲姐妹?”
话说出口,总觉得原本的好笑之意全都转化成了疑惑。
亲姐妹?司兰裳为何会突然说起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