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毓下意识地拧眉,“她们之间且不说达成某种利益,便是她们相识,已然让人好奇……”
“我想起来了!”雪衣突然一惊,蹙了蹙凤眉,“当初还在南阳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和将离外出,与钟舸走岔了路,回府的途中遇见了嵇冷玉,幸得神秘人相救,嵇冷玉武功不及那神秘人,便找来了帮手,而她的那些帮手,就是君瓴的人。”
离洛脱口问道:“王妃怎知他们是君瓴的人?”
顿了顿又道:“属下的意思是,既是夜间,定然看不清长相,便是听声音也未见得能分辨出,王妃是……”
雪衣想了想道:“是那个救我们的神秘人告诉我的,他是凭借着那些人的武功招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她稍稍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我想,他可能也是君瓴的人,只是他究竟是谁,便不得而知。”
离洛还有些将信将疑,他信的是雪衣,疑的是那个君瓴的神秘人。
容毓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直拧眉沉思,神色愈渐凝重。
蓦地,他眸色一沉,心下狠狠一凛,俯身一阵轻咳,可是他自己却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微微闭上眼睛细细想了想,再睁开眼睛时,眼底毫无防备地闪过一丝惊愕。
“表哥!”雪衣一抬手扶住他,凝眉问道:“你怎么样?”
容毓微微摇头,“无碍,不用担心。”
见她始终皱着眉,便故意岔开话题,道:“过了前面的那个小镇,再有两日便能赶到北郡了,今晚我们先到那里歇一歇,我把消息传回去,让容璟派人来接应。”
雪衣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扶着他半躺下,“到镇上还有一段距离,你先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容毓也不拒绝,颔首道:“好。”而后便靠着身后的软垫闭目养神。
如今他的脸色已经渐渐有了好转,可是身为学医之人,雪衣还是一眼便看出他的身体依旧有些虚弱,只是他一直强撑着不表现出来罢了。
见雪衣满脸担忧,离洛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向来不会安慰人,而跟在夜青玄这么多年,夜青玄也从来不需要他安慰,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便干脆回转过身来继续驾车赶路。
如今他的任务是保护好雪衣的安危,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尽快赶到北郡。
出乎意料的是,此番前来接应的人,竟是容璟自己。
彼时,众人在北郡外十里处相遇,容璟一袭水绿色轻袍,领着八名容家守卫,整齐列于路口,见到他们的马车,容璟好一番激动,不禁策马迎上前来。
“璟表哥!”雪衣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以示自己安好。
容璟连连点头,慨然道:“没想到当初一别,再见已过半载。”
雪衣轻轻点头,“让表哥担心了。”而后她回身看了一眼马车,正好容毓从马车里出来,与容璟相视一笑,容璟了然,连连点头,“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家吧。”
“好。”容毓这两日心情似乎不错,不管问什么都是一个“好”字,似乎别人说什么他都没意见,始终一副温润清和模样。
容家家门口早已站满了人,这是京中巨变之后,雪衣第一次到容家。
容皓站在最前面,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容秋杭扶着,比之半年前相见,已然苍老了许多,一双深邃眼睛却依旧有神,紧紧盯着驶来的马车,眼看着马车缓缓停下,他下意识地抬脚就要上前,容秋杭扶住他,“爹,不要着急,这都已经到门前了。”
容皓轻轻点点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丫头,还不快去把雪衣扶下来……
话音未落,车帘后伸出一只手聊起帘子,不等众人有出声,一道浅色身影已经从那车
跳了下来。
“你……”雪衣的举动吓得容皓微微一愣,见雪衣动作利落干脆,身手轻灵敏捷,便又放了心,哈哈而笑,“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众人闻之纷纷而笑,雪衣也抿了抿唇,她这么做并非没有原因,她是想让容皓他们放心,说再多都不如这一个动作。
容毓跟着下了马车,和翻身下马的容璟一起走上前来,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容皓一阵轻咳。
雪衣眸色蓦地一沉,上前一步扶住容皓,顺便伸手探上他的手腕,神色忽明忽暗。
见状,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屏气凝神,静静等着。
许久,雪衣轻轻吐出一口气,“外公现在脉象有些不平,先歇一会儿,晚些时候我再给外公把把脉。”
闻言,容秋杭连忙道:“爹,这大热天的,别让雪衣在门外站着了,快进屋坐着吧。”
他这一提,众人顿然回神,连忙将人迎进屋内。
雪衣走在容皓身侧,一步步走得极缓,她抬眼向四周看去,很多东西都还是小时候来时见到的样子,只是那时候她的身边有容霜,而今是容皓。
心下没由来的一沉,想到容霜的死,想到这近一年来发生的种种,眼前如有万千景象闪过,再看看身侧已经日益苍老的容皓,心里顿觉一阵压抑。
刚一进了正厅,她松开容皓,由容秋杭扶着他落座,而后对着容皓跪下,深深拜了下去
“雪衣!”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后走进来的容璟连忙就要去扶她,却被容毓一把拦住。
“不要阻拦她,否则她会更难受。”容毓垂眸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轻轻一叹。
虽然这一路上雪衣什么也没说,可是她心里在想什么,容毓多少也猜得到。
说不出为何,自从去年鸿鸳宴一见之后,他就真切地感觉到雪衣变了,以前的她天真单纯,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不同掩藏,而最重要的一点,以前的她很少会这么深刻的顾念亲情。
而今的她,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身边的人,绝不容任何人伤害了她的亲人,而且她现在似乎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存了很多心思,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
可是他知道,她没有,她还是她,只是不再似以前软弱好欺。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稍稍放松了些,比起以前的雪衣,他似乎更欣赏现在的她,有胆识、有谋略、有智慧,也有心机和城府,很多时候她都可以保护得好自己。
而她的安好,便是他最想要的。
“雪衣丫头,快起来。”容皓声音颤抖,想要起身去扶雪衣。
“外公、舅舅、舅母、表哥……”顿了顿,她目光掠过苏语身上的时候,停了下来,浅浅一笑,“表嫂。”
闻言,苏语先是一愣,随即红了脸,浅笑着连连点头,容璟大步走到苏语身边扶住她,回了雪衣一笑。
雪衣收回目光放到容皓身上,红着眼睛笑道:“外公,雪衣不孝,这么久了才来看您。”
容皓连连摇头,“傻丫头,快起来,这事怪不得你,你快快起来……”
见他身形摇晃着要起身,雪衣连忙起身上前一步,将他扶住,轻轻一哽,“外公,雪衣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看您……”
闻言,容皓用力点头,连连称好,一旁的容秋杭夫妇也上来好一阵寒暄。
难得容家家风开明,且容霜当年在容家的时候倍加受宠,如今尽管容霜和雪衣的事情被揭了出来,容家上下却没有一个人对她们母女心存芥蒂。
想来,也和容皓对他们的态度有关吧。
远远地看着他们亲人团聚,一片和乐,容毓站在门旁,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开。
正院的房内,雪衣给容皓认认真真地把了脉,脸色说不出是好坏,她不开口说话,便没人能看得懂。
许久,见雪衣收回手,容秋杭忍不住问道:“雪衣,怎么样?”
雪衣没有表态,想了想道:“府中的大夫怎么说?”
容秋杭摇头道:“说是年纪大了,气不顺,没有太大问题,可是老爷子这情况……”
雪衣面色一沉,瞥了一眼窗外,只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容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点点头,走到外厅,对门口的随从吩咐了两句,不多会儿,随从便领着一个穿着书生是袍子的中年男子回来了。
“柯大夫?”容璟惊讶地看了那人一眼,“你这是……”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看着雪衣道:“我听闻表小姐回了,一直都说表小姐医术高明,所以想过来看看。”
雪衣隽眉一挑,道“柯大夫客气了,雪衣拙陋之技,不敢献丑。”
柯大夫连忙赔笑,又问道:“那表小姐可查出老爷子有何不适?”
雪衣摇摇头:“尚未查明,兴许正是如柯大夫所言,是气不顺所致,有劳柯大夫了。”
顿了顿,不等柯大夫开口,便又道:“柯大夫,我与外公许久不见,有些话想与他说说,你……”
柯大夫会意,点头道:“明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许久了,回见。”
“不送。”雪衣抿唇浅笑,看着他出了门去,随即脸色便沉了下来。
“雪衣……”容毓走上前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取出针包,坐在床边一根一根地细细擦了擦,沉声道:“这个柯大夫留不得。”
“你说什么?”众人皆是一惊,不解地看着她,容秋杭道:“柯大夫进府将近四年了,他一直都很好,你为何……”
雪衣深吸一口气,擦好最后一根针,抬眼看向众人,一脸正色道:“他是夜明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