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骤然一道寒光一闪,紧接着响起一记响亮的雷声,容毓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觉这一记响雷是狠狠劈在他的心头。
保不住……
这是雪衣的孩子,她第一个孩子,却是保不住了……
“不过……”大夫仔细打量了容毓一番,“看公子的衣着打扮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家,而且公子要了这家客栈最好的厢房,定然非富即贵,若是公子有办法寻来奇珍良药,兴趣还有一救,比如说千年人参、冰山雪莲、又或者是……”
“香血灵芝!”那名无门弟子突然惊呼一声。
大夫不由一喜,“你们有香血灵芝?”
他点点头,看向容毓道:“当初离京之时,王……”他顿了顿,改口道:“夫人怕给公子治病,可能会需要用到香血灵芝,所以就带上了,没想到公子没用上,夫人倒是用上了。”
“好!”那大夫连连点头,“若是有香血灵芝补救,兴许还能保住这孩子一命。”说着,他走到桌前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容毓,“照方把辅佐的药材抓好,与香血灵芝一起煮了服下,虽不能说一定就能保住胎儿,但是终究是要试一试。”
顿了顿又道:“听你们的话,这位夫人也是懂医之人,怎的就不知如今正是胎儿不稳的时候,如此奔波劳累?唉……”
容毓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解释,只是狠狠皱了皱眉,那大夫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多问,背起药箱,道:“记住,一定要尽快熬药让夫人服下,越快越好。”
“好,有劳大夫了。”容毓说着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交到他手中,“还望大夫对今天的事保密,尤其是香血灵芝这事……”
那大夫连连点头,“公子就放心吧,老夫从医多年,这点道德和准则还是有的,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你们半个字,老夫的医馆离这里不远,你们就别送了,还是先想着给夫人抓药吧,若有什么异常,便让人去告知老夫。”
说罢,他对着容毓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容毓回了一礼,见他出了门去,便转身将药方交给那名无门弟子,吩咐道:“尽快照方抓药,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说出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受了点内伤,休息两日就好。抓了药之后,即刻与香血灵芝一起熬药,雪衣这边耽搁不得……”
“不必了。”话未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两人皆是一惊回身看去,只见雪衣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眸色漠然地看着一旁的卷纱帘,面无表情。
“雪衣!”容毓立刻折回床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忍不住皱眉问道:“这件事……王爷可知?”
雪衣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他不知道,也不必让他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就好。”
“可是……”容毓轻轻摇头,“这是他的孩子,他应该知道……”
“这个孩子已经没了,又何必要让他知道?”雪衣神色冷清,看这样子,显然是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方才他们和大夫的谈话,她一必然都听到了。
容毓沉声道:“大夫说了,有香血灵芝相助,说不定还能有救。”
“不必。”直到这时,她的神色才有微微的波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激动,用力抓着被单,隔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一脸正色道:“香血灵芝,我另有他用。”
两人暗暗一惊,却心知自己劝她不得,顿觉一阵无奈,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
不多会儿,噼里啪啦的声音便不绝于耳,透过窗子吹进屋里来的风也夹带了一丝清寒的气息,容毓起身去关了窗子,又立刻折回床边,看着神色平静沉敛的雪衣,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和心疼。
若是可以,他宁愿代替她去承受这些痛。
只可惜,他不能。
于他而言,最痛快的事莫过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难过,自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然已经立了秋,夏热的燥热却还没有离去,尤其是在南方,秋老虎反身扑来,比之前几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玄王府依旧平静如初,只是少了雪衣、离洛和秦钟舸之后,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厨房内,将离瞄着一盘芙蓉鸡许久,见桂妈妈转过身去那东西,连忙上前想要捏一小块,却被桂妈妈回身“啪”的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你这丫头,以前给你宠坏了,把这坏毛病带到王府来了。”桂妈妈一边瞪她一边斥责,“今天的客人可是公主,你连公主的菜都敢偷吃,难不成是想让公主吃你吃剩下的?你不要脑袋了?”
将离撇撇嘴,舔了舔手上的汤汁,“我就从边边上拿一小块嘛,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好久没有吃到桂妈妈做的菜了,馋嘛。”
“就算是馋嘴,也不能从盘子里拿,你要吃什么告诉桂妈妈就是。”虽然还是训斥的语气,眼底却满是宠溺,俯身从木架的下面取出一只碗递给将离,将离接过来一看,满满的一碗都是她爱吃的菜。
顾不得那么多,对着桂妈妈道了谢,她连筷子都来不及拿,直接下手去抓,看得桂妈妈连连摇头,叹息道:“跟在王妃身边那么久了,你怎的连王妃一分的娴熟文雅都学不来?桂妈妈真担心你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谁说我嫁不出去?”将离不服气地撇撇嘴,嘴里堵了很多菜,口吃有些不清,“想要娶我的人都搁那等着我点头呢。”
“哟,谁那么不长眼睛,等着娶你?”桂妈妈白了她一眼,对她这不顾形象的举止很是无奈,没好气道:“要我看,除了钟舸,也没其他人了。”
将离不由瞪了瞪眼,哼哼了两声,兀自嚼着嘴里的菜,末了,她自己嘀咕道:“钟舸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嘛。”
桂妈妈把几盘菜放在托盘里摆放好,催促道:“你赶紧着吃,吃完把菜送过去,王爷和公主该要等着急了。”
闻言,将离有些恋恋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砸了咂嘴,洗去手上的油渍,端起托盘朝着前厅去了。
夜子衿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着门外瞥一眼,似乎在担心什么,情绪也不见高涨。
夜青玄看在眼底,放下杯盏问道:“你有心事?”
摇摇头,夜子衿简单回答道:“没有。”
然她的表情和眼神却出卖了她,夜青玄微微抿了抿唇,淡淡道:“温子然的伤怎么样了?”
提及温子然,夜子衿的脸色果然如意料之中的一沉,低头想了想,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点皮外伤。”
顿了顿又道:“我自会让他把伤治好再走,不管怎样,他这伤是因为我。”
夜青玄点了点头,“那你打算何时跟他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夜子衿挑眉,神情有些不屑,“又有什么好解释的?不管怎样,害得温家至此的人都是我,不是吗?这个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也永远都改变不了。”
说着,她的心情似乎有些燥闷,接连倒了几杯酒饮下,正想要再接着喝下去,却被夜青玄拦住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都并非如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温子然也不是蠢人,他不可能不明白当年你和父皇一同设计拿下温意川的真正原因。”说着,夜青玄伸手夺过她的酒壶,“然而,如果你一直这么逃避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真相会被掩埋,误会也会变成仇恨。”
“我……”夜子衿迟疑了一下,垂首不语,似乎在思考夜青玄的话。
她承认,她在逃避,自从温家出了这事之后,她就一直在逃避,她坚信温子然还活着,四处寻找他的下落,然而当有一天她真的找到了他,却又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要找他,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想法?又或是,她仅仅是想要知道他还活着。
是以,虽然她早就知道他人在君瓴,而且就在云州,可是却一直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带他回来,他回来之后,自己又打算怎样去面对他。
如今温子然为了救她而决然回京,可一想到温子然恩仇必报的秉性,她突然又迷茫了,不知道他此番回京,究竟是为了仇,还恩。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夜青玄道:“你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拿主意自己定夺,责任也要由自己来承担,对也好错也罢,你什么都不做,又怎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夜子衿摇了摇嘴唇,想了想道:“二哥的意思是,我和子然应该把话摊开来说个明白?”
夜青玄微微勾起嘴角,“说不说、该怎样说、说什么,要看你自己的心思,二哥只能给你一点建议罢了,不管怎样,二哥都希望能看到你过得好,不希望你为难自己、委屈自己,你明白吗?”
闻言,夜子衿蠕了蠕嘴唇,迟疑了一下,问道:“二哥,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只是你的妹妹?”
夜青玄垂首敛眉浅笑,“你永远都是二哥的四妹。”
夜子衿眼底有一道微光勉强撑了一会儿,终于熄灭,良久,她咧嘴轻轻一笑,眼眶微红,“我明白了,二哥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任何对你、对她不好的事情。”
夜青玄抿了抿唇浅笑,轻拍着她的肩,正想再说什么,就见敛秋匆匆而来,焦急道:“公主,方才府中有人传话来,温公子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