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修伸手接过信看了两眼,眉角微动,却是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早在三天前他就已经收到了一份夜青玄的亲笔信,信中将这件事的真实情况及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眼下他倒是并不担心他们二人的安全问题。
“众卿……”他将那封信捏在手中,淡淡开口,瞬间将满堂的嘈杂声压了下去,一双无波无痕的眼睛扫过众人面前,他故作神色凝重道:“对此事有何看法?”
“皇上,老臣有话要说。”一名已经年迈的老臣从人群走出,正是右相,见他步履有些蹒跚,夜华修抬手道:“老丞相年岁已高,站着说话多有不便,来人,赐座。”
闻言,立刻有人搬了座椅上来给右相坐下,右相谢了恩,缓缓道:“皇上,此番玄王殿下和王妃在君瓴遇害,怕是情况没那么简单,虽然君瓴说了要以朔阳城作为赔偿,可是,有玄王殿下在,又何愁区区一个朔阳城?那是多少个州城也换不来的啊,此番刚到了君瓴没多久便遇上这等事情,难保不是君瓴居心叵测,故意为之,还望皇上明察秋毫,弄清其中真相,也好还玄王殿下一个公道啊。”
听他这么一说,众臣纷纷附和,在场不少人都是亲眼见了当初皇城及莫凉城被困,玄王夫妇二人是如何力挽狂澜、打破僵局的,心中对二人钦佩有加,而今突闻噩耗,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唔……”夜华修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从梁恕和莫启凌身上一带而过,两人当机会意,相视一眼,而后梁恕上前一步,对着右相行了一礼,道:“老丞相心系夜朝安危,忧国忧民,能这般为玄王殿下和王妃着想,他们若泉下有知,定感欣慰。只是,卑职心中有些疑惑不得不说。”
顿了顿,他又转向夜华修道:“若说君瓴是有心想要害了玄王殿下和王妃,似乎有些不妥,众所周知,当初莫凉城被困,万俟禄出铁骑攻城,君瓴的十万兵马就在北门不远处,君韶若当真想要谋害玄王殿下,大可借势推波助澜,攻入莫凉城,捉了玄王殿下,而不是与其私下协商,答应不出兵。
便是当时另有原因,那在玄王与其一道前往云州的途中,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玄王殿下,那时还在我夜朝境内,想要推卸责任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何必将人带回君瓴,住了这么久了,突然又要谋害玄王?
臣以为,既是连不出兵这么大的事情都能答应,想来君韶和玄王关系不错,正也因此才会邀玄王前往云州,玄王也才会甘愿前往。此番传此噩耗来,想是君瓴当真出了事,诸位大人或是不知,前不久我朝探子来报,君瓴皇宫出了事,夜半宫中传出一声巨响,后来得知是有人悄悄在后宫地下挖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密室,所幸被君韶及时发现了,那些贼人便炸毁了密室,结果惹得后宫地面坍塌。如果臣所料不假,此番行刺君瓴皇宫的刺客定然就是挖地下密室的那群人。”
闻此一言,众人纷纷露出愕然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君瓴最近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下意识地朝着右相和夜华修看去。
右相年迈体弱,常年居于莫凉城,自是不知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听梁恕这么一说,不由愣了愣,道:“竟有此事?难道……玄王当真是被无端牵连其中的?”
夜华修颔首道:“梁将军所言,朕可以证明,朕也收到了一些隐卫打探来的消息,君瓴确实是出事了。”
而后他向右相看去,“老丞相心中所念所想,朕都明白,您是不愿玄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朕的心里也很难过,可是眼下我们却不能只站在恩怨情仇这一面去看,君瓴与我夜朝百年交好,虽然这期间关系微妙,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可是之前莫凉城被困之时,君瓴的表现,足以让朕将其视为友邦。
此番玄王夫妇二人遇难,诚如梁将军所言,君韶那么聪明,如果他真的要害玄王,不可能等到玄王进了云州城才动手,更不会为了杀玄王而甘愿丢了朔阳城,所以朕相信这确实是个不可估料的意外。”
一名身着深色袍子的老将问道:“那,君瓴奉上的这些东西当如何处置?”
夜华修略一沉吟,扬手道:“君瓴与我夜朝百年来一直和平处之,互通有无,乃是友邦,且我夜朝泱泱大国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朔阳城?此番若因玄王之死而收其朔阳城,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夜朝恃强凌弱、趁人之危?朕觉得这朔阳城我夜朝要不得,如此可让君瓴及诸国看到我夜朝的宽和待人,更能显我大国风范!”
闻言,众人齐齐行礼,道:“皇上英明……”
夜华修挥挥手,喝道:“霍大人。”
霍玉鸿立刻起身出列,“臣在。”
“朕命你即刻拟诏一份传于君瓴,这些金银药材我夜朝收下了,至于这朔阳城,还是君瓴的,此后两国应该更加友好团结、互帮互助、一致抗敌才是。”
“臣遵旨。”霍玉鸿轻吐一口气,淡淡一笑,朝着身边的莫启凌看去,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而不同于夜朝氛围凝重,云州城内一片喜气盎然。
一大早,宫中传出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坏消息是皇宫昨夜遭大批刺客夜袭,死伤无数,宫中诸多守卫被杀,就连玄王夫妇也被波及,遭刺客所杀,国丈千许亦是因为保护王后而死于刺客刀下,而那些刺客则是早已在常宁宫后院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密室,藏匿其中。
好消息则是,就在刺客步步紧逼新殿之时,有人突然出现挡住了刺客,救下了君韶,而这个突然归来、又对皇宫十分熟悉之人,正是前太子君曜。
消息一经传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有不少老臣心明如镜,心领神会,一笑置之,并不多言,倒是有些近两年才入朝为官之人颇为不解,连连追问一些关于君曜的事情,所有老臣却是缄口不言。
至于其他的一些宫人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很多人都知道昨天晚上宫中出了事,闹出了很大的响动,而且前些天的塌陷众人也都知晓,所以对于前面的那个消息,众人倒是没有多少疑虑,可是后面前太子君曜回宫,却是原封不动地也住进了玄王一行人住的连玥阁,甚至,就连君曜身边的人也和玄王身边的人无异,这倒是奇了……
不过午时,君韶便亲自下令,将宫人进行了一番大的调整,之前的宫人南北宫对调不说,入连玥阁伺候的六个宫女两个太监全都是新近的人,且个个都是这一批中挑出来的最聪明的。
如此一来,不仅将离不用伺候雪衣了,甚至自己也有了一个小丫头跟着忙这忙那,骤然间闲了下来,加之又新婚刚过,将离果如夜青玄所言,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早早地就跑到雪衣这边来抱怨开了。
一边抱怨一边还不忘两眼盯着君韶命人送来的各种赏赐,两眼瞪得圆圆的,惹得离洛好一番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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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天的时间下来,雪衣就像夜青玄说的那样,想要远远地躲着将离了。
“君瓴前太子君曜……”宝华殿内,千凝对着一桌的早膳怔怔地出神,听着宫人带来的消息,一时间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念着君曜的名字。
“君曜……原来是君曜……原来他的真实身份当真是君曜……”
“王后娘娘……”身边的宫人见她一直这么呆呆地坐着,桌上的饭菜一点没动,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饭菜都要冷了……”
千凝的神色骤然一冷,看了一眼饭菜,突然一抬手将所有人的东西全都大落在地上,吓得一众宫人连忙慌慌张张地跪下。
“出去,全都出去!本宫不想看到任何人!”她抬手一直殿门,厉声喝道,闻言,所有宫人连忙收拾起地上的残渣和碎片,匆匆忙忙出了门去,躲得远远的。
顷刻间,屋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起身缓缓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那张有些僵硬的面容,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手指微微颤抖,两眼猩红。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在哪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不是王爷便是太子,甚至就连你那个该死的哥哥也是楼夙的王,为什么!”她瞪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又何尝是她,她又何尝做过真正的自己?
“司雪衣,你为什么不管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抢,为什么不管我变成什么身份,你都要抢走我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上绝路!”因为太过激动,她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咬紧牙道:“好,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们就一起死!”
说罢,她狠狠一拳砸在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