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仲卿战死?”
君韶一直俊冷的眼角终于拂过一抹愕然,抬眼看了看温子然。
温子然点点头道:“应该错不了,我们的人打探到的消息也是如此。再者……”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夜朝这位大人送来的信上并没有提及,想来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与君上说起这事。属下也不知,这件事该不该与君上说。”
君韶眸光一冷,走到烛台前烧了手中的密函,沉声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子冥一样,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
“是!”温子然连忙垂首,道:“司仲卿之死对司家乃至整个夜朝打击都很大,不过,其中最悲伤之人莫过于刚刚失去母亲、又紧跟着失去唯一兄长的司三小姐,司雪衣。”
闻及雪衣的名字,君韶脸色顿然一变,回身看着温子然,“她怎么了?”
温子然垂眸,想了想道:“三小姐一时间承受不住这连番打击,得了失心症,疯了。” www¤ Tтká n¤ co
闻言,君韶豁然怔住。
疯了?那个连死都不怕、毫无畏惧、心透明如镜的丫头,疯了?
为何,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只是,不管怎样,消息是他留在莫凉城最信任的亲信传回的,没有理由要说谎。
“君上。”看着他复杂的脸色,温子然有些担忧道:“属下知道三小姐曾经救过君上的命,所以君上一直记在心上,不过在夜朝的时候,我们已经为她做了不少事,还了这份恩情,君上就不要再记挂在心上了。司家毕竟是医门大家,相信司文苍定会有法子治好她的失心症。”
君韶深深吸气,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神色却一直凝重不已,眉峰紧蹙。
隔了许久,他突然出声道:“夜朝与楼夙那一战,如何?”
温子然冷笑道:“不知何故,夜朝出了莫启凌和梁恕,有这两人出手,楼夙休想占得丝毫便宜。”
君韶颔首,“那是为何,司仲卿身为一军统帅,竟会为楼夙的人所杀?”
一言问得温子然顿然愣住,低头仔细想了想,却想不出是为何。
是了,他一直注意的只是司仲卿的死,是雪衣得了失心症,却是忘了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
“司仲卿……”温子然皱着眉,边想边道:“据属下所知,司仲卿自幼跟随高师学艺,十二岁之前潜心学习医术,只是后来他发觉自己对医术没什么兴趣,便弃医从武。这些年来,他虽然出战不多,却每战必胜,论及作战,他确实不及莫启凌和梁恕经验丰富,可是此人头脑灵活,聪明无比,且身手极好,确实不该这么平白无故遭了楼夙的毒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君韶道:“君上怀疑,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君韶沉声道:“司仲卿的死,没那么简单,除非,是有人控制了他的什么把柄。你去查一下,司仲卿死前,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温子然重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正要离去,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不由一阵迟疑。
君韶侧身睨了他一眼,出声问道:“还有事?”
温子然沉吟片刻,低声道:“夜子衿的人,已经到了君瓴。”
“夜子衿……”君韶饶有兴致地努了努嘴,一手负后缓缓走下台阶,“如此说来,上一次我们去夜朝的时候,行踪已经泄漏?”
温子然摇了摇头,“不大可能,若是夜子衿知道我们曾去过夜朝,知道属下如今是君上的人,那她派来的就不可能是几个密探,而是想法子说服太和皇帝,出兵君瓴了。”
说罢,他凄冷一笑,撇着嘴角道:“她这个人向来如此,极端跋扈,雷厉风行,她若想我死,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赔上一切代价而为之。”
君韶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神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沉。
末了,他轻笑一声,点头道:“你还是那么了解她。”
温子然一怔,愕然地看着君韶,听他继续道:“也许确如你所言,夜子衿若是想要杀一个人,而在老皇帝耳边吹风煽动,老皇帝迟早会听从她的意思,不惜对君瓴出兵,只是……”
他顿了顿,瞥了温子然一眼,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若她当真要杀你,你如何能从叶影剑下活命,如何能出得了公主府,出得了莫凉城?她又何故……要给你公主府的令牌?”
温子然被这一问问得骤然愣住,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良久不曾出声。
君韶看着他,轻轻一叹,“孤王知道你身上背着温家满门的血债,便也不想多劝你什么,孤王只是希望你能看明白,谁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闻之,温子然心头一震,看着这个不过年方三十的男子,却总觉得他的心已经满是苍夷,伤痕累累,不禁心下一片凄然。
“君上。”许久,他嗓音黯哑地喊了一声,“属下明白君上的心思,属下……”
“孤王虽救了你的命,可这并不代表孤王就要将你捆缚与身边一辈子。”君韶说着回身看了他一眼,眼角虽有一丝笑意,眼底却满是薄凉与凄涩,“你的命始终是你自己的,你若要离开,孤王绝不阻拦,你自行决断就好。”
温子然喉间骤然一哽,而后他用力点了点头,“君上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对着君韶深深行了一礼,转身快步出了殿去。
偌大的殿内,只留下君韶一人。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案前,伸手执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看了许久。
突然,他轻笑一声,“曜儿,孤王知道你一定没死,一定还活着,终有一日,孤王会找到你,将你带回君瓴!”
说罢,他伸手摊开一张纸,挥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当归。
水东流,雁南飞,花自落,草叶枯黄,时应当归!
如云州一样,莫凉城也陷入一片苍白之中。
两辆精致无比的马车缓缓在司府门前停下,听得下人来报,司文苍慌忙起身,领着左云一行人赶到府门口相迎。
若是玄王爷来了,不应稀奇,毕竟雪衣是他未过门的王妃,若是澜王爷来了,也不稀奇,毕竟,有心之人皆看得出来澜王爷对司府三小姐有异心,就算不为了司三小姐,为了司二小姐,也是说得通的。
倒是向来心性高傲的太子殿下和不喜过问闲事的修王爷一起出现,未免让司文苍一众人慌了神。
“不知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莅临敝府,有何吩咐?”司文苍将两人迎到正厅,好生招待着,寒暄了一番之后,忍不住问道。
夜亓晟依旧一袭明黄色袍子,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这些日子没什么琐事,在宫中休养得很好。
他看了夜华修一眼,淡淡一笑道:“本宫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今日与六弟一起闲谈时,谈起司将军和三小姐的事情来,心中难免替三小姐感觉悲伤,也为司大人这白发人送黑人感到痛心。”
司文苍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道明来意,连忙起身道:“劳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挂念,下官无碍,只是小女她……”
说着,沉沉一叹,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
夜华修眼底有一丝担忧一闪而过,“逝者已矣,司大人节哀顺变。不知本王可方便见一见三小姐?”
司文苍叹道:“回王爷,非下官不让你们见雪衣,而是实在没有办法。不瞒二位殿下,小女得了失心症,往日记忆已全无,下官只怕……只怕她会冲撞了二位殿下。”
“竟有此事?”夜华修俊眉微凝,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夜亓晟,“那三小姐现在……”
“如今雪衣虽然情绪已经稳定,可是稍有刺激便会激动不已,胡言乱语,长此下去,定会伤及心智。玄王殿下已经派了亲卫来,日夜守着雪衣,下官也正在想办法,只望雪衣能尽早恢复记忆,苏醒过来。”
说到这里,司文苍不由得红了眼睛,一副悲痛不已的模样,“不知是我司家造了什么孽,先是内子病逝,后有犬子战死,我……”
夜亓晟出声安慰道:“司大人勿要太过悲伤,人各有命,相信夫人与司将军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们为了他们这么难过。”
他说着看向夜华修道:“六弟听闻三小姐身体染恙,恐司大人朝堂及府中诸事太过忙碌,顾及不暇,所以托朋友寻来了一位云游在外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的作风不同于传统医道,向来是专攻偏门,另辟蹊径,也许他能有法子治好三小姐的失心症。”
“这……”司文苍不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人,“不瞒二位殿下,下官心中也很着急,希望能今早治好雪衣,可是司家毕竟是夜朝第一医家,若是让外人进府为小女看病,这事传了出去,只怕会……”
说话间,他起了身,对着两人深深行了一礼,“雪衣的病,下官自有法子医治,还望二位殿下谅解。”
夜亓晟挑了挑眉,也夜华修相视一眼,了然一笑。
夜华修适时出声道:“司大人言重了,是本王思虑不周,还望司大人莫要见怪。”
说罢,他与夜亓晟站起身来,“既然三小姐不便见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待三小姐恢复了,本王再来探望。”
司文苍连忙跟着起身,对着二人俯身行礼,“王爷这说的哪里的话,是下官怠慢了二位殿下,望恕罪。”
夜华修与夜亓晟也无心与他多罗嗦,简单道了别之后,便大步出了门去。
刚一出门,夜亓晟便冷冷一笑,“这个司文苍还真是一只老狐狸,狡猾得很。他若真心想要尽快治好司三小姐的病,又怎会因为家门名声而拒医于门外?六弟,看来这一次你猜对了,这司府,果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