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公车抵达峰岭别墅区大路边终点站牌时,比起往日稍为迟了半个钟头,再穿过那条深藏于野花绿草之间的荆刺花路,不紧不慢走到路尽头,距离白弱水所住小楼十来米远的地方,居然意外地看到阿迪面色凶恶地站在那里。
“你来了?”他搓着双手问我,唇角勉强抽动了一下。
他站在这秋日露水深重的草坡上,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自皮鞋边缘至鞋面中间部位都有些隐隐浸湿迹象。
“我来了。”我抬头看阿迪发亮的眼珠,淡然相问道:“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么?”
“没有。”他尴尬摇头,旋即转背,只管往前大步走去,嘴里硬声道:“你今天迟到了,可能要扣工钱。”
“夫人醒了么?”我不露声色地跟上阿迪太过挺直的高壮身影,指尖轻轻划过他被微风掀起的衣角:
他眼睛里流露的喜悦神情,原来不是假的,他在担心,担心昨晚白弱水的异常表现,会叫我知道她是个疯子的事实,担心我因为害怕,不敢再上门。
“我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睡。”阿迪迟疑着,回答我问话。
“早餐想吃什么?”一路走着,我一路问他。
他慢慢低了头,开始认真考虑他的答案。
每次都会这样,每次当我问他,想叫我做什么东西给他吃,他总是会如同思考人生大事一般特别郑重。
直到进入别墅厨房,拧紧了眉头沉思的阿迪,始终未想好他早餐到底要吃什么。
因为他还陷在选择两难的矛盾挣扎中:
是吃白粥跟小汤包好呢?
还是鸡丝香菇面好?
所以,最后的最后,由我双手来决断:
白弱水:一碗鲜肉馄饨
阿迪: 半碗鸡丝香菇面,半碗白粥,四只小汤包。
莫非宝:一碗麻辣牛肉粉丝,再加一颗荷包蛋。
将各人早餐依次放至各自桌前,穿着一套碎花睡衣的白弱水笑眯眯地等着我喂。
阿迪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旋即忍不住仰起头来,满脸惊愕地听我淡然说话:
“想吃就吃个遍,才不会浪费今天的人生。”
三人相安无事地吃过早餐,我洗碗,阿迪陪着白弱水出去散步。
洗过碗,开始拖地板。
客厅里只擦到一半,忽然传来门铃声,这段时间除了我,应该从未有人按响过的门铃声。
想到阿迪就在前庭,照理归他去负责开门比较妥当,我自然不用理睬,只管继续打扫工作。
谁知门铃竟是响了再响,不绝于耳。
只好将我的舞蹈式擦拭工作暂停,先走往窗台边观望前庭与后院,皆不见人影,更不闻人声。
忽然想到吃饭时,白弱水曾经吵着要到郊外踏青,莫非阿迪真的依了她话,走出了小楼红墙范围,去外头呼吸新鲜空气,采摘野花不成?
耳朵里的音乐门铃仍是毫不死心地持续不断,我放弃了等待阿迪开门的不可能想法,不紧不慢地打开了被阿迪关得异常严实的半扇铁门,门口赫然现出一人:
英俊成熟脸容,线条冷凝硬朗,金丝镜片后一双锐利眼眸,在与我对视刹那,掩不住十足诧异:
“宝儿!你怎么在这里?”
淡然目光清晰扫入他身后,那款安静停靠于大树下的黑亮高档卧车,车内未感觉有任何生命气息传来,樱若风绝对是独自一人来访。
“樱总,你找谁?”我淡然低问,且听他如何回话。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会否认是前来找寻白弱水。
“哦,我刚刚去看一个朋友,恰巧开车经过这里,觉得这幢小楼很别致,环境也幽雅,想知道主人是否有意出让?”樱若风盯着我面无表情的脸孔,一字一句戒备谨慎说话。
我摇头,轻轻说道:“樱总,你好象找错时间了,我家主人被管家带出去散步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主人?谁是你的主人?”樱若风强忍着惊愕望我,锋利无情的眸内忽闪淡淡焦虑,他用力捉住我一只手,沉沉低问出口:
“宝儿!你还未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做保姆。”我淡然低回,悄然挣脱他掌心,宽厚掌心里带着丝丝说不出的紧张与烦恼。
樱若风抿紧了细薄唇角,站在原地,开始将我从上到下,自身前与身后仔细打量来去,他再度用力地抱住我,往我耳畔热切低语不休:
“宝儿!我好想你!自从你离开以后,我一直好想你!
你居然敢骗我!居然说你变成了鬼魂,鬼魂哪里会有你这样温暖的手?哪里会有你这样可爱的影子?
我的宝儿!你还要跟我赌气多久才行?”
男人健实发烫的身体在我怀里,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也许,他真的,比我想象中要爱莫非宝。
在努力抬头再度推开他之前,我初次怀疑我的眼睛出了毛病,为什么?
我会透过樱若风肩头处看到少年骤然苍白的俊美脸容,一双闪烁冰冷怒意的漆黑猫眼,两片同样菲薄的红唇似要咬出血来,旋即,便听到他怔怔低喃,微不可闻地惨淡低语:
“是真的么?原来是真的么?你还是跟他在一起!你一直跟他在一起!你又骗了我。。。你怎么可以又骗我?”
他说着话,慢慢地转过背去,捏紧了拳头,象一阵风一样,忽然地来,又忽然地走,在我淡然视线里,飞快消失不见。
“宝儿!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已经镇定下来的樱若风,并不知道胡小天曾经出现过,他半是不安半是期盼地望着我,沉声相问。
我摇头,在他手指伸出之前,轻轻眨落了一颗莫名泪水:
“没什么,只是进去沙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