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第二天,刘栗是休息的,并不用上剧组去。她等着晓云将《香水帝国》的资料整理过来,近来天气炎热,躲在房间里吹空调看剧本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晓云赶过来大概十点左右了,她连忙喘着气道歉,“对不起栗子姐,我来晚了,今天地铁人太多了,挤死我了。”她马尾有点乱,戴着的一副眼镜染得亮晶晶的,额头有些汗珠,看起来一点也不轻松。

刘栗拉开米色的窗帘,刺眼的阳光落入室内,硕大无比的金色太阳挂在蓝盈盈的天空上,那种强烈的反差使得天空清澈得反常。

“外面太阳真大啊,你能这么早赶到真是不容易。”刘栗轻柔地笑着。

晓云那个感动啊,“栗子姐,你这么好,真是的!”后面一句像是嘟囔着的。仿佛是怕以后不是她助理,会极其舍不得的。

刘栗从她带来的纸袋里取出何窦准备的有关《香水帝国》的资料,A4纸打印着,细致的剧情和分析用不同的颜色打印出来整整齐齐地归整好,上面还贴了一张何窦写的便利贴。

“虽然无法在你的身边,当我会为你加油的!”

刘栗朝晓云说:“这几天我放你假,记得周五一点陪我去碧云大厦就好。”

晓云被这个意外的惊喜击中了,“姐,栗子姐,真的,又给我放假,这不大好吧。”她有些犹豫的说着,之前她打算做明星助理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当老妈子和保镖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准备,没想到到了刘栗这边简直就变成了965了,还随时福利放假,比幸运大抽盘还要意外惊喜。

“给你放假还不乐意吗?”

“乐意,当然乐意了。那……我就不打扰栗子姐你了,嗯,我们一定能拿下许导的试镜的。”晓云干劲满满地抬起双手。

“希望如此。”刘栗总是有些悲观的想法。

晓云离开以后,她泡了一盏花茶,懒懒地坐在沙发上,拿着资料看了起来。

《香水帝国》是一部女子群戏,讲述了在民国时期北平四大制香世家之间为了争夺第一香家的名号不断地勾心斗角,直到后来日寇侵华,四家幡然醒悟,前仇尽弃,赤血丹心以香报国。

刘栗要试的试镜角色,是其中一个女三,四家之韩家三小姐韩仪青,海外留学归来,看似典雅温文的大家闺秀,其实是心狠手辣的角色,虽生于制香世家,于制香上却是天赋平平。其父看重她的商业天赋,送她到法国修习金融学以及香水学,学成归来,用以辅佐未来家主韩家大小姐。

韩仪青性格复杂,亦正亦邪,前期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无所不用其极,后期幡然醒悟,为了救下大小姐韩仪寻,被小林茶子逼服了□□胶囊而死。

韩仪青看似规行矩步,实则留学时接受了外潮思想,是个极开阔的人,韩家在她的远筹帷幄之下,在北平卷起一道香水潮流,从日常用的肥皂发胰到妆容膏子流水线一般地制了出来,不止步于香水之间。

和她争夺这个角色的有几十个人,她不能掉以轻心,这几十个人里有的是新秀,有的是如她这般的老人,都是为了这个角色而来。不过N角里的女三便有这么大的竞争力,可想影后贺颖兰试镜的女主圈内多少女明星都在争抢着。

她叹了一声,其实想那么多也没用,许导的戏只要是光明地发了试镜稿的,大多不必考虑有关系户夺得走,许导要戏好,电影好,票房好,即便得罪了人,那人想着和他一条船上,总是讪讪,认同她的。所以,刘栗现在重点考虑的是自己的戏。

她现在的敌人只能是她自己。

她看了眼给的戏稿,在心里模拟着,细细琢磨着,不觉之间,已经到了一点多,叫了客房服务,随便吃了点午饭,睡了个午觉后,醒来时,心里突然有了主张,知道大概向哪一边去努力。

都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刘栗要做的就是演出属于自己的韩仪青。

典雅温柔,是浮于表面的外在体现,每一举一动都要符合一个大家族的女子,刘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穿着旗袍的刘母随意一笑确实娇媚慵懒,那衣香鬓影仿佛穿越了时光里的街巷姗姗姗来迟。

刘栗从小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身旗袍,明玉尔垱,光彩弗人。

如何走动,如何摆袖,都已沁在她心底。

民国戏,旗袍一向是重点,而许导这戏本就古色古香,必定会大笔地抒写旗袍的风韵。而她家里本就是旗袍的天下,何不回家观摩一下,也为以后许导的《暗香》做准备,也许便能激发到一些灵感。

第二天,刘栗打算回紫园小区一趟。一有舒刘母心的想法,二是回去看看这些年来刘母为她备下的衣装,她母亲生于江苏的一个望族,如今的时代不兴旺了,架子倒摆得挺足。她母亲就捡了这个习俗,吃喝穿戴上照循着旧例,爱听哪些咿咿呀呀的戏曲,爱吃那些燕窝虫草,讲究个养生。穿戴的都是老师傅手艺里过了一遍的衣袍子。即便是刘栗做了明星,供养起开也很是吃力,她妈便时不时地像旧时小说里一样,典当东西,拆东墙补西墙,这些年来从未停息过。刘栗暗想,现在她妈的嫁妆不知还留了多少?

她得承认,自己的确是抱着有些阴暗的想法的。

先前刘母因她胡乱离场,也不接电话,心里很是恼恨,她打回去电话负荆请罪也没让刘母咽下不平顺,刘栗想着她喜欢玲珑李家的燕窝,出门的时候顺便绕路去买了一盒。又给家里的保姆刘妈买了一条江南记的丝巾。

六月底,正是热腾腾的时节,但紫园小区这边古典优雅的洋房别墅坐落在花草高树之间,仿佛敛尽了热气,细微的风吹拂着草叶,那深深的绿意绵延到耀眼的花光里,虫鸣也静悄悄的独自聒噪。

她按门铃,迟迟才听到保姆赵妈的应和,“客人请等一下啊,我这就过来。”想也是少有人上门,才有这样的习惯。

刘栗难得回来一趟,开门见到她的脸,赵妈骤然就挂上了笑脸,“小姐啊,今儿可又回了,你这是……?”

“我妈在家吗?赵妈。”

“哎呀,回来见太太啊,可不巧,马家的太太约出去做SPA了。这出去一个小时还不到呢。”赵妈遗憾地说着,顺手接过刘栗手里两个纸袋。

刘栗听说母亲不在家,心里还有些放松,随口朝赵妈说:“赵妈,那水墨纸袋里的是给你买的江南记的丝巾,红团案纸袋是我妈的玲珑李家的血燕窝。”

赵妈低眼一瞧,笑得眉开眼笑,“你这孩子,回个门那还要这么客气,你妈啊,唉……”她有些忧心忡忡地,“你年纪也不小了,虽说着事业吧,重要,可人生的大事也得兼顾一下,太太啊,整日里也没个人影,也不说……”

她们是老一辈人,思想自然是过时了的旧俗,刘栗也不争辩,笑着听她说一下就过了。她扶着赵妈的肩膀,迈开腿一起往里面走着。“我妈就那样个人,这么多年想你也应该习惯了,因前些时候介绍的人不得当,她近来还在生我的气,气我早早地走了,把她一人留在那里。”

“我全然不知的,前些日子还怪哉太太犯了什么事,见她一日日地锁着眉,翘着嘴,原来是你的事。我说你这丫头怎么乖乖巧巧地回家了,原来是赔罪来了。”赵妈笑她。

“您可别取笑我了。我也是怕妈妈生了闷气排解不了,闷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我知晓你最是孝心的,你妈啊,这几天受了马太的邀约,欢欢喜喜地出门的,想来你的事已经无碍了。”

……

探得了这点口风,刘栗心里有些把握。若是忘了,不记得了,自然是少了一些口语。

进了家里,赵妈去找茉莉香片给她泡茶去了,她一个人上了盘梯,扶手水磨的枝蔓被岁月蹉跎着已有些不辩痕迹,她小时候顽皮爱上来上去,老是叫刘母斥责的。二楼的房间除了刘母在住的卧室和她的衣帽间,其他都是空落落的房间,刘栗有单独的一间,不过基本也不回来住,她在外有租了的房子,狭窄而吵闹,本就是来应付刘母的,她日常是住在横店的酒店里的。

她的房间并不是按自己的喜好,而是母亲按她心目中女儿该有的房间布置的,自然是风雅漂亮的,曼丽的白蕾丝窗帘严严地遮住闺秀,床身仍然流沁着流畅的纹理,淡淡的木香,罩着轻薄的幔帐,书架桌子到处点缀着小巧可爱的饰物,这些年每一次见都会多几样,应是母亲出去见了喜欢的,买回来添上的。

屋里干干净净的,一丝灰尘也不见,可见赵妈也是时常打理着的。

刘栗打开那大大的衣柜,里面果然装着这些年刘母为她添的衣装,往前是小时候还留存着的,往后的是现在的身形,皆是少女的旗袍,袖口也见女孩子的心巧,荷叶袖啊,泡泡袖啊,花瓣袖啊,灯笼袖啊,寻常得很,并不像刘母日常穿的那么典雅规范,倒是有些装扮娃娃的兴头,料子也是很新潮的美丽,很让人觉得轻盈秀气。

刘栗的手指停留在其中一件淡淡的芙蓉色的,小面积绣花点缀着的旗袍,那花样很细致精美,用着稍微深粉一点的线绣着含蕊的桃花和浅浅好几色的绿线繁针刺着点点叶片。是平袖的,长到膝盖以下,直领襟右,缀着珍珠米粒一般的扣子,极是小巧美丽。也难为了母亲是如何地叫人做出来的。

“小姐呀,你到这个来了啊。”赵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刘栗回头,见她嗔怪的神情,手里托着檀木托盘,里面一小壶茶,一个杯子,两盘小小的点心,全都挤在一起。“既然到上边来了,那你就在这边喝茶了。”

她见刘栗的手指还拿着那旗袍,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这件旗袍可是小姐你成年时候太太制的呢,花费了好多苦心,不知犯了太太什么讨厌,做好了直皱眉头,也没和小姐你说,就挂在这儿了。不过,小姐也不爱这些的,柜子里的都满了,太太前不久还和我说得改一些,我瞧着都好好了,改什么,也没应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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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亲说的改,其实与扔差不离。旗袍做好了,体合一个人的身子,可以稍微改一下,不过她家,刘母是不会穿这么清淡幼稚的,也可以理解为改好送她那些姐姐妹妹的。

刘栗默了默,道:“我觉得挺好的,不必改的,最近我正好有民国的戏试一试,也能穿着体会体会。”

“小姐你要穿啊。那敢情好。那我可不许太太改了。”赵妈把茶点心一样一样的搁在桌子上,“好,你试试,我还熬着鸡汤等你妈回来呢,这时候离不开人。”

刘栗手离开了衣服,浅浅地笑着应了一声。“知道了,赵妈,晚上我留宿,也给我留饭呗。”

赵妈有些受了惊讶,“真的留,那一会儿可不许走啊,哎,早知道你回门,今天就应多买些凉菜的。难怪今日一早的我总听见喜鹊叫,小姐你回来可不是喜事一桩。”

“你知道我不挑的,你给我妈做的,我一边吃着就好。”刘栗乖巧地答着。

逗得赵妈笑了,“行,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