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尽,意思却明了,往小了说是大夫人偏听偏信;往大了说,便是大夫人小题大做甚至是借题发挥!
大夫人和二夫人显然没料到二爷竟会这样说,特别是二夫人,她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脱口道,“夫君,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爷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一家人过日子,要的是上下一 心,万不能起猜疑嫌隙,母亲的好转焉知不是三弟妹悉心照顾 的缘故?儿子不敢因着母亲是在自己媳妇伺候的档口苏醒,便昧着心居了这功。说起来,倒是那金甲神人早不示警晚不示警,也不说向咱们家里的人示警,偏那么个晚上跟个医婆子示警,儿子细想时,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再者……”
说到这儿,二爷朝云小芽看了一眼,才又道,“再者家里这么巧,就来了个亲戚,这本也不算什么,可是这亲戚竟然就让母亲这么欢喜,连多年舍不得离的暖玉都赏了她,儿子就想着,这难道也是金甲神人送来的人?”
他这话明明白白的彰显着一个意思,金甲神人示警之说有疑;那医婆梅娘有疑;便是这大夫人的外甥女也有疑。
说到底,就是大夫人有疑。
但他的目光落在云小芽的脸上时,就有些怔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很眼熟,但他细细思想,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这长长的一番话出来,大夫人的脸已变得刷白,她才要开口,二夫人已抢先咬牙问,“夫君,您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当初婆婆的屋子里晕倒了一片,那医婆说起金甲神人来示警时,就连公公都是半疑半信的,可大家想着到底是婆婆的身子要紧,所以都决定宁信其有,事实证明按着金甲神人的话做,婆婆和众昏迷的人就都醒了,这说明金甲神人示警是真的,你怎么现在说这样的话?”
二爷也不看二夫人,眼神淡淡,“玉梅,一个医婆子的话,怎么能当真,你瞧这些天把家里闹腾的,鸡犬不宁啊,这就要过年了,闹成这样像话吗?”
“你……”
“二弟,”大夫人咬着牙上前来,“你这是在说我小题大做了?有意为之了?”
“大嫂,行之不敢,”二爷垂眉敛目,恭敬得无可挑剔。
但话说到这一步,老夫人的饭显然就吃不下去了,她接过叶妈妈递过来的热棉巾子,擦了擦手,这才冷声道,“老二家的,你来说,细细儿的说,把这前前后后的事儿,全说给我听。”
二夫人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便将这些天的前缘后事一一说了,临了,二夫人含着眼泪道,“婆婆,媳妇和大嫂想的一样,都想着宁信其有,不可错过,为的是根除隐患不姑息奸人的意思,哪里是要刻意针对谁呢?”
“金甲神人示警!”老夫人看看二夫人,又看了眼二爷,就冷笑,“我倒不知道在咱们秦家,竟还有人是盼着我
死的。”
她这话明显是动了怒,也明显是信了这“金甲神人”之说了。
二爷却声色不动的上前一步,道,“可是……据儿子所查,大嫂的娘家并无一个叫小芽的女孩儿,要真说有猫腻,儿子倒想知道大嫂的这位外甥女儿是从何而来。”
他这话一出,有如惊雷般,在屋内咔嚓炸响,云小芽瞬间就一身冷汗,大夫人的脸色也变了,脱口道,“二弟,你……你竟然去查我?”
“大嫂一句‘金甲神人示警’已将个秦家搅得鸡飞狗跳,行之又怎能不尽点心呢?”二爷虽还是笑着,眼里已现寒意。
边上,魏金枝上前一步,看着大夫人笑得意味深长,道,“大嫂,既这么着,你就告诉婆婆,你这位‘外甥女儿’到底是哪里来的罢?”
大夫人此时已悔断了肠子,她看着云小芽,暗地里咬牙,深恨不该让这个丫头留在府里,更恨这丫头不守本分,在府里乱走,否则怎会让叶妈妈瞧见,要不也不能有此时的事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夫人和云小芽的身上,云小芽的背脊上也浸出冷汗来,她要怎么说?
说自己其实是个“神医”的学徒?可是她根本就不会医术,而二爷和三夫人却明显是有备而来,很容易就会戳穿她在说谎,那时就连大夫人都会认定她和赵廷琛心怀叵测,居心不良。
饶是赵廷琛乃是大肃首富家的公子,可是在苏州城,却还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以秦家的势力更硬,若到时秦家认定他们是歹人,只怕一个个的便是有来无回了。
一念至此,云小芽的额头上已经冷汗津津,她在脑子里飞速计算着,到底是将自己赵家丫鬟的身份说出来好些;还是……
还是索性横了心,向外祖母坦白自己的身世?
最后这个念头,让云小芽刷的就是一层白毛汗,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惊住了。
她这里惊愣难言,那边大夫人已迅速冷静了下来,她看看三夫人,再看看二爷,就笑得嫣然,她不答三夫人的话,倒看向二夫人,“二弟妹,二弟和三弟妹果然是手足情深呢,你瞧他们表兄妹这有说有答的,而你这个枕边人却不知道自己家丈夫在想什么要说什么?可是你这做人娘子的不称职了。”
她这话一出来,二夫人的脸色已如死灰,她昂着头,也不看丈夫和三夫人,只冷笑道,“大嫂这话说得我可要伤心了,我进门再久,也抵不上别人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我哪能跟人家比呢?”
二爷的脸就变了色,他低声冷斥二夫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二夫人这才回头看向丈夫,“唉哟,夫君是说我说的不对吗?怎么你和三弟妹,不是从小儿就在一起的吗?”
她把“三弟妹”这三个字,使劲儿的咬了一咬,这里面包含的是羞辱还是愤恨,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你……”二爷的
拳头握了握,然而碍着老夫人在跟前,他到底不敢发作,他冷笑一声,只将目光落在大夫人身上,轻笑道,“表妹从小就在秦家,不止是我,大哥和三弟谁不是和她一起长大,大嫂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说一说这小芽姑娘到底是您哪位‘外甥女’就这么难吗?”
“你……”大夫人气结,却无计可施,她便一狠心,打算实话实说。
“老夫人,”忽见云小芽上前一步跪倒,含泪向老夫人说道,“回老夫人,小芽确实不是大夫人的嫡亲外甥女儿,小芽……小芽乃是来苏州寻亲的,却寻亲不遇,走投无路之际,巧遇了大夫人,大夫人慈悲,怜悯小芽孤苦,这才暂时收留了小芽,只等帮小芽寻找到外祖家,小芽就会离开,”说到这儿,她咚的一个头磕下去,眼泪刷刷而下,她深深的看着外祖母,眼里就是浓浓的不舍,接着说道,“当日大夫人对外之所以将小芽说成自己的外甥女儿,本就是为了免人生疑,可怕什么来什么,小芽今日害大夫人受人质疑,万死难以安心,小芽这就离去,请求老夫人不要再怪责大夫人。”
说罢,她取下脖子上的那块暖玉,双手捧着递到老夫人的跟前,哽咽道,“这块玉太过贵重,小芽实不敢受,还请老夫人收回。”
老夫人看看泪珠滚滚的云小芽,再看着捧到自己跟前的这块玉,她眼前一时竟出现了十几年前的最悲伤的一幕,心底一刺,就觉得有什么直冲喉咙口,嘴一张,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老夫人——”
“母亲——”
“婆婆——”
一时间,屋内惊叫声迭起,云小芽一把抱住老夫人,眼泪汹涌,“老夫人,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老夫人靠在云小芽的怀里,虚弱得喘不过气来,边上,二爷和三夫人都来抓云小芽,嘴里喝道,“放肆,快放开老夫人。”
“住手,”老夫人虚软的叫了一声,她无力的抬起手,向二爷等人道,“你们……都退出去,我要……我要和这位小芽姑娘说几句话……”
“母亲——”
“婆婆——”
众人料不到老夫人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还要和云小芽说话,便连大夫人都是意外的,然而在这个家里,老夫人的话向来如同圣旨,大家虽面面相觑,却也只能默然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老夫人、云小芽,还有叶妈妈。
老夫人喘过气来,人反而轻松了些,她让叶妈妈扶着自己在软枕上靠好,这才看向云小芽,眼里隐隐蕴藏着希冀,“姑娘,你……你刚才说,你是来苏州寻亲的?”
“是,”云小芽心里突突直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是……是寻你外祖父家?”老夫人又问。
云小芽看着外祖母,眼前渐渐的又开始模糊,“是,小芽……是在寻找外祖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