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历一百九十二年,距今约一百五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一个惊才艳羡的刀剑奇才,他的名字是丁尘逸,以一手自创的“风刀霜剑”打得群雄低首、所向披靡,而被冠上“天剑绝刀”的称号,并被列入武林最高荣誉“封神榜”的十大宗师地位。
丁尘逸的出身平淡无奇,传说他一共拜了五十五个师父,但这些师父都是江湖上没没无闻的一般武师,甚至当他想拜在“武功院”门下时,对方还以他资质平庸、武艺低微为理由而拒绝了他。
不过丁尘逸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即使是最珍贵的美玉,在未经琢磨淬练前都只是不起眼的原石,如果没有人有那眼力鉴赏,他就亲自动手打造!他的五十五个师父虽然都是一些二、三流的低手,但丁尘逸却在这段求艺过程中打下了扎实的武学基础,加上他自己的惊人天份,终于给他创出了集各派之长、却又是最适合本身路子的一门武学来。也直到此时,江湖上中才多出一名精刀通剑的耀眼武星。
“天剑绝刀”丁尘逸这个名字,在他三十岁那年已成为了当代的一个传奇,没有人能在他的手下走过七招,“绝剑惊鸿”韦天擎和“傲啸霸刀”魏浪是唯一的例外,他们两人联手,刀剑合璧,在丁尘逸的“风刀霜剑”下撑过了十一招。
然后是绝剑断、霸刀碎,韦天擎和魏浪两人永远不再言武。
经此一役后,丁尘逸的声名更是扶摇直上,达到了人生的顶峰,可是也让他尝到了“无敌是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另一种滋味,再没有人能够格与自己论武!这对一个嗜武如痴的人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啊!
欲求一对手而不可得,郁郁寡欢的丁尘逸,不久后便消失于武林,有人说他是避世退隐,也有人说他是得了不治之症……总之众说云云,但是在如大海般每天都有泡沫浮起破灭的江湖,“三秋一过武林便迅速把你忘怀”即使是再显赫的功绩,三年过去,也只成为茶坊间酒余饭后的闲趣了。
丁尘逸一生除武学外再无其他嗜好,亦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心仪的女子,身后亦没有留下半个徒弟子嗣,“风刀霜剑”竟只成一代绝响,“天剑绝刀”在百代之后,亦只余留“刀剑双行”的传说。
时间推过一百五十年,在“不入树海”的今天,君天邪竟然对着树海异人说出后者便是一百多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天剑绝刀”丁尘逸!可是异人如果真是丁尘逸,那他岂不是已近两百岁高龄?纵然武林高手能打破肉体障碍,平均岁数高于常人,可是始终也不可能突破生老病死的轮回限制。但是看后者的反应似乎又默认君天邪的猜测,难道这树海异人真的是丁尘逸?难道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永生不死?
异人像给君天邪一句话勾起回忆,抬头仰望毫无遮蔽的星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天剑绝刀’丁尘逸,已经多少年没听到别人用这个名字叫我啦!”
君天邪道:“前辈应该在第一次见到神照时,就已经知道他是您的后人啦,为什么不与他相认呢?”
“我要怎么说,直接告诉他我是他的祖先吗?”
丁尘逸那像是老树表皮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这也是君天邪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神照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天剑绝刀’硕果仅存的后人,而我也认为他最好不要知道,这样对他而言反而来得好。”
君天邪闻言默然不语,论看透世情,他和丁神照自然是拍马追一辈子都及不上丁尘逸,没必要在这一点上与对方争议。
知道丁尘逸此时杀心已退,君天邪八卦本性又起,问道:“根据太史世家的武林名人史记载,前辈似乎并无任何的后裔或传人,那神照他到底是前辈的……”
丁尘逸瞥了君天邪一眼,却没追问他区区一个少年怎么能看到太史世家不外传的机密档案,只是以饱含回忆与痛苦的语气道:“当年是我对不起……芸娘!她不愿意让我们的孩子认祖归宗,我也绝对不会怪她……”
君天邪知道丁尘逸和这叫“芸娘”之间的女子当年必然又是一笔糊涂债,丁尘逸痴心武道,男女之情必然忽视轻淡,芸娘母子的下场可想而知,等到丁尘逸良心发现后悔时,却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了。
本来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君天邪不会也不屑去管那么多,但是此刻有求于人,不得不装出一脸正经,婉转感性的道:“晚辈相信丁夫人她从来没真正怪罪过你,否则也不会让孩子依然从前辈的姓了。”
丁尘逸身子剧震,不可置信般喃喃迷惘道:“是真的吗……芸娘……你愿意让孩子姓丁……是真的不恨我的表示吗……”
“是啊!一定是这样的。”
君天邪打铁趁热道。
丁尘逸忽然一言不发的往君天邪望来,双目像恢复灵性般的焰光,看得君天邪暗呼不妙,莫非是自己煽风点火过了头,让这百岁人妖恼羞成怒了?
“神照现在怎么了?”
幸好丁尘逸似无意立即发难,但沉敛的语气只代表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君天邪不敢怠慢,马上把丁神照的经历一字不漏的转述给对方,当然仍是隐去了自己击伤“兄弟”的那段。
丁尘逸听完整张脸都沉下来,语气要有多恼火就那么恼火的道:“好一个‘剑楼’!竟敢一再在太岁爷上动土,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手下留情,应该一早便拆了那栋破楼!”
天底下怕也只有“阎皇”君逆天及眼前的丁尘逸,拥有如此大言不惭的实力,即使是“天王”或“地藏”都还差了一线。
“楼雪衣你这小白脸!竟然连我的‘东西’也敢染指?不把你害到鸡毛鸭血,少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得意算盘刚在心底拨弄,丁尘逸却仿佛有心电感应的先一步道:“别以为诡计得逞,我是不会也不可能踏出这树海一步,想要救出神照,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力量。”
君天邪的得意笑容立刻变成苦笑凝结在脸上道:“我的老祖宗啊!不是晚辈不愿意去救出神照,而是‘剑楼’人多势众,神照他如今更连我这个好兄弟都认不出来了,你叫我怎么去救人?”
丁尘逸淡淡道:“话都是你在说的,要救人的也是你,救不出人的也是你,而不敢去招惹‘剑楼’却来找我……该不会你是认为,老夫比‘剑楼’的那些庸俗剑手来得容易对付吧?”
没有刻意加强语气,但丁尘逸此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严与气势,就完全的把君天邪给压制,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让后者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即使是“阎皇”君逆天也做不到的事情,被丁尘逸手脚不抬的办到了,那就是让君天邪尝到真正“颤栗”的滋味!一直以来,凭借着自身修为和绝顶智能,不论在何种恶劣状况下,他也有自信全身而退。可是在面对眼前的“天剑绝刀”时,这份自信却成了插翅小鸟、远走高飞。
换言之,如果丁尘逸真要杀他,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心中大叹自己找错靠山,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道:“晚辈了解了,先前有依靠前辈的想法是小子的愚昧,真正的兄弟便是该能生死与共,我这就出发到‘剑楼’去,这次如果救不出神照,‘我就把命也送给他们算了’!”
看着慷慨激昂一副风潇潇兮易水寒准备转身离去的君天邪,丁尘逸忽然出言叫住他道:“等一等。”
“哈!煽动不成就用苦肉计,就算你这人妖活超过两百岁,只要痛脚被我抓到,那还不是只有乖乖落入算计的份。”
把得意之情完全隐藏,君天邪咬牙握拳激动的道:“前辈不必说了,我已下定决心这次不成功便成仁,也只有这样子才足以证明我对神照的情义!”
丁尘逸淡淡道:“我不是要阻止你,而是在未救出神照前,你那条小命还有利用的价值,可不能白白牺牲了。”
君天邪气结回身,还未来得及开骂,丁尘逸已经先他一步出手,一道有形透明的“剑”贯胸而过,跟着便气化般消失在他后背三尺处。
君天邪瞪大眼睛捂着自己胸口,呐呐的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那一“剑”贯体而过时,他本能的激发护体真气防御,但对方所散发出来的劲气就像是清烟穿网一样,竟连涅盘真劲的“化无”本诀也无法防御,虽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却留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丁尘逸像化成一座木造的雕像,好一会才睁开眼睛低声道:“我已经把本命剑魂种在你的体内,有了它护身,即使是被当世顶尖高手围攻,想要取你性命也非易事。”
没敢立即把喜形于色,君天邪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是‘剑魂’?”
丁尘逸道:“那是使剑者修为到了最高境界,超越‘心即是剑’的篱障,只余下最纯粹剑之精神体的一种剑术,你非用剑之人,跟你多说了也不会明白。”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听起来总是很厉害的样子,自己岂不是多了一道无敌护身符?果然这一趟是来对了。
君天邪未免高兴太早,因为丁尘逸已经接下去道:“种在你体内的剑魂直接与我的灵智相通,如果你有任何营救不力、或是阳奉阴违的举动让我知道。只要我心念一催,‘剑魂’便会化为实质剑气取你性命,好自为之吧。”
君天邪一张脸立刻化为比苦瓜还苦道:“不必非要做到这种地步吧,我的老祖宗。”
丁尘逸那张树纹交错的怪脸上,竟然也会出现一丝狡笑道:“你这小子心机太深,我只有这么做才能制得住你。”
君天邪苦笑道:“其实前辈不必如此做,对营救丁兄弟的事我也是义不容辞的……”
丁尘逸不耐打断他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剑魂’在你体内便只是有益无害,你还有何顾忌?莫再多说废话,快给我滚去救人!如果一个月的时间内见不到一个完整无缺的丁家子孙出现在我面前,莫怪我催动‘天心魂剑’取你性命!”
君天邪咋舌道:“一个月?”
丁尘逸瞪了他一眼道:“就是一个月,救人如救火,难道还能给你讨价还价吗?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在我改变心意催动剑魂前,马上给我有多远滚那么远!”
君天邪闻言哪敢多待,两条腿像是逃命般转身离去,耳旁还传来丁尘逸那像是嘲讽多于命令的声音道:“记着,一个月内,带丁神照回来见我,否则你小命难保……”
这真是何苦来由!君天邪只能无奈摇头。
“十二剑盟”顾名思义便是由十二名剑手所组成的门派,在江湖上多如过江之鲫的百派千帮中,“十二剑盟”的声名并不特别显赫,门内亦无什么超卓入圣的绝代剑手,但是这个半小不大的组织却仍是维持了基本的侠义之风,“锄强扶弱”这个在现今武林已经逐渐被人淡忘的名词,剑盟内的剑手仍是甘之如饴的奉行着。也因为如此,势力不大的“十二剑盟”在白道上却享有一定的侠名与尊重。
可惜,也就是因为这份尊重,而成为有心人今日血洗剑盟的原因。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带剑青年,声嘶力竭的跌撞走进剑盟,却因力气不支,刚踏进门槛便脚下一滑,往地上倒去。
“地支!”
人影一闪,一名粗犷中带有沉稳的布衣汉子,在带剑青年倒在地上以前便已扶住了他,跟着运指连点他身上一十五处大穴,同时渡气为对方疗伤,暂时解救了带剑青年一脚已踏入鬼门关的危机。
看着带剑青年发白颤抖仍努力想挤出话来的脸孔,布衣汉子沉毅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悲痛。
“地支,别急!有话慢慢说。”
带剑青年便是“十二剑盟”中排行最末的剑手地支,而这看来颇有领袖气质的布衣汉子便是“十二剑盟”之首的天干,此刻他看着结义兄弟濒死前的苍白面孔,虎目含泪,悲愤交加的道:“十二弟!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地支沾满鲜血的嘴唇微微颤抖,欲语难言。
“泪……是泪眼人……他忽然出现……三哥、五哥都已经被他……杀害……他现在正往这里来……走……快走……”
“泪眼人?”
天干闻言不由一惊。
近日来在武林道上出现了一名身份神秘、使刀通剑的高手,不过短短十数天下来,已掀起了一场全由他而起的腥风血雨,“暖暖帮”、“乌衣盟”、“青天会”、“大地教”这些声名不恶、本身也有一定实力的门派,却尽在一夜之间被这名神秘高手连根拔除、鸡犬不留!而根据生存者辗转传出的证言,只知道这名神秘高手似乎年纪不大,脸上则带了一副泪眼面具遮住五官,故又被称为“泪眼煞星”年轻,男性,精刀通剑,种种线索指向泪眼面具人便是近来声名大噪的“纵剑横刀”丁神照!只是缺乏直接有力的证据,加上受害者皆是白道联盟以外的帮会,所以七大门派也一直没有积极的缉凶行动。
如今,泪眼人的目标又指向了“十二剑盟”“大哥!十二弟!”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从大厅内又奔出了两人,分别是排行第七的“七曜”和排行第十的“十方”看见厅内的景象,又是两双圆目怒睁,抢到天干身旁,望着已成半个血人的地支,心情的激动无以复加。
还未等天干来得及回话,忽地“呼!”
的一声,三道黑影自大门外飞射而入,七曜在十二剑手中反应最快,大喝一声配剑“七星”骤然出鞘,为怕门外敌人用火器一类的东西攻击,剑意不敢使尽,一招“鹅毛可浮”柔到了极点,将三物来势缓缓卸尽扥住,露了一手极为上乘的剑术修为。
然而当厅内三人看清了来物的真面目时,均不由得目眦欲裂,心神剧震。
“三弟!五弟!十一弟!”
自门外飞入的三物赫然是三颗染血的首级!触摸还有一丝余温,显是被新割下来不久,而这三名死者的身份,正是“十二剑盟”中排行第三、第五、第十一的“三才”、“五行”、“子丑”“三哥!五哥!连十一弟都……”
惊见战友兄弟惨死自己眼前,地支再也压不下心情激动,喷出一口鲜血后昏死过去。
地支虽然失去意识,但他活着且清醒的同伴却必须面对残酷的事实,因悲痛及愤怒而扭曲的三张面孔,望着此刻缓步走入大厅内的人。
青铜制的面具,反映着无机质的光泽,五官被雕刻成栩栩如生的哭脸相貌,别增一份诡异气质,两眼旁各浮起一颗像是泪滴状的突起物,“泪眼人”之名,应是由此而来。
背后斜插成十字的一对刀剑,散发出一股莫名的震摄感,没有表情的面具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杀气,但仍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浓浓血腥味,像是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
“泪、眼、人!”
十方望着面具后那双空洞的瞳眸,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把对方声吞下肚。
天干毕竟是十二剑客之首,虽然同样目睹结义兄弟惨死,却是盛怒之下理智未失,只是一对虎目如欲喷火,盯住来人沉声道:“敢问阁下!我们‘十二剑盟’与阁下有何深仇大恨,需要用这等狠辣的手段来对付我这一帮义弟……”
说到伤心处时,终忍不住哽咽。
泪眼人默然不答,但那股震摄心魄、让人几欲窒息的压迫感却没有一刻稍停,忽然探手过头缓缓抽出背上刀剑,厅内顿时光华大盛。
“大哥!还跟这杀人凶手废话什么?并肩子上宰了这厮,为三哥他们报仇啊!”
十二剑客中十方性情最是冲动,眼看屠杀自己兄弟的凶手就在眼前,哪里还忍耐得住?红眼拔剑身形掠起,夺目银光飞刺向泪眼人咽喉。
“十二剑盟”俱是一流剑手,十方这一剑含怒而发,威势更是非同小可,没有任何变化取巧的简单一剑,凌厉破空只是单纯为杀而杀、为复仇而拼命的一剑!
只可惜要论拼命,他的对手却是比他高明得太多,浴血沙场的一刀横扫荡开剑势,跟着右手一剑化为索命匹练,如鹤搏般一啄在十方喉间留下一个钱眼大的小孔,后者溅血倒飞开去,双目圆睁,嘴巴张大却是“咯咯”发不出一个字来。
“十弟!”
七曜将十方接住抱在怀里,看着义弟垂死痛苦的面孔,心也跟着绞痛起来,反观在一旁的天干,却像是化成了一座泥像,没有一丝激动,也没有一丝悲愤。
愤怒、悲痛等负面感情,只会影响一个剑手对阵时的冷静判断,面对象泪眼人刚才稍露一手的高明修为,身为十二剑客之首的天干就很清楚的知道,今日一战,如果不能全神贯注,稍有分心,下场便只有像他的几个义弟一样。
命毙当场!
天干缓缓拔剑在手,目光到处,仿佛是一柄有质无形的利剑,虽不发一语,但在他拔剑的一刹那间,厅内的肃杀之气陡然升到了极点。
血战已是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