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的猛攻,不知为何,匈奴忽然停止攻城,似乎一切变得平静,城中也可借机休整军士,巩固城防,增加城头的滚木雷石。
城头上,郝楠与铫期并肩而行,几名司马在后跟随,此时匈奴主力部队已转移到不远处的榘县驻扎,企图隔断新军的南撤道路,并阻止新军的补给运输。
数日前,臧宫已将朔方县的指挥权还给刘睿,此时,东门的守将变为郝楠,率领一千郡兵驻守再此,不久,郝楠笑道:“匈奴主力部队向南行进,下一步会不会围攻抑虏?”
铫期此刻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半响,铫期从沉思中转醒,沉声道:“我军没有补给增援,仅靠一座朔方县很难与匈奴打持久战,我担心继续拖下去,我军会被拖垮!”
郝楠点头,他认同铫期的说法,但刘睿一直不肯出兵往攻匈奴,虽然朔方县经半月的防守战,损失惨重,但尚有六千步兵可以上城驻守,三千骑兵可以出城迎敌,若抓住匈奴弱点,来个突然奇袭,兴许可以转被动为主动,扭转战局。
想到这,郝楠忍不住干笑一声, 刚要开口,远处一名传信兵疾步走来,快到近前,士兵朗声道:“刘将军有令,所有人立刻到县衙开会!”
铫期与郝楠露出惊讶之色,不约而同讶道:“是不是要反击匈奴?”
传信兵摇头,无奈道:“这个不清楚,二位将军还是赶快去县衙吧。”
•••
匈奴的离去,使刘睿意识到,匈奴也支撑不住了,若在耗下去,他们也会被拖垮,战机即将到来。
根据斥候营的情报,奢糜的粮草补给由木讷军负责供给,从定襄郡向西运送,并不走纳野平原,如此一来,奢糜的补给将会跋涉千里,运送艰难,这就意味着,刘睿可以轻易毁掉奢糜的粮草运输路线。
想到这,刘睿毅然起身,走向地图,在地图中寻找匈奴的补给路线,这时,一直陪伴在旁的瞿奎忍不住说道:“将军,我昨日前去视察,我们的存粮不多了,若再耗下去,不出十日,城中必会无粮可食,那时会出乱子的!”
这个问题瞿奎不止一次提出,他主张突围,向南撤退,只要保住军队,日后还可夺回朔方,可他却不知刘睿已有破敌之策,只是时机未到。
这时,刘睿双眉紧蹙,瞿奎说的不无道理,若七日内不能破敌,将面临城中乏粮的窘境,那时纵有千军万马,亦是无用,想到此,刘睿回身看向众人,目光凌厉,半响,刘睿朗声道:“匈奴忽然向榘县进发,是想断我军南下道路,但他们忽略一点,他们的南下,会使他们的补给线拉的更长,从而给我们反击创造条件。”
话音刚落,铫期来到近前,笑道:“将军是不是想断匈奴粮道?”
刘睿点头,这时,臧宫快步走出,朗声道:“既然如此,我愿帅一千骑兵东进,阻断匈奴粮道。”
刘睿摇头,半响,方道:“这几日,我会对匈奴发起反击,城中一兵一卒对我都很重要,故此,想要劫击匈奴粮道只有••”
停了下,刘睿凝视瞿奎,缓缓道:“只有求助五原郡,让项南出兵往夺五原县,占住西面要道,阻断匈奴粮道!”
话音刚落,瞿奎已明白刘睿用意,是想让自己劝说项南,便欣然道:“将军放心,我一定说服项南挥军北上。”
刘睿点头,这时,刘雅快步走入,来到刘睿面前,欲言又止,在原地踌躇,渐渐,眼圈变得湿润,声音哽咽道:“睿哥,定襄郡的消息回来了!”
见刘雅如此,刘睿心中咯噔一下,似有千斤坠着,半响,刘睿问道:“许亮他们到成樂县了?”
刘雅轻叹一声,回身吩咐:“带他进来!”
这时,一名身穿蓝色麻布衣的少年走入,他满面灰尘,双眼湿润,来到刘睿身前,“噗通”跪伏在地,哭道:“将军,我们的身份暴露了,许将军被匈奴••被匈奴杀了!整个成樂县的情报点都被端了!”
帐内变得安静,只剩少年哽咽的哭声,不久,少年嘶哑着声音道:“我们内部一定出了奸细,我们刚刚进城,就被匈奴盯上,这一切似乎••似乎太巧了!”
不久,刘睿长舒口气,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看着少年,朗声道:“你确定许亮已经死了吗?”
少年使劲点头,哭道:“许将军被抓之时,我潜伏在一家客栈内,想要寻找机会,救出将军,可不到三个时辰,县衙内就已抬出许将军尸体,准备安葬。”
停了下,少年又道:“我多方打探得知,许将军被俘后不久,咬舌自尽,匈奴首领佩服许将军忠义,故此厚葬。”
听到此,刘睿再也憋不住泪水,眼泪哗啦啦落下,屋内变得安静,许久过后,刘睿坐回椅子上,沉声道:“今日就商议到此,我有些累了,瞿长史,出使九原县的事情拜托你了。”
瞿奎点头,不久,众人缓缓向外走去,刘雅想要劝慰刘睿,却被小凤拉走,只轻轻告诉她‘让将军一个人静静吧’。
•••
“记得小时候,哥哥每次落泪,父亲都会训斥,‘男儿有泪不轻谈!’可万万没想到,我心中的大英雄,统帅万马千军的你居然躲在这里落泪!”
阿雅手里端着茶杯,缓缓走入,来到刘睿身旁,将一块锦帕递给刘睿,轻笑道:“看,眼睛都哭花了,让人看见多不好,赶快擦擦。”
刘睿接过锦帕,揩干眼泪,无奈笑道:“你哥哥总哭鼻子吗?”
阿雅摇头,冷视窗外,沉声道:“我哥哥很厉害的,只怪命不好,遇到比他更厉害的人!”
说到此,阿雅心中的仇恨再次燃起,半响,他将茶杯递给刘睿,笑道:“记得将军说过,秋风禀烈,此等天气,应该喝些热茶,去去寒气。”
刘睿接过茶杯,放到桌上,无奈笑道:“我也很少哭鼻子,只是许亮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的死讯,着实让我心中难受!”
停了下,刘睿将锦帕还给阿雅,笑道:“而且,还是被你窥到我哭鼻子,真丢人。”
“噗嗤”阿雅莞尔一笑,催促道:“一会茶凉了就不好喝了,先喝茶吧。”
见阿雅催促,刘睿端起茶杯,准备喝茶,这时,阿雅眼露杀机,这杯茶里放着多隆交给自己的毒药,只要刘睿喝下,必死无疑,半响,刘睿却没将茶水喝下,只是看了看,放回到桌上,笑道:“我心里已经很苦,你还想让我喝茶,岂不是更苦?”
这句话,刘睿是想缓解气氛,见阿雅双眉紧蹙,又道:“朔方县的战争快结束了,等匈奴撤退,我便送你去上郡。”
“为什么?”
刘睿无奈笑道:“许亮的死让我意识到,你和刘雅不能留在军中,只要这次我打败奢糜,一定会送你们离开这里!”
屋内变得安静,阿雅看着眼前的刘睿,真的很想安慰他,可想到死去的哥哥,阿雅的内心又仿佛变得坚强,在杀与不杀之间徘徊,渐渐的,阿雅的心开始动摇,将心比心,自己的哥哥又曾杀过多少无辜的人?若他们的妹妹来找自己报仇,自己又该死多少次呢?
况且大战在即,刘睿还一心为自己着想,这份心意,自己又该如何报答呢?杀?还是不杀?犹豫中,阿雅紧咬钢牙,将茶杯拿起,轻声道:“这杯茶凉了,我去给将军换杯新的。”
•••
在县衙后院,阿雅疾步向自己房间走去,许亮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刘睿若知道自己是匈奴探子,他会不会恨死自己?
若自己刚刚毒死他,自己又会不会后悔一辈子?各种纠结的问题缠绕在一起,阿雅心中如千刀万剐,疼痛异常,不久,阿雅将茶杯狠狠扔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白色的气泡翻滚,半响,茶水缓缓渗入土中。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阿雅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自言道:“难道哥哥的仇不报了吗?”
半响,阿雅的表情又变得十分脆弱,凶狠的目光消失:“可我真的下不去手,我不能杀他!”
纠结中,阿雅再次狠抽自己一个嘴巴:“那你又如何向父王交代?你是父王最得意的女儿,你应该挑起耶尔一族的大梁,继承哥哥的爵位,杀死刘睿!”
半响,阿雅又变得十分憔悴,柔声道:“我做不到,不要再逼我!”
眼泪在这一刻落下,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多隆那句话的深意,自己真的变了,变得犹豫不决,变得软弱无能,变得••
许久过后,阿雅长叹一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渐行渐远,不久,一名身穿细铠的少年走出,他就是蔡羽,斥候营的副营长,辅佐刘雅掌管斥候营,许亮的死让蔡羽意识到,刘睿的麾下一定出了叛徒,但仔细想来,只有阿雅来历不明,于是,蔡羽决定跟踪阿雅,查清她的底细。
刚才阿雅的一番话蔡羽句句入耳,还有地上的茶水残痕,其中一定有蹊跷,想到此,蔡羽捧起一堆湿土,向前院走去。
•••
朔方县被围半月,此时匈奴已渐渐向榘县进发,留下六千兵马屯守抑虏周围,共分五座大营屯守在南面和东面。
此时,冷善和晁铁伫立在城楼上,看着远处延绵的匈奴大营,晁铁轻叹一声,无奈道:“匈奴围而不打,不知有何企图?”
冷善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半响,冷善无奈道:“当初离开朔方县,我家将军让我们死守抑虏,不可出战,也不可往援朔方,不知其中有何目的?”
不久,晁铁笑道:“我想,刘将军想让我们保存实力,等待时机,一举击溃匈奴主力部队!“
“有道理!”
冷善朗声夸赞,这时,一名亲随指着远处,朗声喝喊:“将军,你看,那里有支队伍奔来了!”
冷善顺着亲随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支骑兵队奔来,不久,那支部队渐行渐近,在他们后面,尾随着数百匈奴骑兵,不舍的追着。
为首一员女将,身穿赭色皮甲,手持长剑,腰胯弯弓,快到城下,朗声喝喊:“城上守将听着,我是刘睿麾下杨蕾,快开城门!”
这时,冷善已看清来人模样,的确是杨蕾,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此,犹豫片刻,冷善毅然道:“快开城门!放她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