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的发楞,倒让沈最有些诧异,或许是察觉到沈最的目光,林笑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俊熙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脑子就没闲下来的时候,这不,一听到你的话,这立刻走了神!”
沈最看看林笑棠的脸色,发现他确实没有说谎,神色间透出一种无奈的疲惫。沈最叹口气,“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以前在训练班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这一点,凡事都要出头,哪里是管的完的啊!”
沈最回头看看尚振声,“素章兄也在这里,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有些话,出我的口,入你们的耳朵,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林笑棠心中一凛,知道沈最并不是一个喜欢危言耸听的人,赶忙坐直了身体,“俊熙兄请赐教!”
沈最的意思很明确。年底的时候,戴笠借下一年度军事工作会议的机会,将在重庆召开军统的全年工作会议,以往是没有这样的全国范围军统人员参加的会议的,但鉴于目前抗日战争逐渐进入到一个僵持的阶段,这一阶段的军统各项工作要配合军事工作的需要来开展,所以这次会议也就应运而生。
关于这一点,林笑棠是知道的,重庆潜伏小组在戴笠的办公室和军统各部门都安装了窃听装置,但限于技术和实际原因,这中间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并不多,而这次会议安排,潜伏小组也只得到了只言片语的情报,所以只是将记录传了回来,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
此时听沈最提起来这件事情,林笑棠不禁又多想了一层。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眼神不自觉的投向沈最,看到的却是沈最肯定的目光,好像在点头肯定林笑棠的想法是正确的。
“是全国各站的站长都要参加吗?”尚振声忽然问了一句。
沈最端起茶杯,微微点点头。“不仅是全国,包括海外各站,例如韩国、西贡、曼谷等都要参加!”
林笑棠一笑,“俊熙兄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你的及时提醒!”
沈最松了口气,面对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你不必大费周章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只需轻轻向他展示一个细微的线索,所有问题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林笑棠很清楚沈最的意思。这次会议,也是戴笠要对军统各股势力重新洗牌的一次绝佳机会,军统会议是跟着蒋某人的军事会议走的,只要军事会议的基调一定,军统会议便可以名正言顺开始对地方实力派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林笑棠。
继戴笠不得不承认林笑棠在沦陷区军统势力中的话语权之后,在这些日子当中,在尚怀士和尚振声两人的谋划下,林笑棠的组织已经开始由计划的向沦陷区的各个主要城市渗透,这其中,寓公的组织起着主导的作用,两个原本不同的组织也通过这样的渗透,慢慢的开始融合在一起。
可以说,现在的林笑棠已经逐步掌控了沦陷区内原国民政府情报组织的绝大部分势力地盘,并且在不断的壮大中,当然,外表看来,林笑棠的组织是蒸蒸日上,但其中隐藏的问题同样很多。
首先是资金,前一阶段组织能够正常运转以及天目山近千人的供给依赖的是伪政府的物资统制计划,而林笑棠最近得到消息,李士群为了对付自己,在利用周佛海赶走了丁默村之后,再次透过周佛海将矛头对准了林笑棠的另一个盟友马启文,据消息说,估计最近两个月,财政部就会展开人事调整,到时候,马启文的位子便岌岌可危了,当然,马启文也得到了类似的风声,他正通过一切可能的渠道来尽力维护自己的位置,但林笑棠感觉到用处不大,这个时候,正是李士群和周佛海合作的“蜜月期”,马启文的这些努力对于他们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其次便是人员的安置和部门间彼此的配合,人员大多数由寓公组织的人手来补充,暂时还没到短缺的地步,但这些人员对新的组织架构和部门间的协作配合还需要时间来适应,目前来说,虽然没出什么大的乱子,但小问题还是层出不穷。
第三便是七十六号的威胁,目前在上海,敢于和他们掰掰腕子的也就剩下林笑棠。自从林笑棠以中日合作企业的老板重新返回上海滩,而且挂上了佐佐木的关系之后,林笑棠便隐隐有了与七十六号分庭抗礼的态势,加上身处租界,而再林笑棠的谋划下,七十六号在租界内的势力被削弱了不少,而林笑棠则和万墨林牢牢的把持着租界的地盘,七十六号倒也一时无计可施。
但狼毕竟是狼,就算暂时隐藏住了自己的爪牙,总有一天还是会恶狠狠的扑上来,所以,林笑棠不打算坐以待毙,他想奋力杀出一条血路,这路上最大的障碍就是李士群。
所以,必须做些事情了,到了年底,一旦林笑棠去了重庆,那沦陷区内必然需要一个更好的局面的来维持,在这个大前提下,林笑棠一定要为将来做准备了。
……
元剑锋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家,他刚刚见过了吴四宝,被吴四宝几个耳光打在脸上,接着便是一顿臭骂,之前他报告给七十六号的消息,让吴四宝在矢泽慎一面前丢了脸不说,还丢了好几条人命。李士群已经怀疑元剑锋的苦肉计被庄崇先识破,对待元剑锋的态度已经大不如以前,这次借吴四宝的手,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
元剑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士群的身上,这次受了吴四宝的折辱,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绝望,脸颊依然是火辣辣的肿痛,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慢慢的向家走去。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遇到军情处的工作人员,来人诧异的盯着元剑锋脸上的一片红肿,元剑锋意识到对方的眼神就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立刻变了脸色,来人忙不迭的将一封庄崇先命令他交给元剑锋的一封请柬塞到他手里,赶紧转身离开,看那架势,倒像是生怕沾染到元剑锋的晦气。
元剑锋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上海总商会发来的请柬,邀请庄崇先于后天晚上参加一个由日本驻上海商会和上海总商会联合举办的慈善舞会。这些场合,庄崇先是照例不会去的,一般都会转给元剑锋。往常,元剑锋都会很高兴的带上太太,准时赴约,因为这毕竟是上海上流社会的一种社交渠道,但今天,元剑锋虽这样的聚会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推开家里的院门,仆人迎上来,接过元剑锋手上的公文包,眼神却落到他的脸上,元剑锋冷冷的哼了一声,仆人赶忙低下头。
走进房间,一股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夏之萍一身家居常服迎上来,元剑锋有些不满的说道:“怎么还开着空调,你就不嫌热?”
这台空调还是夏之萍通过董嘉怡买来的,是林笑棠空调厂的最新产品,新近开发的家用空调,目前还没有投放市场,夏之萍得到了消息,没好意思贸贸然去找林笑棠,而是在董嘉怡离开上海前找到了她,通过她订购了一台。其实,董嘉怡是没有收钱的,但为了避免元剑锋胡思乱想,夏之萍只好说是买的。
夏之萍察觉到丈夫的不满,只好陪着笑说道:“这两天天气一直阴冷,潮气又大,怕是还要下雨,所以就开了一会儿,去去寒气,你不喜欢,我这就去关掉。”
元剑锋并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卧室,将那封请柬随手扔在桌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此时,夏之萍注意到了元剑锋脸上的红肿处,顿时惊呼一声,“剑锋,你这是……?”
元剑锋不耐烦的挥挥手,一屁股坐下来,长出一口气,自顾自的点上香烟。
夏之萍不敢再问,来到元剑锋的身后,轻轻为他拿捏起双肩,敲到好处的力道让元剑锋渐渐放松下来。
“剑锋,不要再这么拼了,我们现在什么都有,我只希望我们两个都能平平安安的,我们岁数都不小了,就趁今年要个孩子不是很好吗?”夏之萍轻声说道。
元剑锋轻叹一声,将夏之萍揽在自己怀里,“萍,你不清楚男人需要什么,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有一番事业,只会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那就是生不如死!”
元剑锋顿了一下,“我知道这台空调是你找董嘉怡买的,不说,是怕你又多想,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小心眼。眼下林笑棠可是上海滩炙手可热的人物,我算什么,一个要权没权、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废物而已。”
元剑锋的话中已经透出浓浓的恨意,夏之萍赶忙捂住他的嘴,“剑锋,我们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对小七,我始终当他是一个普通朋友,这些年,我跟着你,说过一句苦吗?跟你再一起,再苦再累我也不怕,我只是怕会失去你,你知道吗?”
一番话,说的元剑锋也有些动情,“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些不找边际的话。林笑棠曾经是我的朋友,那时候,我也真是把他当做朋友来看,虽然现在他和很多人都很讨厌我当年和你在一起,但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过,只要能拥有你,哪怕要得罪全世界,我都在所不惜!”
夏之萍将脑袋抵在元剑锋的额头上,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恋的时光。
夏之萍的眼神落在桌上的请柬,元剑锋一笑,“后天晚上,汇中饭店,你陪我一起去?”
夏之萍狡黠的一笑,“难不成还有别的女人能陪你去?”
元剑锋双臂用力,抱起夏之萍大步向卧室里间走去,“之萍,我想要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