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怀士和门徒此时已经察觉到楼下的异动,两人立刻从顶层阳台下來,正准备从楼梯道下楼,却迎面碰上了满头大汗的林怀部。
尚怀士一跺脚,“你怎么來了。”
林怀部喘着粗气说道:“尚老,这都是老板的命令,他让我们必须保障您的安全,李士群亲自带着人杀进來了,不知道目标是谁,可我感觉到不对劲,咱们的人已经在下边拖住了他们,时间不多,你马上跟我走。”
这个时候,楼下的枪声已经渐渐停止,楼梯间里甚至已经传來了嘈杂的脚步声。
“从哪里走。”尚怀士问道。
林怀部一指天台,“这里的地形我熟,天台上和隔壁大楼的顶楼只相隔了几米远,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跳过去。”
尚怀士紧张的思索了一下,“怀部,你带着这位先生马上撤。”
林怀部一愣,“那您呢。”
尚怀士苦笑了一下,“你认为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跳的过去吗。”
林怀部坚决的摇摇头,“不成,老板离开的时候,专门叮嘱我务必要保护您的安全,您如果出事,我怎么向老板交代。”
尚怀士大骂一声,“你懂个屁,这位先生比我要重要的多得多,你只要保证他的安全,就等于是立下大功了,别再争了,这是命令,我命令你们立刻撤退,我顺着电梯下去,他们的目标未必是我们,还有,别忘了出门前我交待给你的事情,记住,这关系到整个只,不仅是你和我。”
见到从未红过脸的尚怀士动了真怒,林怀部不敢再耽搁,只得拉上门徒回身上天台。
“等等”,尚怀士叫住两人,紧走两部,附在门徒耳边说道:“刚刚的消息你再和他说一遍,他是老板身边的人,绝对可靠,如果我万一有事,这样也能保证消息能够立刻传送出去。”
门徒一把握住尚怀士的手,“你答应过我,一定要一起撑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所以,你一定要保重。”
尚怀士轻松的一笑,“如果我食言,希望你到时候能告诉我一声。”随即,他挣脱开门徒的手,向着电梯走去。
门徒跟在林怀部的身后,不时的回头看向尚怀士,尚怀士则笑着轻轻向他们挥挥手。
……
几分钟后,电梯停在了顶楼,楼梯上也冲上來十几个人,电梯门打开,铁栅栏被人粗鲁的拉开,李士群率领着手下走出來,尚怀士默不作声的退到一边,为他们让开道路。
李士群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下來,转身回來,走到站在过道窗户边尚怀士的面前,在距离他两三米的距离前警惕的停下脚步。
李士群忽然笑出了声,“尚先生让我们好找啊,我们终于见面了。”
尚怀士抬起头,看看李士群,“恕我眼拙,您是。”
李士群说道:“别在演戏了,你很清楚我是谁。”
李士群伸出手指,一旁的手下赶忙递上一支香烟,并为他点上,李士群惬意的吸了口烟,用一种志满意得的表情看向尚怀士,“一个礼拜前,我们破坏了一个军统的秘密潜入小组,很可惜,他们大部分人都冥顽不灵宁肯丢掉性命也不肯说出此行的目的,但幸好还有一个人,在尝试我们的手段之后,说出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李士群边说便观察尚怀士的表情,但令他失望的是,尚怀士的脸上竟然沒有一丝波动,“这个人虽然只是一个行动人员,并不清楚小组的核心机密,但他说的一件事情却与你有关,很简单,这个人曾经在之前的南京站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南京陷落后,军统南京站也被瓦解,人员或死或逃,而他这次重返南京却偶遇到一个本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再出现的人,呵呵,那就是你,原南京站情报处副处长,尚怀士先生。”
李士群满脸笑意的说道:“这样一來,就引起了我无穷的兴趣,我开始收集你的一切资料,终于被我现了其中的端倪,原來,不只是同名同姓那么简单,你就是军统的成员,那么,你现在在南京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或者,和你关系的密切的林笑棠林大老板在南京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呢。”
尚怀士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膀,还是沒出声。
“既然你是军统成员,那么我也有理由怀疑在上海和南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林笑棠也是军统的秘密成员,为此,我们找了你很多天,直到今天,我们才现你的踪影,怎么样,尚先生,不要再做沒有意义的抵抗了,跟我回去聊一聊,我可以担保,不只是你的生命安全,而是你告诉我的每一条消息,都会获得出你想象的回报,之后,我大可以安排你改名换姓,离开中国,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尚怀士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这让李士群的心情也放松下來,他满脸渴望的看向尚怀士,期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尚怀士缓缓说道:“万分感谢李部长对尚某人的重视,我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在南京呆了半辈子,沒死在南京那场劫难中已经是幸运之至了,李部长说的沒错,我自始至终都是军统的人,这一点从未改变,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再解释,也沒有那个必要,今天遇见李部长,就是我的终点。”
李士群顿时从尚怀士的话里听出不同寻常的意味,“你……。”但话音未落,尚怀士已经转身向着窗户跑去,李士群立刻跟了上去,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他。
但尚怀士紧跑两步,飞身向着窗外跃去,玻璃被撞得粉碎,尚怀士的整个身体飞了出去,李士群抓住了尚怀士的长衫一角,但“哧啦”一声,手中只剩下了一块布料。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
门徒在林怀部的带领下从隔壁的大楼顶层下來,两人便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临别时,门徒交待林怀部,立刻组织人员转移,他会进一步打听尚怀士的情况,当务之急是将南京站的所有部门和人员尽快疏散转移,以应对最坏的状况生。
林怀部虽然心系尚怀士的安危,但此时他也明白孰轻孰重,于是赶忙回去安排。
门徒再一次來到了兴大楼的门口,观察着宪兵和七十六号人员的动静,但始终沒有看到有人从电梯和楼梯上下來,大门处,已经被宪兵封锁,任何人都进不到大楼的内部。
正在踌躇间,门徒身后却突然传來重物落地的和巨大撞击的声音。
门徒猛的一回头,身后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的顶棚被砸的凹进去大半,一个人静静的躺在上面,花白的头和胡须被鲜,血染红,一双眼睛竟然还带着笑意,怔怔的看向门徒所在的方向。
门徒一阵眩晕,尚怀士他,他竟然就这样壮烈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此时的门徒脑子中一片空白,他向后连退了几步,直到依靠上路边的墙壁,才找到支撑的力量,慢慢站直了身体。
宪兵和特务慢慢的为了上來,看着从天而降的尚怀士,目瞪口呆。
看着尚怀士的易容,门徒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刀狠狠的刺了一下,他硬生生的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一个常年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竟然就这样突兀的离开,这是门徒无法接受的。
“怎么有块手表。”
“臭小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嘛。”
“我答应你,一定陪着你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会送你上船,我知道,你很想念家人,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把你们一家人都接回中国,这里,才是你的家乡啊。”
门徒不自觉的摸摸手腕上尚怀士送给他的一块手表,言犹在耳,可是斯人已离自己而去,而这巨大的背上自己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
门徒耳边忽然响起刚刚临别时尚怀士的叮咛,“如果这次是永别,不要担心,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我的老板会很快联系你,你和他很相像,我相信你们会合作的很愉快,就像我们两个一样,相信我,老板是一个值得为他效死力的人。”
门徒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慢慢转身,从第一天从事这样的工作开始,他便知道,生离死别将会是自己生活中的主旋律,虽然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接过,但至少,自己好保留着战斗的勇气。
所有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日军空袭黄山官邸的情报将会由林怀部第一时间传回重庆,南京站也将全面转入地下,尚怀士的牺牲将会带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而作为门徒,也将全力调查尚怀士牺牲的真正原因,但今天出现的李士群,将以杀害尚怀士的侩子手的形象进入到门徒的复仇名单中。
门徒转过身,但还是忍不住再回头看了尚怀士一眼,他还是那样静静的躺着,此时的他已经放开了一切,投向自由的怀抱,或许他的心境目前就如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轻松、自然。
门徒转过身,心中默念道:“再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