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鼎碎去后的三天,整个济南府城都若无其事。
这一日,书房。
徐行端着茶杯,听完蔡池碧的叙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平安归来,就先在府上待着吧。”
连城问道:“相公,池碧伤了那孟浩天,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蔡池碧也仰头看了过来,显然害怕有什么后患。
徐行摇头说道:“善恶有报,那花花公子应不会横行太久了。”
若按着剧情,孟志叔侄科举舞弊一案立刻被陕西巡抚察知,然后被依律处断,不过也不知是某种影响,陕西巡抚并不是蔡池碧舅舅。
也是,蔡池碧若有一省抚台的舅舅,也不至于落得被人逼死结局。
目送蔡池碧和连城一起出去,徐行不再纠结此事,整了整衣衫,正要缓步走出书房,突然看到回廊尽头,吕奉宁一路小跑着过来。
“怎么回事,这样慌慌张张?”徐行皱眉问道。
吕奉宁面有难色,说道:“公子,尹府的小姐现在门外,说要求见公子,我说公子不可能见她,她都冲我跪下了。”
“她兄长没来?”徐行面色淡淡,心头却闪过一丝狐疑,不由神念绵延如丝,向大门外探察而去,果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绿裳少女,在廊下面带焦急地踱着步子,不时向庭院内张望。
徐行沉吟片刻,吩咐道:“领她进来。”
吕奉宁闻言,连忙匆匆向大门跑去了。
没有多久,一前一后,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绿裳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尹幼仪亭亭玉立,此刻面色惶急,一见徐行,就是跪下哀求道:“徐公子,救救我阿爹吧!我阿爹被妖怪附体……”
说到最后,少女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声音已带着哭腔。
徐行挥手一道法力拦下了下跪的尹幼仪,皱眉问道:“有什么事,你就算不去求告官府,也可以寻你兄长,怎么到我这里?”
暗道,尹崇怎么也是一省提督学政,有什么事情,非要到他这里,而且这少女是不是搞错了情况,之前还是仇敌来着。
尹幼仪哀声道:“公子,昨日,济南知府还和阿爹一起说话,官府又怎么会相信我的话?公子神通广大,还请不计前嫌,救阿爹一救!”
她实在是求告无门,想着家中那附体之妖这一二日的可怕眼神,心头就是一突:“阿爹或已凶多吉少?”
不敢再想,祈求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少年。
“若有妖怪附体,你是如何看出?又是如何逃将出来?”徐行沉默片刻,沉声问着,暗道,“莫非是我前日崩碎兖州鼎,导致人道龙气离散,才让一些妖怪冒了头?可尹崇怎么说也是三品官,妖怪如此猖狂,不怕激怒青羊宫?”
这在以前有过先例,据说一头虎妖,附体一位上任云南的知县,在地方横征暴敛、作威作福,激怒青羊宫,派出巡周殿的元神真君灭了虎族妖府在云南的分府。
说来,这还是山东倭乱时,徐行和姜渊在城郊抓捕海蛇奸细之时,听其讲述。
尹幼仪道:“公子,我绝不可能弄错,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少女口齿伶俐,将自己如何发现自己父亲的异状讲出,其中惊心动魄之处,让廊下站着候着的吕奉宁都听得入神,暗道,“好个机敏的小姑娘。”
徐行听完,脸色变幻不定,凝声道:“三天前?”
心头已然泛起一丝猜测,面上若有所思。
尹幼仪见面前之人默不语,一颗芳心直直沉入谷底,涩声说道:“徐公子是读书人,阿爹既点你为今科举,怎么也是座师,难道就真的不讲一点尊师重道?”
徐行脸色转冷,道:“尹小姐,你知道自己方在说什么?”
尹幼仪面色惨白,道:“幼仪失言,公子……”
“老吕,送客。”徐行沉声说道。
什么座师,拿读书人的那一套迂腐道理来框他,这尹幼仪是礼教入脑了吗?
尊师重道?一无传道、二无授业、三无解惑,何以为师?
还有这莫名其妙的人身依附关系,明明八杆子打不着……话说,都是从哪儿论的?
“慢着,”尹幼仪喉头哽咽,说着,白皙雪腻的脸颊上,好似梨花带雨,“徐公子……我知你深恨阿爹,人言若要纾解心头之恨,无过***女……只要你愿救阿爹,我愿意……”
说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竟伸着颤巍巍的手去解自己衣襟上的纽扣。
“呼……”一道清风吹去,尹幼仪身不由己,向后连退两步,直到一个趔趄,不轻不重地坐在门槛上。
“尹小姐,你刚才……膈应到我了。”徐行摆了摆手,低声说着,瞥了一眼小脸苍白如霜的尹幼仪,沉吟半晌,说道:“这是缇萦救父?可惜,你真的拜错了山头……离此西南七里,就是青羊宫在济南府的分观,那里元神满地走、金丹多如狗,趁着天没黑,赶紧去吧。”
闻言,尹幼仪脸色变幻,连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神情冷漠的少年。
“还有,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艳情话本……现在都时兴玻璃镜子酒了。”徐行有些不确定说着,心道,或许还有英明神武的李二傻……子?
尹幼仪没有多言,记着少年的叮嘱,寻青羊观去了。
目送尹幼仪远去,徐行面如玄水,幽平无波,思索道:“龙君故意让尹幼仪逃出报信,这是临走也要挑衅一下刘基?”
他并不认为,小小少女的“不动声色”真能瞒过一位老谋深算的天仙。
“不过,和我暂时并没有太多关系。”徐行如是想道。
尹府·云霄
晴空万里,云卷云舒。
东海龙君敖旭远远看了一眼徐宅方向,阴沉似水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喃喃道:“这少女竟去找了杀兄仇人,倒也有趣。”
他三天调息隐匿,终于避开了刘基的推算,眼下法力稍复,也是时候离去了。
这般想着,讥诮地瞥了一眼站在庭院里的“尹崇”,他可是为刘基的徒子徒孙准备了一份厚礼,阴森一笑,顿时化作一缕清风向天际遁去。
他天龙之躯已破,还需要寻天材地宝修复,否则再遇刘基,难挡一剑。
在龙君离去约莫有半个时辰,青羊宫姜渊、谭学真带着一应金丹弟子,浩浩荡荡来到尹府,刚刚迈进庭院。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个尹府淹没在一片废墟瓦砾中,缭绕水汽四处弥漫开来,刚刚朝四方渗透,就听一道冷哼,一只白玉瓶灵光耀目,尽数收摄。
“弱水之毒……”
看着哀鸿遍野的门下弟子,虚空之上的刘基脸色铁青,愤怒的目光恍若穿过重重虚空,落在已逃往东海的龙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