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君面色凝重,不过输人不输阵,喝问道:“帝君难道要管敖某家事?”
“家事?”元武帝君轻蔑一笑,沉声道:“敖旭,本帝没时间和你争辩,锦瑟她是本帝新任命的邙山府主,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辱!若再不识趣,就不要怪本帝不念当年和你父的一点儿微末交情……就算你天龙之躯尚在,真以为本帝杀不了你?”
似看出东海龙君不忿,元武帝君目光森寒,又是警告了一句。
“你!”东海龙君心头涌起一股屈辱和悲愤,脸色阴晴不定。
元武帝君冷声道:“敖旭,给你一个呼吸,滚出此方冥土!”
锦瑟是他成就真仙,摆脱此界天道符锁的关键,岂是眼前这头孽龙可以破坏?
世人以为他胸无大志,毫无魄力,但又何尝知道,契机不至,费再多机心都是徒劳。
当年,地书在青州地下聚形,符阳杜剑声都探明的事,他岂会不知?
就在眼皮子底下……
可时机不至,取用出来,就要承担天地业力。
而今,不论谁以地书弥合冥土,都难以绕过轮回!
但这个人是谁都可以,绝不能是刘基!
想起当日轮回井里看到关乎阴司未来的悚然一幕,天地似乎沉沦在五衰之气中,邪祟妖魔充斥九州,阴司好像被一名为黑山的小小石妖盘踞……至于人道,龙庭崩殂,八方荒乱,百姓嚎哭于野……
小千天道,你可知?你选的天命之子,不是不负苍生,而是我飞升后,哪管你洪水滔天?
见东海龙君还站在原地,目光愤愤,元武帝君面上杀机笼罩,阴声道:“还有半个呼吸……”
“走!”
随着一声轻喝,无尽虚空传递冥冥波动,东海龙君再不耽搁,和敖胜消失在冥土的遥遥天际。
元武帝君望着东海龙君消失身影,苍老目光幽深难测,感慨说道:“不明大势,一味逆天行事,再多奔走,也只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轮回井虽没有显示到底为谁作嫁衣,但想来应不是刘基。
元武帝君摇了摇头,看着壶口瀑布的龙门秘境,默然许久,心头终究一叹,道:“敖绫,你若帮本帝解除天道符锁,龙族何至于到这一步?”
想起当年那位慧黠机巧,于禁制一道有着惊艳天赋的龙女,元武帝君目光有着一丝难掩的怅然。
“元武,要我帮你,你也要帮我龙族。”
“绝不可能,你龙族自坏气数,合该受劫,本帝不会逆天行事。”
“你想摆脱此界天道演化、提线木偶命运,难道不是逆天行事?”
“你这是强词夺理,凡人尚有向道之心,为何本帝注定要困在此界,成为天命之子的踏脚石?”
元武帝君将浮起的记忆,重新封印于心底,面上重新恢复从容,再不停留,遁入虚空。
邙山·鬼府
宫殿外持刀鬼卒来回巡弋,殿内灯火通明,鸦雀无声,只有一个个神色匆匆的书吏抱着齐胸高的公文,进进出出。
上首之处,拱形玉案后,一个面容清隽的少年,凝眸而视,阅览着公函、薄册。
自锦瑟闭关已有六七天,徐行这几日除却处理春燕难以应付的一些鬼府事务外,大半时间都用在吞服、炼化紫玉融灵丹。
开辟紫府、凝炼元神已进入“神”之一道的修行,绝不可贸然行事,仙道一来讲究参玄顿悟,二来讲究时时精进,那种一个闭关,心一横,将七瓶丹药尽数服下,衣衫破碎、浑身溢血的强行破障做法,其实是有害根基的。
好在徐行周天灵窍圆满,炼化丹药极快,以他估计,最多再有几天就可将七瓶丹药炼化,待到那时,神念无论是韧性还是强度,都足以承受开辟紫府的压力。
徐行神情沉静,端坐在案后,手中拿着春燕让主薄呈送来的公文翻阅着,不时提起一管翠玉羊毫笔,沾着砚台内的红墨,“刷刷……”朱批、用印。
合上后,摞在条案一角,就由书吏转送各处。
锦瑟作为邙山鬼府府主,管辖着长江以北的豫州广大冥土,权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之前府主据说是其父薛侯,可薛侯自被调到泰山阴司后,留在槐山元武帝君身旁听用,而锦瑟却得元武帝君信重,委以一府重任。
“元武对锦瑟真是信重。”念及此处,徐行不禁有些感慨,不过锦瑟端庄大方,也没有辜负了这信任。
就在徐行批阅公文时,突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吵闹喝骂,间或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嚎,让人心烦意乱。
徐行不由皱了皱眉,问道:“殿外为何喧哗?”
“回禀徐判,殿外有个厉鬼大呼冤枉,说生死薄上记载自己福缘寿数明明没尽,为何穷困潦倒至死?”一个头戴黑帽的小吏,拱手说道:“两位判官老爷,说这人的确福缘深厚,无病无灾,活到九十三呢。”
徐行挑眉问道:“福缘寿数未尽,怎么勾到地府?既是枉死,发枉死城就是。”
寿命未尽,如果肉身完好,判官往往会令其还阳,既然能闹到此处,想来是肉身已下葬腐烂,只能押到枉死城居住,等到真正寿数耗尽,或送其投胎。
至于什么阎王笑脸赔罪,和牛头马面称兄道弟,穿越其他平行历史时空作为补偿,对不起,阴司一概没有,你当自己九世善人呢?
“徐判,这人比较固执,数次押往枉死城,都被他偷跑出来。”这时,那黑帽小吏说道:“他说,自己福报都被人夺走了,才落得穷困至死下场,若不报仇,纵入十八层地狱,也难消心头之恨。”
徐行思索片刻,说道:“领他进来。”
不大一会儿,两个黑甲赤面鬼卒锁着一个三十年纪模样、体型羸弱的男鬼进得殿内,其中一个鬼卒一踢那鬼腿弯儿,满脸凶神恶煞喝道:“跪下!”
“下跪者何人?”徐行低头翻阅着一旁小吏递来的卷宗,沉声问道。
男鬼抬头打量了一下上首之人,分明一愣,暗道:“这样年轻的判官,还没有满脸络腮胡?”
“大胆!”另一个鬼卒一扯手中锁魂链,男鬼只觉魂体一阵疼痛难忍,但“哼哼”两下,竟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显得颇为硬气。
男鬼低下了头,快速说道:“回判官老爷,小的刘五,祖籍山东长山县人,在汴梁置业,因常和一些青皮厮混,仗义疏财,江湖送了个外号五爷……”
男鬼显然被问过不止一次话,言辞晓畅流利。
徐行合上卷宗,问道:“刘五,你有何冤屈?”
“判官老爷做主啊,小的本该富贵一生,寿数近百,都被汴梁城西宝莲寺那个老秃驴给抽走了。”刘五说道。
说着,刘五不等徐行询问,将事情一五一十道出,因为说了不止一次缘故,条贯分明,繁而不乱。
“那了缘老秃驴,说什么我爱喝酒,迟早喝死,将我体内的酒虫取走,以后我渐渐贫困,最后连饭都吃不下了,瘦的脱了形……”刘五目光愤愤,一边哭诉,一边喝骂着,最后说道:“小的上告那里的十殿,听判官殿一位红胡子判官老爷说,小的是被抽去了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