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内,阿宝猛然回神,惊讶道:“筠儿,你刚才说什么?”
丫鬟筠儿先是看了一眼一旁若无其事的徐行,低声道:“隆安县赵知县的公子,托了媒人,提亲来了,夫人让你过去看看。”
阿宝柳眉颦了颦,低声道:“筠儿,你去告诉母亲,我不见,让他们走。”
筠儿苦笑道:“我的小姐啊,一家女,百家求,纵然不嫁,在屏风后去看看也好,万一相中了呢。”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阿宝已到适婚之龄,终然眼下没有看中,可以慢慢挑拣,却没有这样连见也不见的道理。
阿宝沉默了下,眉眼之间也有些苦恼之色,不由转眸看向自斟自饮、神色恬淡的徐行,心头不由一酸,赌气道:“那我这就去看看。”
小丫鬟筠儿同样瞪了徐行一眼,似是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既然不喜欢,何必勉强自己。”徐行放下茶杯,面上看不出喜怒,徐徐说道。
阿宝闻言,心下一甜,唇角微微上扬,白腻的脸颊现出浅浅梨涡,声音似乎也轻快了几分,道:“筠儿,你去前面告诉我娘,就说我不见什么赵公子,李公子的,让他们走吧。”
筠儿轻应了一声,连忙跑了下去,回话去了。
徐行沉默不语,面上现出思索。
纵然他再是迟钝,也看出来一些苗头,阿宝恐怕对自己有了情意,不得不说,和阿宝这几日的相处,确实给他几分轻松惬意的感觉,或许是这少女性情真挚,从不扭捏缘故,一颦一笑,娇嗔薄怒,让人觉得很是真实。
只是……这姑娘分明是敢爱敢恨的性格,他并不愿就此误人一生。
“阿宝,”徐行心存此念,抬眸看向少女,在心中来回斟酌着言辞。
阿宝面容如小月,眉眼弯弯,此刻白腻脸颊上挂着一丝浅浅笑意,柔声问道:“怎么了?这样郑重。”
徐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沉吟道:“你可知为何我会来到粤西?”
阿宝闻言,似乎意识到什么,眉梢眼角的笑意渐渐淡去,贝齿咬着樱唇,却没有如徐行期待的那样,好奇询问原因。
“之前为了躲避追杀,所以暂失了修为,这才流落异乡。”徐行面色淡淡,纵然提及这些惊心动魄,仍是轻描淡写,言到此处,顿了顿,说道:“我本是济南府人,眼下已离家近月,也不知家中妻子……如何担忧。”
说到最后,停顿了下,缄默不言,望着少女的目光,有些复杂。
其时,阿宝已抬起一张泪痕满面的容颜,樱唇已被贝齿咬出了血,“发妻?你不是……神仙吗?”
分明有些不信,对,这人最喜欢随口胡诌来着……
阿宝虽心如刀绞,口中仍道:“我……不信。”
本来以为,仙凡两隔,故而患得患失,何曾想,这人已有妻子……妻子……妻……子……
徐行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茶杯,似乎想起连城,冷峻的面庞柔和了几分,道:“我和我妻连城,相濡以沫,我又岂会拿此事说笑?”
阿宝紧紧抿着苍白的唇,声音中已见一丝哭腔,泪珠盈睫道:“那……我怎么办?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徐行轻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望着失魂落魄的阿宝,却待转身离去,心中着实有些悔意,悔自己反应太晚,悔自己……
他不能在此地耽搁了,自此一别,各自安好吧。
正待举步而走,突觉背后被一双藕臂环抱,眉头皱了皱,“阿宝……别这样。”
终究是怕再伤她太深,话到最后,声音渐渐轻不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宝略显柔弱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清冷中带着一股难言的哀绝,“她也是……神仙?”
徐行愣怔了下,并未多想,本来轻轻握住纤纤柔荑,做势掰开的手就微微一顿,下意识应道,“不是……”
话音未落,就觉身后少女似乎一僵,喃喃低声,“我就知道。”
徐行神情凝滞,正诧异阿宝又知道什么,就在这时,环着自己的双手却缓缓松开,转身看向阿宝,发现少女此刻再次安静下来,只是拿一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定定看着自己。
徐行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总觉得……怪怪的,本来劝人慧剑斩情丝来着,怎么剧本成这样了?
他忽而觉得此刻自己心思也开始复杂起来,既希望阿宝收拾心绪,只当自己是人生过客,但潜意识里又为何希望阿宝……不能往下想了,徐行连忙驱赶这荒谬绝伦的想法。
目光失神片刻,面上再次恢复平静,“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不管如何,他过二日恢复元神修为,就离开此地吧,时间会渐渐冲淡这一场风花雪月。
阿宝静静目送着徐行离去,幽幽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自那夜闺阁初见,或许她的命运轨迹便已彻底被拨动,试问,前番经此种种,她还能嫁给别人吗?
徐行离了阁楼,心不在焉回到宅院,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为何阿宝情绪突然稳定下来,百思不得其解,细究不得,索性也不放在心上。
徐行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比他还要了解他自己。
当一个人眼里都是你的模样,念念不忘,脾性,性情自被人摸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阿宝这样冰雪聪明的少女呢?
转眼之间,就是两天过去,这一日晨曦微露,盘膝而坐的徐行深吸一口气,睁开幽沉如星的双眸,身后云气连绵,潮汐往复,如缎似锦。
“前辈,你恢复修为了?”落落从桌子上跳到床边,欢喜不胜道。
徐行点了点头,经星蚀之力和青铜碎片的一番交锋,转化而来点点星辰阳火,潜移默化地滋润元神,恰恰暗合了炼神返虚之意。
此刻他已隐隐摸到了九炼归阳的窍门,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不可明状。
之前徐行先启程巴蜀,而不是前往荆襄,就是觉得纵然潜入神霄,于道途也难辟机缘。
此刻,心情也有些欣然起来,探手将白虎落落抱在怀里,伸手撸着毛绒绒的虎头,笑道:“你这几天怎么这么老实?”
这几日,白虎落落却是一个人出去玩耍,早出晚归,徐行也不怎么管她,任其来去。
落落温顺地将两个耳朵微微向后,月牙弯弯的大眼睛露出享受神情,糯软哼哼道:“前辈是为我受的伤,我怎么好烦扰前辈啊。”
徐行莞尔一笑,也没将这孩子气的话放在心上,问道:“你随我在外多日,可曾想过回家?”
“我还没玩够呢,回去做什么呀?”落落皱了皱琼鼻,嘻嘻道:“我给前辈当坐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