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周慕昀都已经快两周岁了。这时候的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保姆和女佣都只能跟着他满屋子乱跑,一边在前头清扫障碍一边在后边处理现场。
这日,下面的人稍微不注意就让小少爷给跑丢了,周家上下顿时又乱成一锅粥。
她们不敢高喊,生怕主人听到一个不悦给炒了鱿鱼,可是眼见这孩子都找了半小时了还找不到,保姆忙忙告诉了孙姨。
孙姨听罢可不得了,一头教训着她们让全部人都去寻找不放过任何角落,一头赶紧往二楼报信去了。
贾轻芸闻言瞬间花容失色,周晴给她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倘若周慕昀再出什么事那就是致命的!
她惊慌失措,精神又开始紧张焦虑,在房里走来走去直跺脚,几乎快要疯了。
孙姨眼见不好,可眼下只得让小费时刻盯住她,自己跑向了书房。
平日他们是不敢靠近的,可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先生!先生!”
孙姨直接进门却没看到周庆霖,她急得团团转,忽而灵光一闪,镇定下来:“不急不急,问刘培。”
这头刘培一接到电话也不多说,立刻和正在开会的周庆霖报告,周庆霖闻言脸色大变,连“散会”都来不及说就拔腿往回跑。
大人在外头火上浇油,小孩在自己的天地里乐此不疲。
这会儿周慕昀正在周庭修的房间里大杀四方。
周庭修在浴室里冲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外头的情况一概不知,当他整理好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而他的书包被翻了个底朝天,柜子也都开着未闭合,电脑前的绿萝掉到了椅子上,随即脸色骤变,忙将那盆绿萝捧回桌上摆正,这才看到趴着地上玩耍被床边挡住的周慕昀。
周慕昀正玩着他床头柜的抽屉,一开一合甚是高兴。
周庭修冷着脸大步跨来:“快起开。”
周慕昀见了他呵呵地笑:“哥哥。”又转身继续倒腾他的抽屉。
周庭修瞥开眼:“快回你妈妈那里去。”
周慕昀没有理会,自顾玩得不亦乐乎,倘若不是他手里拽着的那张旧照片,周庭修倒真觉得他挺可爱。
当唐茹的照片在他手中惨遭蹂躏时,周庭修火冒三丈:“谁准你动它的!”
周慕昀见他上前,以为好玩,又卷土重来将床头柜翻得更来劲了,可他一看到手中翻出的一团黑色的东西,立刻吓得嚎啕大哭。
当周庆霖来到房间时,就看到了周慕昀哭地上气不接下气,而周庭修冷眼旁观,两相对比,心头怒气冲天:“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被这骂声一吓,周慕昀哭地更甚,贾轻芸冲过来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我的儿呀!小心肝!”
周庆霖理了理情绪,语气颇有些僵硬:“别哭了,回房去。”
忽而小费尖叫一声:“啊!——老鼠!”
周庆霖下意识跳开了一步,饶是他纵横商场面不改色也掩饰不了此刻恶心愤怒的心情。
“你房里怎么会有这种肮脏东西?!什么破玩意唬地人一惊一乍!”他想起方才在拖鞋底下的触感和那一道叫声,不由泛着恶心:“拿这种东西吓你弟弟?!”
他脸上的嫌弃厌恶毫不掩饰,周庭修被吼得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周庆霖对贾轻芸匆匆喝了一声:“还不快回去?!”便大步离开,仿佛再待一秒就会让他呕吐出来。
房里又恢复了原本该有的安静,可是此刻的静却衬得周庭修有些狼狈。
于晚看着周庭修站立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动了,他突然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嗤笑。
于晚深深地呼了口气,径自走向那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面前,这一路她天人交战,强行按压住心头的骇怕,顾不得头皮发麻,只对准了它旁边躺着的那一张旧照片。
于晚屏住呼吸,将照片紧紧握在手中:“哥哥。”
她递给周庭修。
他就愣愣地看着于晚。
于晚见他没反应,又上前一步,牵起他的手:“给你。”
周庭修看着掌心停留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唐茹很年轻,很有活力,也很快乐。
他再看看眼前这个人,她笑得很勉强,很刺眼。
周庭修蓦然觉得自己的手烫得吓人,但他却没有抽开,只是一阵冷笑:“你不也是怕得要命吗?”
于晚心头一颤,顿时眼眶泛红,喉头哽咽:“哥哥你别这样。”
“怎么?觉得我很坏?”
于晚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不是的……”她大脑空白,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不断摇头来否定周庭修。
周庭修深深地凝着她:“你走吧。”
于晚抬眸看他,似要看进他的心里。
周庭修别开眼:“以后没事别进我房间,指不定哪天它就变成真的了,到时候可别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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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夏,周家的后花园经历了繁华至凋零,于晚的心情也如这花一样,由灿烂转至落寞。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十月初,孙姨走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自二楼滚下,即便她的手及时抓住了栏杆不致有生命危险,可左腿却是骨折了。
于晚和周庭修空闲时都来医院看她,不过大多数他俩是不一起来的,于晚不知道是周庭修故意躲着自己还是他真的很忙,可是她不知道周庭修在忙什么,他的房间她不再敢轻易进去,她觉得他终究还是将自己排除在外,只是迟了八年。
孙姨这一摔整个人老了十岁。周庆霖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孙姐,我送您到疗养院修养吧,我和轻芸会不定期过去看您,他们俩孩子空了也会来的。”
孙姨抚了抚自己的腿,沉沉地点了点头。临走前她忍不住对周庆霖说道:“先生,说句逾越的话,你半大不小那会儿我就来了周家,我也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位置的,庭修那孩子更是我从小带到大,他什么性子我心里明白地很……你趁早要放下了,做什么都别牵扯到孩子……”
“……是我的错。”周庆霖好半晌方说出这四个字来。
孙姨挥了挥手:“知道你忙,不用特意来看我,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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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学校迎来了秋季运动会。
初三的同学们都在忙碌地备着来年的中考,可校方秉着劳逸结合的教育理念,特别发话让毕业班积极踊跃地参加活动,于是班主任便携着同学们齐齐上阵。
于晚和吴丹丹被安排到了后勤部,刘冉作为班级女生的顶梁柱自然很光荣地被选为了800米女子比赛的猛将。
当起跑的哨声响起,于晚和吴丹丹早已经紧张地在终点等候。
各班各就各位,使上浑身解数高声呐喊某班加油某某加油!
刘冉很郁闷,二班的战斗力其实很不容小觑,可是班长带头高呼:“牛郎加油”的时候她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将人掴到火星上去。
于晚和吴丹丹相视一笑,继而默契地改口:“二班加油!二班加油!”
刘冉远远给了个飞吻:“爱你们!”
当最后冲刺时,刘冉的爆发力惊人,从第四名瞬间越过前三人率先过了红线。
班级的同学高呼刘冉女中豪杰,不过她第一件事就是抓住班长质问,而班长也乐呵呵地将脸递过去:“小的错了,您尽管来!”顿时场上一片欢腾。
下一场是初三男子5000米的决赛,于晚回到大本营准备运动员的葡萄糖、水以及伤药等大大小小的物什。
突然她肩膀一重,于晚吓得跳了一下,转头看到来人,气地腮帮子鼓了起来:“你干嘛吓我!”
方启祯笑道:“我等下要比赛了,你会在终点吧?”
于晚点点头:“是啊,给同学加油。”她又比了个拳头:“你也加油噢!”
“好,等着我拿第一名回来!”
“说大话!”于晚不以为意。
方启祯却正色起来:“一定要在终点等我啊!”
“知道啦,你快去准备吧。”于晚莞尔,将他推了出去。
5000米很考验耐力,于晚没想到平日里看得弱不禁风的方启祯竟能稳稳地占据上风。
当跑到最后一圈时,胜负早已揭晓。但是秉着坚持不懈的体育精神,大家仍然很激动地替运动员们打气,能坚持到底不放弃就是成功!
方启祯越过了红线,他在跑道走了会儿方接过他同桌递来的水。
“了不起啊太子爷!”
“启祯好帅啊!”
同学们纷纷道贺。
方启祯笑笑不说话,径直越过众人走向那个笑容腼腆而阳光的女孩。
仿佛所有都是不经意一般,又好像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当他走向于晚时,空气中弥漫着粉红色的气息。
刘冉和吴丹丹很有眼力见地让了一步出来。
“小晚,当我女朋友吧。”
众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有于晚呆愣地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方启祯又道:“当我女朋友吧。”
他的声音很小,周围也安静地没有起哄声,于晚求助地看向裁判老师的方向,而他正在和其他老师核对成绩。
于晚瞬间白了脸,慌得不知所措,她试探性地问道:“启祯你是不是跑晕了认错人了,我……”
“没认错,你是于晚啊。”方启祯嘴角扯出一抹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直打鼓。
“对不起啊我……”
于晚觉得她的天地顿时变了方向,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她的腿站不稳。
因为方启祯直接抱住了她,不容拒绝。
于晚后背一凛,立马推开他,可是方启祯自觉地快她一步便退后了。
他笑得爽朗:“答应了啊!”
没等于晚回答,他便在同学们的呼声中跑远了。
“我没有!——”于晚气得直跺脚:“我没有答应!”
刘冉和吴丹丹瞧得瞠目结舌,几个近一点的笑着打趣:“看来方启祯是真的很喜欢你,直接宣誓主权这招都用上啦,瞧你脸红的,害羞了哦!”
于晚竭力解释,可是大部分同学们这边点点头敷衍两句那边又口口相传方启祯5000米勇夺冠军大胆示爱,以及那短暂的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拥抱。
向来低调内敛的于晚一时风头无两。
有人将她和齐瑜拿来做比较,说她第一眼没什么特色不过久了之后竟然发现倒还是挺耐看的,也有人不服气这名不见经传的程咬金一没背景二没身材三没脸蛋到处恶语中伤,也有人羡慕灰姑娘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于晚连日来十分烦恼,好在有刘冉吴丹丹的陪伴开导,可是谁知道这天放学她竟然被三个少年给挡住了路。
为首那人于晚认得,因为她曾有几次在方启祯身边看到过,故而也没有很怕,只是说话间仍透了一丝胆:“你们有、有事吗?”
那人瞧着于晚双手紧张地绞着身后的衣服,摇了摇头也没打算为难,只是歪着头道:“方启祯不喜欢你,你不过是我们的赌约罢了。”
“啊?”于晚虽然没想和方启祯纠缠,可也着实是被惊到了。
原来还有一类人,可以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于晚没想到方启祯竟然也是这类人。
她此时无比想念周庭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