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高楼大厦万家灯火,处处可见兴盛繁荣。
无名巷的一间老房子里,周庭修在台灯下写着数学题。
他的背影挺拔,手上奋笔疾书,往年的高考卷子不到一小时便写完了,他抬头看了眼闹钟,晚上九点十五分。
一个多月前,周庭修按照宁子的描述找到了他数学老师女儿桐菲的现居地址,于是便在附近租了这套房。
而今天是他给于晚的最后期限。
本该说早上九点的飞机从F市过来顶多两小时,倘若延迟……当然不可能延迟,因为他已经关注过各地天气,皆是风和日丽,哪里会延迟呢?
而且,他的手机一直没有响起,连企鹅消息也都没有。
所以晚晚啊,你不肯原谅我。
周庭修站在窗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眼望去,一切尽在眼中却也一切未曾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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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第一天,周庭修照旧看着桐菲从家中离开上学,他受宁子之托关照桐菲,无非是在她受了欺负时能够暗地里帮一把,今日这姑娘出门上学时面色无常,想来家中继母没有为难,故而周庭修也就没费什么心思,便回到家中看起了多日没有关注的新闻。
十一月的第二天,周庭修发现桐菲上学途中遇到一个男生,这人挺面熟,看他笨拙的行为周庭修就知道他定然在追求桐菲,周庭修突然脚上一狠,踩着自行车从桐菲身边划过,男生眼疾手快将女孩拉到了怀里,一脸急切与关心。
周庭修想,如果是于晚,那么他要怎样才能接受她身边的那个人?
十一月的第三天,周庭修在题海中度过一天。
十一月的第四天,周庭修失眠到天亮。
十一月的第五天,周庭修一觉睡到深夜。
十一月的第六天,周庭修不敢喝酒,只能没有节制地抽烟,开始怨恨,恨周庆霖恨贾轻芸,恨于晚。
可是晚晚,我发现我更恨自己。
十一月的第七天,周庭修接到老师电话,通知他回校考试。
十一月的第八天,准备回F市。
第九天,心情紧张复杂,回到家中,家里无人,客厅茶几上竟有了一层灰。
第十天,周庭修来到学校,依旧是第一考场第一组第一桌,仿佛是没发现自己写字的双手在颤抖,他迅速地做完题在众目睽睽下交了卷提前走出了教室。
成绩两天后出来,毫无疑问,周神仍然是远甩第二名的存在。
可是于晚没有回来。
周庭修躺在自己的床上想,他要到不夜城走一趟。
这次迎上来的不是上次那个少女,周庭修自然没有多想,只是他觉得如果是以前那个就更好了,起码她话多,于晚的情况不用多问就能掌握个大概。
周庭修想了想,问:“小孤呢?”
姑娘脸色颇有不悦:“您问她做什么?”
周庭修冷冷的一记眼风扫过,她立马住了嘴,只是表情仍有不满。
周庭修蹙眉:“你不说自然有人愿意说。”
姑娘见他作势离开,忙拉住人,解释道:“小孤都半个多月没来啦!大家本来以为她知难而退辞职不干了,没想到人三少亲自过来善后呢!”她瞅了瞅周庭修两眼,秀眉一挑:“您要找小孤,直接去三少那儿没准就找到啦!”
周庭修顿觉五雷轰顶,是啊,他早就该想到的……
深夜的不夜城是快乐奢靡的极乐世界,周庭修却独自坐在角落冷眼旁观。
他想象着她平日里忙碌的身影,想象着那张青涩的脸颊因为被客人调戏而涨地通红,想象着她面对爱慕的男子想看却不敢看的羞涩,想象着她每年给自己过生日的场景,想象着她在耳边甜甜地叫唤着“哥哥”,甚至想到了床单上的那一抹鲜红……
周庭修按下号码的最后一个数字,电话通了,却没有被接起。
他想,他的“意义”被自己弄丢了,谁也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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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回到B市,周庭修麻木地履行着对宁子的承诺,大多时间他疯狂地刷着各类新闻和小道消息,仿佛一头沉睡中被吵醒的暴怒的蛟龙,即将卷起惊涛骇浪。
时隔一月,这日大雪。
周庭修正将刚买进不到两周的股票全部抛售,手机响起。
“你好。”
“嗯。”
对方明显一愣,随即又笑:“同学啊,是我。”
周庭修将手机搁地远些这才看到了上面的备注“房东”。
“什么事?”周庭修坐直了身,问道。
“同学你上个月交了半年的租金,可是今天你妹妹搬走了,我想问你还回不回来住?”
周庭修蓦然一怔:“搬走了?”
房东道:“是啊,你不知道吗?你们俩兄妹真是好笑,你妹妹让我来问你,你却不晓得她搬家了……”
“搬哪儿去了?”周庭修语气骤冷。
房东似乎被吓了一跳,忙道:“不知道啊,不过她让我给你样东西。”
周庭修心头一颤,哑着声音问:“什么?”
“不大懂,里面包地紧紧的呢……”
“好,我明天回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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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庭修回来时房东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多时了。
“同学你回来啦!”房东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我说你们小孩子不懂,退房子起码要你们两个人商量好,也提前跟我说让我才心理准备!你妹妹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让我这房子空出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你预交了半年租金,我会被坑死的!”
周庭修点了点头,却只问道:“东西呢?”
房东讪讪笑着把身后一个包裹递了过去:“你妹妹没说什么东西,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语毕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又叨叨了几句:“我说还好你上个月预交了房租,不然我还真没你电话,你妹妹也真是的,我让她自己联系你,她却只是摇头……怎么,你们吵架了?”
贾轻芸跑了的事房东略有所闻,但是毕竟他们钱给到位了,她也不愿多掺和,这会儿是实在憋不住多嘴了几句,但看周庭修脸色不对,立马住了口:“我东西给你了也算完成了交代,同学你……”
“房子先留着。”周庭修截口道:“退租我会提前跟你说。”
房东连连点头:“这就对了,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打我电话啊!”
终于送走了聒噪的人,周庭修大步来到于晚房前,卧室门是关着的,他的手停在半空,良久,方徐徐推开。
里面空空如也,同时他的心也彻底空寂。
周庭修的手抚在门把上,虚虚的,带着颤抖。
目光扫过,碎花窗帘,干净的书桌,开着的柜门,没有被褥的床……
她真的走了呀,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了。
周庭修自嘲一笑,手里的包裹变得沉甸甸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这才打开来看。
所有被他有意遗忘的记忆纷沓而来,苦的咸的都变成了失去于晚的钝痛。
画册已是泛黄,可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是她用了心地替他保留着。
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是贾轻芸怀周慕昀的那年,花房改造,他决然地对孙姨说:“都烧了吧。”
原来还留了一本画册啊。
周庭修指尖翻过一页又一页,直至最后看到了一张贺卡,上面稚嫩而工整地写着:送给哥哥的成人礼。
周庭修将卡片放回画册中,突然莫名地笑了起来,只是他笑着笑着,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然模糊一片。
翌日,周庭修来到王管家家里,王管家没见到于晚一起,也没有惊讶,只是看到周庭修竭力掩饰低沉的情绪,感叹地说道:“小晚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好事,你也别难过。”
周庭修愣了楞,涩然一笑:“没难过。”
他知道,自己想了一夜的说辞派不上用场了。
于晚终究还是为他着想的。
是喜?是悲?
不过周庆霖的事却是瞒不下去。
王管家听完周庭修的叙述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他的嘴张了又合,多少话不知如何说起,最后看到周庭修平静的脸,终于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庭修,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还有我呢!”
周庭修点了点头:“王爷爷,我定常来看您。”
“不用不用。”王管家含泪郑重地嘱咐道:“学业为重!”
而后周庭修见了孙姨一面。
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他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慢慢地接受这些事实。
因为心仿佛已经丢了。
周庭修回到B市,又开启了与往日一般的生活。他本想着去探视宁子,可张律师说像宁子这样的高智商未成年犯罪人需要严密保护起来,他已被秘密转移,不知关押何处。
周庭修很是担心,但张律师劝慰道:“其实这么做是为了宁子好,倘若他好好表现,国家定会为他分配一个好工作,总比他以前那般没有目标无所事事的强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周庭修这才稍稍放了心,和岳峰也通了话,让他别担心,两人虽然一南一北分隔两地,但始终保持联系,岳峰分享着他在首都的新鲜事以及比赛成绩,周庭修替他开心。只是当岳峰问起于晚时,周庭修半真半假地说了大概,两人一时无言,最后挂断时,岳峰道:“庭修,我都在的。”
时间一日日过去,周庭修照旧浏览各类大小新闻,累了做做习题,回到F市考试,看望王管家和孙姨。
似乎于晚的离开并没有影响他。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世界已然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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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月,熊市之下杀出了一匹黑马,“Z”以游资身份走进大家视线。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Z”单枪匹马闯进人们的视线,犹如从天而降的战神,指哪打哪,给深处寒冬的人带去了希望。
有人开始扒他的背景,可是只有些许收获,一些细微的线索显示他曾凭借十来万的资金在短短三年之内翻了百倍不止,至于其他,毫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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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旧迎新之际,春节联欢晚会的笑声淹没在漫天飞舞的烟花当中,周庭修一人坐在沙发里,身边的手机如约震动,他看了眼来电,心里落空。
“阿修!新年快乐!”唐茹依旧快乐,这也是周庭修仅存的快乐之一。
“新年快乐,妈妈。”最后两个字很轻很轻,唐茹没有听见,但已然高兴至极,大洋彼岸的母亲愉快地分享着自己的喜悦,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催促道:“阿修呀,快去陪小晚放烟花吧,别再像去年那样叫她等久了!多好的机会,你好好玩啊!还有啊,替我向小晚道声新年好哦!”
“嗯。”周庭修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逐渐变暗,而他突然执拗地又将它点亮,然后看着它再次变暗,周庭修怄气似的反反复复,直至手机的电量显示即将关机。
他猛地将手机拿起,一刻不敢停留地拨出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
周庭修不死心,又一次拨出。
提示音依旧。
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手机自动关机。
周庭修埋进沙发想,这个夜,真的好长好长,仿佛永远都不会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