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易洁的书是在家跟着女先生读的,所以她并不知道沈玉的大名。见他一个小孩子,居然几句话就让弟弟大丢颜面,不由得又气又急,却还是努力装出云淡风清的样子。
她按向沈玉肩膀的手,并没有什么力道。
满屋子姐妹,要是让她们说自己欺负小孩子,那就不好了。
当然如果平时走到哪里就被大家夸赞到哪里的弟弟让一个小孩子给比下去了,那就更不好了。
所以安易洁想帮弟弟一把,但是并不想失了自己淑女的形象。
见安易洁伸手去按沈玉的肩膀,陆云深立刻伸手架开了她的手。
陆云深一眼看出安易洁虽然习过武,但是身手实在一般,所以只是架开她的手,并没有象对待高大师那样,瞬间运功施加威压。
易洁表妹和她妈都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让她从头到脚都哆嗦一遍没什么,万一吓着她就不好了。
“表哥。我不过是在和沈公子说话,你拦着我干什么?”软语娇声,安易洁看向陆云深,纤眉皱起,既象委屈又象疑惑地叫了一声。
嗯,不但是个小美人,还是个惯会撒娇的小妖?精。安一心在心里说。
陆云深没有说话,牵起沈玉的手就要往外走。
“四小姐在院子里和老陆嬷嬷说话,马上就要进来了。”小丫鬟跑进来,笑嘻嘻地说。
糟糕,安一欣心里暗叫,陆荣锦到底还是来了。
安一欣脚步悄移向后退去。她刚才进来时已经观察过了,正房中间那间屋子桌案后面设着落地的紫檀大屏风,看样子应该是个过厅,有门可以通后院。就算不是过厅,只要在陆荣锦进来之前躲在屏风后面,她也不会轻易发现自己。
“既然沈公子不肯背书。”安易洁语气一顿,纤纤玉指指向安一欣,“那个衣服脏兮兮的姑娘,我看你眼生得很,你一定沈公子的丫鬟吧?”
安一欣很想摇头说我不是。
可是沈玉也扭头看了过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笑意弥漫。这孩子当然不知道安一欣只想在陆荣锦进来之间避开,只觉得现在的场面很有趣。
本来只是想戏耍一下弟弟,现在姐姐也跳出来了,还说一欣脏兮兮的,不知道一欣会怎么帮自己耍他们?
不过一欣性格温和,很可能被骂了,也不会说什么。沈玉心想。
安一欣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我问你,你家小公子的卧房是叫无玉斋?”安易洁盯着安一欣,一字一顿地问道。
安一欣皱眉,这孩子看上去不笨呀,就算偏向自己的亲弟弟,可是这么一句一句的逼问,非要证明自己的弟弟比沈玉强,是沈玉在吹牛,不但不在乎沈玉是不是生气,竟然也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连陆云深的面子都一起伤了。
不是说大家族的小姐们都知书识礼懂人情,一个个最会察言观色吗?
也许是娇纵惯了,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得罪人,也许是老夫人面前,陆云深并不如这个外孙女吃香,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陆云深习惯让着漂亮的小表妹,所以小表妹才不担心这么几句话就会得罪了他。
不过安一欣顾不得想这么多了,她一步步地走到了安易洁面前。
身上的衣服确实有点脏,但那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宛如晨星。
“你说沈公子真的写了那本什么《补遗》吗?你老实说,不许说谎。”安易洁一边说,一边抬手,手指几乎指到了安一欣的鼻尖上。
安一欣强忍着,不断地提醒自己,陆荣锦就在院子里,我现在需要的是赶紧回答了她的这个鬼问题,然后避出去,不要节外生枝,才没有挥手打开那只手。
陆云深声色不动,反倒是安易静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好象是他有更好的办法,而嫌自己的姐姐太多事似的。
江螭站在另一边的角落里,他没有看安易洁,更没有看安一欣,而是盯着陆云深,露出赞赏的神情。
眼前的事只是几个孩子在闹意气,可是谁回家第一天,不想在家人面前露个脸,就能这样任由小表妹在姐姐妹妹面前羞辱自己呢?
这个陆云深不过才十六岁,正是少年心性浮动的时候,却完全不以为意,沉稳得近乎漠然。要知道人的热情都是有限的,越是对某些事漠然,就越可能对某些事狂热。
而狂热是最好的动力。
陆云深的武功,也许比自己搜集到的那些传闻,还要更高一些,应该更好好打听一下。江螭看着屋子里的人,心思却飞快地盘算起来。
“我不知道沈玉写过什么书,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安一欣说着,瞥了安易静一眼,“不过沈玉的卧房确实叫无玉斋。卧房里面有很多书,不但有文选史记,还有医书,甚至百工杂作,山河图志,我猜这些书安公子一定都没有读过。对了,沈玉今年原本是要去岳簏书院读书的,可是沈圣非要让他学琴,虽然才把一张琴几根弦认清楚,不过……”
“住嘴,谁让你说这些。”见弟弟被这个小丫鬟的一片话说得怔了神,只管瞪大了眼睛听着,安易洁连忙挥手打断安一欣,“去门口跪着去,脏兮兮的,站在这难看死了。”
就因为我没顺着她的意思说谎就要罚跪?这真的是她妈口中新一代的淑女典范?整条街的淑女档次都被她拉低了有没有?
想到陆荣锦就在院子里,随时可能会进来,安一欣也顾不得多说,转身就走。
“你站住。”身后安易静突然说道,“你说沈玉的屋子里有那么多书,难道你认得字,读过书?”
我靠。
丫的还真当自己写过五千字的策论很了不起了,我前世还写过三万字的论文呢!安一欣在心里说。
她缓缓扭头,“我认字不多,都是我妈教的。”
听安一欣这么说,安易静顿时没了兴趣,轻轻‘哼’了一声。他刚才听这个丫鬟一番话说得流畅简捷,虽然明里暗里的嘲讽自己,可是自己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她是沈玉的丫鬟,所以才讽刺自己。
自己是相府公子,不必和一个丫鬟一般见识。安易静挥了挥手,懒得再问下去。
“母亲,你今天过得可好?”随着一声含笑问候,陆荣锦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