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真的让人意外,魏夫人双手托住林葱儿的胳膊,柔柔的声音清泉似的淌过:“休要客气,咱们坐着说话。”
晕晕乎乎的,林葱儿就被牵引到一把木椅上,她抬眼打量眼前的魏夫人,也打量侯府客厅的布置。
竟然……如此简单,简单到粗暴,简单到贫瘠。
说是家徒四壁,又太夸张了,桌椅长几也是配备的,长几上还有两个大花瓶,墙面上也有装饰物,斜挂着一把宝剑……
除此,客厅里就没别的了。
再说回魏夫人的穿衣打扮,也可以用“简单”两个字来形容,细棉布的青色襦裙,交领与斜襟上同色丝线的刺绣,如意纹。
头上只插着一根银钗,连颗宝石也没镶嵌,头发也花白了,但梳的一丝不苟,干干净净露出白皙的额头,有美人尖儿。
最让林葱儿诧异的是魏夫人的长相,原本想象中的剽悍强壮根本跟眼前人不搭边儿。
魏夫人身姿纤弱,风一吹就倒的表象。
标准的鸭蛋脸,无一丝赘肉,五官也个个精致小巧,活脱脱就是产自江南水乡的娇俏女子。
唯一张扬点个性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双眼梢挑起的丹凤眼了,鱼尾纹极细,眼睛不大,却有神采,睫毛一眨,会说话。
完全颠覆了想象有木有?如果就这样回去转告给华嬷嬷,也未必能相信对不对?
林大小姐有些怅然,她自认是外貌协会的资深VIP会员嘛,忍不住出口念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这是魏晋时期曹丕的诗句,被信手拈来赞扬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听起来不合适,但是,魏夫人是真的美丽,越看越能发现,她的简单的美,精致的美,被岁月积淀之后的美,美的婉约,婉如清扬……
“怪不得侯爷回来说,毛丫头是个性情中人。”魏夫人早已过了被人赞声美丽就害羞的年纪,相反,她极坦然的接受赞美,极坦然的向林葱儿的方向推了推茶盏。
“嘿嘿,”林葱儿傻笑说,“性情不性情的无所谓,您生来就美的人理解不了,我这种距离美貌十万八千里的柴禾妞儿的感受。”
这话听起来是在客气,其实不是,这是林大小姐内心真实感受。
要么就肥胖成大象,要么就瘦成芦柴棒,都不怎么受欢迎。
前世今生,自己美到不可方物,美到灭绝人寰的美梦,都没敢做过。
魏夫人听到这番话,眉头微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儿林葱儿,很认真的打量了,然后客观的评价说:“你很好看啊,长相跟举止让人舒服,愿意亲近……”。
这评价足够中肯的,尽管跟美人不搭边儿,但是令人看了舒服,也算是最高赞誉。
“真的?我这模样现在看着,还行?”是女人都会有纠结自己长相的时候,浑不吝的林大小姐也不例外。
她也不等魏夫人回答,身随心动,站起来转了一圈儿,裙裾飞扬……
下一句话:“我也这么觉得,长成这般就够幸运了,早先腿瘸手瘸的时候,我就想啊,只要健康就万事大吉,只要不需要拄着木拐托着胳膊,就是完美的柴禾妞儿!”
“腿瘸手瘸,是怎么回事?”魏夫人问道。
“说来话长……”,林葱儿在喜欢的人面前向来可以化身“话唠儿”的,“得不得不得”,信口把曾经的悲惨命运以调侃的形式讲了一遍。
“你受了许多苦,”魏夫人一脸唏嘘的说,“现在手还疼吗?腿,也没大碍吧?”
“现在好着呢,偶尔变天儿的时候泛酸,不过,在没有天气预报的时空,具备这样一条能提前预知天气的腿,还是很幸运的。”
林葱儿的浑不在意与洒脱风趣彻底取悦了魏夫人,短短半个时辰的会面,她已经开始自然亲昵的称呼“葱儿”了,甚至商量:“今儿在我们家吃饭吧?你那边刚来,东西肯定还没配备齐全。”
就住在对门儿,抬腿就到,到哪边吃饭都很方便。
不过,自来熟的林葱儿拒绝了提议,她在哪边吃都没关系,可是华嬷嬷跟冷郎中呢?也叫到这边来的话,关系没这么熟。
“您给我送的青菜那么多,今儿不吃明儿就蔫了,我家里还有两个长辈置办好了其它食材,也省的来回再倒腾,下次再来您这边吃饭。”
“你的长辈?倒是没听侯爷说,是你父亲吗?”魏夫人知道秦立生是孤寡的命,所以只猜测是林葱儿的家人,刚才听故事又记得说是受后母的委屈……
“不是,我爹在寿安陪着哥跟弟弟呢,跟着我来的是一位干娘,和类似干爹的一位。”
这闺女坦荡荡,麻利爽把自己的所有背景全交代明白了,就是这样简单的农家女。
魏夫人忍不住感慨:“怪不得老侯爷回来后老是夸你,你对他的眼缘啦!你看我们家,发现什么不同旁人家的地方没有?”
林葱儿凝神沉吟:“不同之处?没有吧?……是您家的下人跟旁人家不同?”
跟新封的将军府倒是很接近的,下人,或者说是身边跟随的人,一水儿的汉子,旁人家可都是实打实的丫鬟小厮侍候着的。
而且,武侯府的下人一样的汉子们,数量更多,年龄更长,还个个貌似都有残疾。
秦立生给自家夫人指派的军卒,最起码都很年轻,还有几个是尚未成亲的,正好让林葱儿帮着解决婚姻大事。
“我们家,就俩婆子跟我是女人,婆子也是军卒的家眷,只在白日里侍候我,府里其他活儿全是退伍的老兵来干。”魏夫人说着,自己笑起来,“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笑话我这个侯夫人呢。”
把退伍的伤残的军卒留在自己府里相伴终老,陆侯爷的为人真让人钦佩啊!
林葱儿还有一丝丝疑惑:“在战场上负伤退伍,肯定有军功在身,国家……朝廷……不应该大力抚恤给他们养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