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端着洗衣盆站在自家口口子上,一脚踏进院子里,一手扶着门框子,脑袋直往后头瞅,就是的不进屋。
大丫头上前去给接过洗衣盆,喊着自个儿的妹子过来,先着把衣服晾上。
看着刘氏那样儿,季老六不满的“啧”了声儿,“我说你这个婆娘,咋还粘在门柱上了,还不快进来。”
刘氏听着话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进着院里,瞧着自个儿男人瞪眼儿了,她知得季老六最烦啥,摆了下胳膊指着外头,赔着笑唠叨着。
“哎,那啥,那不是楚戈爹娘来了么……”
季老六抽着烟杆子,这事儿他知得了,刚着他们不就过着屋来把楚戈喊过去了么,“来就来了,你欢情个啥!”
刘氏抿着嘴,瞅了眼外面,耐不住的过去和他说叨着,“他爹,你知得不,那叔婶儿合着是想搬过屋来住,那大包小包的,整整装了一车子,好么估摸着他们事先也没说叨一声儿,你没是没瞧见,那秀娘瞅见了整个脸儿唰的一下都变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儿,“这今早我才给秀娘说了,那柱子家的大屋叫人儿给盘着过去了,可现着又……唉,看来秀娘这八月节甭想着过好了。”
季老六皱着个眉,拿着烟杆子往地上敲了敲,“成了成了,你这跟着瞎起哄啥哩,楚戈刚被叫过去时也是呆懵懵的,人心里这会儿也不好受哩。”
刘氏撇了撇嘴儿,“这叔婶儿可着太精道了,莫说一声儿的就冒着出来了,还带着大伯子一家,你说着就楚戈那间屋,能杵的下这么多人儿么?”
这茬黑娃子拿了个小木凳子出来。递给季老六,“爹,你要的木凳子。”
季老六接过手“嗯”了一声儿,放着地上坐下,嘬着烟嘴儿,对刘氏说叨着,“他娘,赶紧儿回屋做饭吧,咱把自个儿的事儿捂着好就成了,再别瞅着人儿家屋里的事了。”
瞧着自家男人发话了。刘氏只得收了声儿,寻着系上围腰,进去灶间开始下饭。
她这刚走到米缸子前。忽的又想到了啥,寻思着又出来了。
站着灶房前顿着会儿的,刘氏扯了扯嘴儿,瞅着季老六凉凉的说叨,“他爹。你坐在墙根子那,贴着耳头干啥呢?”
——————————
这大肚子婆姨是个有身子的人儿了,吃的好把个脸皮儿漂的又白又嫩,可着也是她自身长的好,细眉大眼儿小嘴儿朱唇的,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么。
这茬她穿着身宽大的衣裳。虽说有些个富态,可还是娇俏着哩。
这才五个月来大的肚子,搁在她身上可就重的不成了。一手撑在腰上挺着,一手扶在肚子上吊着。
农家汉子扛着几个包袱,对着那老婆姨说叨着,“楚家婶子,这些给你搁着哪啊?”
那半老婆子一脸儿不耐的站在大肚婆姨身边。往屋里一指,扶着她一同进了院子。直着就往西屋里去了。
楚戈和俩弟妹站在篱笆边儿上,脸上莫个啥表情,小香儿瞅着是刚睡醒的,她依偎在楚戈身边,俩眼儿红透的还带着些泪珠子。
楚安拉着小香儿的手,蹙着眉气的腮帮子鼓鼓的,恨恨的盯着那大肚婆子。
那大肚婆姨搁西屋外边看了几眼,一手依旧撑着个腰儿,懒散的对那农家汉子甩着个胳膊,唠叨着给他指示活儿,听着她出口的话了,还有点文墨味儿。
“唉,也是如此了,草屋子烂床被的……哎,你就把我那些个物什放到这个屋里,完了我多给你些钱儿……”
“记得先搁着床上……那大木箱子里怕是还放着些啥玩意儿的……你也顺手搬着出来,搁这块给我抖搂空了再装进去,我可使不惯别人儿用过的家物什。”
那农家汉子“哎”了一句儿,驮着那几个包袱就要往西屋里去。
“给我站哈!”一个温怒的女声儿传来,伴着的一声儿响。
“碰”,一个木头盆子给撇到当间儿,晃着边儿的滚到那婆姨脚边儿上。
农家汉子厚实的膀子往上一顶,把包袱子滑下来搁着地上,回过瞅着是谁喊话哩。
秀娘抱着洗好的衣裳踏进院里,她沉着个脸,低眼看着铺了一地的家物什和包袱子。
那大肚婆姨瞅了秀娘一眼,完着装作吓了一跳,捂着肚子“哎”了声的,站在楚老爹身旁的男人儿忙奔着前来。
“哎呦楚福,可着是吓到我了,惊了我这肚子唷~~”
听了这大肚婆子喊的,秀娘随过瞅着一眼儿,那个被唤作楚福的老实男人估摸着就是楚戈兄妹仨人的大哥了。
他现在正握住她的手说叨啥哩,瞧着他的慌张劲儿,估摸着他就是这大肚婆子的男人,而这大肚婆子也就是楚戈他们的大嫂——楚文氏。
秀娘站在旁凉凉的瞅着,早先刘氏常常唠叨起楚福俩口子,她这虽说没见过人儿,可听见名字了,再瞧着这架势,想要猜不出都难。
她莫去理会文氏的矫情,只是指着院里的物什对那农家汉子说叨。
“我说这大哥,劳烦你把这些个破桌椅烂板凳……还有那些破烂玩意儿都给装回车上,哪来的搬回哪去,工钱儿我照付,别放在这占着我家的地儿!”
那大肚婆姨瞅着秀娘莫打理自个儿,耷拉着眼皮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沈氏神情恼怒的撇撇嘴儿,显然不满自个儿的儿子这样小心他媳妇,人儿刚着才吱了一声,他就跟个猴儿似的蹿着过来,险些没把她给挤着边上去。
她这会对着人儿作不了火,只能朝着秀娘撒泼,“这打哪来的小婆子啊,跑着人儿家屋里胡咧咧吵吵个啥。”
这沈氏当然知得秀娘是谁,早先她也见过一面,只是这个儿媳妇还没顺着自个儿的心意呢。她当然的不认。
秀娘皱着个眉,说叨着,“这大婶可是说笑呢,这块儿是我屋院,我还没问叨你哩,你咋就把那钉耙给打过来了咧。”
其实她本想说的是:这是哪来的一个糟老婆子,杵着她家里胡咧咧呢,该不是猪油蒙眼走错屋了吧。
可是沈氏毕竟是长辈儿,还是楚戈的娘亲,更是自个儿的婆婆。她这要是图着痛快骂了出来,那这以后咋收场么。
沈氏听了先是骂叨上了,“啥钉耙子啊 。你才是扒粪婆子哩,你一家子里里外外才是扒粪……”
她这说着,忽的刹住了嘴,她骂叨秀娘一家子是扒粪婆子,这茬是她嫁给楚戈。就是自个儿的儿媳妇,那她不也真成了扒粪婆子了么。
秀娘瞧着沈氏那样儿,就知得她是想到啥了,虽说自个儿刚想着是要敬老,可叫她说俩句小话解解气儿还是可以的吧。
她看着沈氏笑叨着,“我说这位大婶。你瞧着不老么,咋耳头还背了,我说的是‘把话茬打过来了’。你咋能听出是‘把钉耙打过来哩’。”
沈氏听着皱了个眉,呲咧着嘴,“好个叼嘴儿小婆子,不知搁哪里冒出来的野女子就敢进我屋来撒野。”
秀娘也大了嗓子,“你屋?你是谁啊就说这是你屋!”
沈氏出着俩鼻孔的气。叉着腰,“这屋子是我儿的。我是我儿的娘,我儿是楚戈,你说我是谁哩!”
秀娘笑着一声儿,“哈,笑话,你是楚戈的娘我咋从来就莫见过哩。”
沈氏迈着腿子上前,挽着袖子骂骂咧咧着,“你个小婆子……你这个不知得啥是啥的死女子……敢搁这和我说话,给我出去!”
秀娘听了也来气儿了,她掰着手指念叨着事儿,挨个戳指着沈氏他们,完了甩着胳膊指着门外直抖搂。
“你说自个儿是楚戈的娘,有你这么当娘的么,楚戈半个月前上山扭伤了脚你在么……楚安几天前掰包谷划伤了手你在么……小香儿昨个儿还搁这院里绊倒了,头磕着了一个大包,你要是个当娘的人儿你咋不在哩!”
“……(喘了口气)我是楚戈正儿八经的婆姨,这一家子磕着碰着了都是我在伺候着,我在心疼着,你有啥资格喊我出去,要出去的话也是你给我出去……你、你、还有你、你们这些个人儿,带上你们那些破烂玩意,全都给我滚~~~~”
秀娘起初没想发火,可是后面她越说着越来气儿了,特别还是当着楚戈的面儿,她一想到这些年楚戈是咋的一个人儿拉扯这弟妹的,她就是窝不住火了。
等着她气喘吁吁的嚎完这嗓子,从邻个儿忽的传来俩个声儿,“说的好!”
所有人儿回过瞅着,可邻个儿那俩人儿喊完这一句儿就闷莫声了,只有的一个男娃子的笑声……完了还有哭声儿。
“哈哈哈,爹娘,你俩咋捂的都不是自个儿的嘴……啊!娘,爹拿鞋拔子砸我,呜呜呜……”
“咳咳咳。”
这茬还是文氏先吭气儿了,她清了清嗓子,所有人儿都回过神来了,沈氏自知理亏,想着秀娘定是知得了,原先是她叫着楚戈自个儿出去过活的。
文氏挺着肚子,瞅着秀娘冷哼了声儿,对着楚戈说叨,“二弟啊,这小婆子说这是她的家,那她可是你媳妇儿了?”
楚戈听着文氏问话,虽说自个儿不稀得搭理她,可这是问叨秀娘的事哩。
他闷闷声的应了一句儿,“嗯。”
文氏呵呵笑了笑,“哟,敢情你家是公鸡抱窝,母鸡儿打鸣呢。”
秀娘听得不是味,瞅着她说叨,“以前听说你是搁大户出来的,今儿看着果真没错,二十来年儿窝着那闺房了,脑子都憋着傻了吧。”
文氏这茬也不恼着,只是说叨,“你这小嘴儿就叼吧,你家要不是母鸡儿打鸣,那为啥你家男人决定的事儿,要你来搀和哩,刚着二弟可是答应了要给我们腾地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