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定远县有史以来过得最好的五年,虽然知道苏文就要离开县城,但念着苏文好的人不少,县太爷好容易有了个儿子,大家自然要来恭喜。
所以,等木兰叫人送来洗三礼和满月礼的时候,后头府门堆了不少的农产品,墨松正叫人将东西搬进去。
周冬有些诧异,“这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府里买的?这也太多了,只怕吃不完。”要知道,再过几个月,上头就有人来接任了,苏文他们在这儿也没多久了,这些东西都足够吃到明年六月了。
墨松苦笑:“这还是少的呢,这两天时常有人送东西过来,他们知道三爷不收,扔下东西就走。对了,这次怎么是你来?”
“你们才派了两个家丁,一个婆子回去,老爷太太不另外安排人,三天的路程他们自己敢带这么多东西吗?”
墨松摸摸鼻子,“这也是没办法,县衙里的人手都被抽调了,县太爷想趁着在任的时候在东边再开一道渠,府里的下人怎么也要护着三爷,人手就不够了。”
周冬皱眉,压低了声音问:“这时候开渠,只怕不能按时完成,而且农忙才过,三爷就征召民丁,会不会让人参奏加重徭役?”
要知道,当今爱护百姓,从登基开始就下旨免除过好几次徭役,赋税也是一减再减,这几年好几个地方都只税十分之一,而像定远县这样的贫困县更是免税五年,今年才要交税。
“自然也有人私底下说些闲话,但三爷什么时候怕过这个?”墨松压低了声音道:“也不定要今年建好,三爷这时候开东渠,是想给后任的县太爷卖个好。”
周冬吐吐舌头,“没想到三爷也学会了这些。”
墨松好笑,“三爷都当了六年的县令了,别的不说,这上下打点的事早不知经历了多少。”
人都是成长的,三爷也不可能原地踏步吧?
周冬让人将东西搬下来,“这些都是给三太太的补品,还有一些小少爷要用的东西,因为再过不久你们也要回去了,老爷就没叫收拾太多东西,免得到时候你们还得再往回拿。”
墨松想到一大堆的东西也有些头疼,看向周冬,顿时有了主意。
所以,等到周冬离开那天,身后却押着三辆装满东西的马车时,周冬只有全程保持面无表情才能抑制住骂人的冲动。
叫你嘴贱多提一句,叫你嘴贱!
妞妞正趴在弟弟的小床边看着弟弟,听说主家来人了,忙丢下弟弟“噔噔”的跑出去,边跑边开心的道:“姑姑和姑父肯定给我送东西来了,还有阳阳哥哥和天天弟弟也肯定有礼物。”
妞妞的奶嬷嬷丁嬷嬷忙在后面追着,“姑娘您慢一些,可不能摔跤了。”
妞妞充耳不闻,不一会儿就把下人们扔在后面,跑到前头去了。
周冬已经叫人将妞妞的礼物单独拿出来了,见妞妞跑过来,就指了一小堆的东西笑道:“姑娘,这是给您的东西。”
妞妞欢呼一声就扑了上去,高兴完了才想起弟弟,“没有弟弟的吗?”
“有的,不过跟三太太的一块儿送进去了。”
妞妞这才安心的蹲在地上查看自己的礼物,她屋里的丫鬟嬷嬷就无奈的站在一旁听她规划什么东西收起来,什么东西要马上拿回房间。
妞妞在一堆礼物里选出一个用布做成的兔子,高兴的抱着去找母亲,“娘,你看,这是天天弟弟送给我的。”
王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那你喜欢吗?”
“喜欢,阳阳哥哥送了我一个大老虎,小毅哥哥送了我一套木马,小彬哥哥送了我一盒子蜜饯……”
“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回家和哥哥弟弟们玩了,到时候妞妞也送哥哥们礼物好不好?”
“好啊,好啊,可是娘我要送什么呢?”
“妞妞可以自己先想,想不出来了再来和娘商量。”
妞妞会过主宅两次,都是过年的时候回去的,但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加上岁数小,只怕都忘得差不多了。
想起主宅冬暖夏凉,王氏也不由有些意动,晚上苏文回来的时候,王氏就跟他商量,“……咱们的东西多,你又要与新县令交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将家人带来,若他随行带着家人,总不能让人家住在外头吧,我看,不如我和孩子先行,将屋子收拾出来,到时就你和墨松几个,住在哪里都一样,也好把县衙空出来给别人。”
“你身体还弱呢……”
“又不是说现在走,只是提前十天半个月的,那时候也有两个月了,我又坐在马车里,厚厚的褥子垫着,有什么担心的?我只担心孩子,他还小,奔波在外,也不知道对水土的适应如何。”
这个年代孩子的存活率太低了。
苏文也有些担心,“到时候你们慢慢走,我们请一个大夫随身跟着,宁愿多花费两天在路上,也不要让孩子热着冷着。”
王氏点头,低声问道:“你升迁的事已经准了?”
说到这个,苏文眉宇间尽是得意,“已经有八分准了,我可是连续六年都是优呢,不然这次朝廷也不会早早的叫人过来接任让我进京述职。”
王氏知道苏文不太会谦虚,见他这样,也忍不住一笑,“就算事情已经准了,你在外头也不可得意,不然招了人的眼,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我已经谦虚了。”他本来是想说九成九准了。
“不仅我的准了,二哥那里肯定也准了,到时候我们家就是一下子升了个官了,加上我们家鸣鸣,可谓是三喜临门。”
王氏看着苏文摇头晃脑的样子,也不由抿嘴一笑,“到时候你们兄弟正好可以一起进京走动一番,钱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到了京城可不要舍不得,也不要拉不下脸,有些事情是约定成熟的,和二哥一起进京,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王氏知道丈夫不喜欢,但还是要说,果然,苏文的脸就冷下来。
苏文一直不喜欢走关系,其中又以钱权交易最为厌恶,这些年来,他的性子虽然磨平了一些,但每年考核,也依然不送礼,不去信,好在定远县的成就有目共睹,上头又有赖五镇着,才没有人黑他。
“到时候再说吧。”苏文有些敷衍。
王氏就有些担心,决定回到府城还是和木兰提一下,在这家里,也就只有木兰李石和李江说的话苏文能听一些了。
跑官这事不仅王氏在烦恼,傅氏也在烦恼,她算了一下账上的银子,对李江发愁道:“这些银子在这边算是巨富,但拿到京城去就有些不够看了。”
李江正在清点记下要带回去的东西,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带到京城去干什么?”
“自然是跑官了,”傅氏既高兴又发愁道:“你六年考核都是优,这次又是圣上亲自下旨召回,这无论如何也要更进一步才是。”
说起来傅氏有些委屈,人家三年县官,走动一下就能往上升了,李家在京中不仅有她父亲帮忙,还有一个安国公府,偏偏李江非要在南阳县呆足两任,不然,李江早是六品官了。
李江微微皱眉,低下头继续誊写,不在意的道:“那些银子你收着吧,跑官不用这些钱。”
傅氏眼睛一亮,“可是你生意上有富余?”她是知道李江与黄金万等人有生意往来的,但外头的事她了解的不多,所以并不知道其中具体情况。
李江也从不与她说。
李江不在意的点头,“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从明天开始先收拾一些东西吧,叫人先带回去,免得三个月后急急忙忙的丢东西。”
傅氏虽有些不愿,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们在这里住了六年,东西可不少,也不太可能一次性带回去,该送人的送人,该打包带走的带走。
李江见妻子出去了,就将笔丢下,心中有些烦闷。
他何尝不想将家中的庶务交给妻子,虽然他知道,作为妻子,只要管好内宅就可以,鲜少有帮丈夫管理庶务的。
但从小,家就是嫂子养的,从小大哥就告诉他,他吃饭的钱,读书的钱,穿的衣服,所有的一切花销用的都是嫂子赚来的钱……
现在家里的情况虽好了,但除了医馆,家里的铺子田庄也还是嫂子在管,李江对讲庶务交给妻子并没有心结。
但他和苏文从小就对钱财谨慎惯了,他们成亲,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各自的庶务交给妻子。
苏文是在观察了王氏将近一年之后才将庶务交给她的,这件事他和他商量过,他自然也知道。
那时候,李江羡慕不已。
他也想交给自己的妻子。
但妻子对钱财好似看得太重,只每半年从外院拨给内院的银子都能做这么多文章,更何况管理庶务?
李江不敢冒险,也不愿冒险。
所以这些年他的庶务都是直接交给李东来管,但与黄金万等的生意却不能再交给李东了,即使他信任他。
妻子不知道,这几年他赚的钱远远要比她所知道的要多得多,就是家里边的资产全部加起来只怕也没有他手上这份多。
李江本来是想将这些银子都交给大哥,但见大哥一心扑在医馆上,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也就不强求了。
大哥这一生有过两个愿望,第一个已经因为他们毁了,他不希望大哥再因为他放弃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