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凡飘着的身影,最后停在了小沐凡的正上方。
她是个大夫,前世见惯了生离死别。
但那终究是在手术室外,因此,对于她而言,没有一场,能与眼前的悲哀相提并论。
她是见证了这个家庭的悲剧如何发生的,但无能为力,只能做个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最后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小沐凡静静地躺在那里,几乎已经是半个死人了。而沐老爷子的眼中,迅速涌出了泪。
一天之内家中两个人都出了事,即便他是个经历过一世风霜的老人,也经不住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所有人都知道,沐凡这是没有救了。
送她来的人已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沐老爷子,他再也承受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
“你这个死丫头,让你别去赌场,你偏要去,还要去温家,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沐兰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她已经八岁了,早就懂事了,看到眼前的情形,一下子跑过来,死死抓着沐凡的手,哭喊着道:“姐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哭了太久,她的嗓子早已哑了。
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言语能宽慰这家人。
围观的人默默站在一边,有心软的,已经落下了泪来。
躺在地上的小沐凡,微微动了动手掌,但已经失去了起身的力气。
她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妹妹,她的手烫得吓人,是了,她还烧着呢。
再看看年迈的爷爷,这些年爷爷身子一直不好,现在见他,竟像是又老了十岁。
小沐凡的视线飘到了身后的屋子,有些惊讶地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有帮着布置灵堂的邻居,看着她哽咽着说:“你奶奶……过世了……”
她的眼睛一瞬间睁大,随即想起了今天,自己是怎么抢了奶奶手中最后的银两。
她的口鼻又开始流血,沐老爷子拼命用手去擦,可是无济于事。
若是魂魄能流泪,飘在空中的沐凡怕是也要哭出声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小沐凡的眼睛逐渐被绝望笼罩。她应该是后悔了。
小沐凡的眼神,最后定格在身后被缟素装扮的灵床上,断了最后一口气。
沐老爷子用手探了探鼻息,陡然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而沐兰也开始剧烈地哭叫。
沐凡只觉身体一阵,正惊讶地瞪大了眼,却发现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朝地上小沐凡的尸体移过去。
瞬间契合。
沐凡只觉得,身边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的清晰。
哭喊声,劝慰声,叹息声,一声一声,就响在耳边。她的身体正被沐老爷子摇晃着,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泛上来一阵阵疼。
等等,疼?
沐凡猛地睁开了眼。
身边的嘈杂声响戛然而止。
映入眼帘的,是沐老爷子惊讶的眼神,而一旁的沐兰,眼中还蓄着泪,此刻也惊得长大了嘴,止住了哭声。
更遑论一旁围观的人们,脸上带着惊恐的神情,纷纷往后挪了几步。
“她不是死了吗?”
“是啊,刚才来的路上就快要不行了,我刚看见沐老爷子探了她的鼻息的,若不是没有呼吸了,沐老爷子怎么会哭得那样伤心?”
“奇了!”
这一场闹剧,最后以沐凡被人扶进了屋子躺着结束。
她有些心疼地看着沐兰撑着病体为她跑前跑后,爷爷虽然还气,但明显更多的是不放心。
这身体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附到了这身体上,但也知道,这个地方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沐家显然也已经请不起大夫,她只能躺着养伤。
好在,躺了两天以后,沐凡竟意外地觉得,自己好些了。
这日醒来时,天还黑着。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可以动了,便轻手轻脚地起了身。
沐兰就躺在她的身边,小脸红扑扑的,她伸手摸了一把额头,还烫得吓人。
沐凡身上仍有些痛,一不小心就会牵动伤口,但眼下顾不上,这孩子烧了这么多天,这两天显然又是不得
休息的,若是放任烧下去,怕是要烧坏脑子。
她轻手轻脚地去厨房拧了块湿毛巾,替沐兰擦了擦身子,又去洗了一把,盖在了她的额头上。
等了一会,终于觉得她的体温稍稍降下去了一点。
沐老爷子应该也是歇下了。
灵堂里还点着蜡烛,沐凡不确定这里是否有需要守灵的习俗,但是这个家里,显然没有人有能力守灵了。
她面色复杂地看了眼灵堂,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屋外。
这几天的事情太不真实,即便是过了这么几日,沐凡想起来依旧像是经历了一个梦。
一个并不美好的梦。
她本是人民医院脑外科的医生,今年刚升了副主任。从医以来,醉心学术,在各大期刊上发表过论文,经她手的手术,几乎数不胜数。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些名气,才会有了那个意外。
那是一场连环车祸,一个病人的家属,为了让她亲自施救,拒绝了赶到现场的救护车,亲自开车带着弟弟绕远路来了人民医院,点名要她救治。
可也正是因为耽误了救治时机,在送来医院的路上,那患者就死了。
不曾想,那家属太过偏激,竟恨上了沐凡。
她想起那日自己刚下了手术,那家属谎称自己是来复诊的病人,将她骗到了病房的露台上,扬言要她去祭拜自己的弟弟。
遭到拒绝后,那家属忽然情绪激动,在保安赶来之前,将她从十三楼的高空推了下去。
十三楼啊。
沐凡一直到现在,都还能记得自己猛地摔到地上的痛楚。
仿佛全身的骨头一下子被碾碎,痛极,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随后,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已经到了此处。
夜色中,沐凡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娇嫩的手,不同于前世的自己,因手术和病房需要,洗了太多次手而皮肤粗糙。
无论她愿不愿意相信,都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她不但穿越了,还借尸还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