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死了,小翠因为贪生怕死躲在杨家连后事都没为阿娘办。
看着蜷缩在墙角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翠,杨桃对她的怨,突然释怀。她在村外为老人设了灵堂,请了僧人超度亡魂。在要钉棺入土的时候,杨桃问她:“不去送一送吗?”
小翠摇头:“不了!”
杨桃亲自送了老人入土,跪在老人坟前,她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立场许诺一定给她讨回公道,更没有立场责备她女儿不孝。到最后,杨桃也只能重重的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道:“愿您在世为人,喜乐安好!”
杨桃做这些,凭着的完全是做人的良心。可好心,是真的会有好报。
她将后事办妥回去之后,小翠突然给了她一个碎花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整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以及十数包各种各样的药粉。
“银票是二狗子送给我的,他在王掌柜手下当学徒。药粉是分批次往水里兑的,我这里一部分,周丫头她娘亲手里一部分,封坛子的董娘子手里一份。据说这些单个看都不是毒,可合在一起再发酵,就成了要人性命的慢性毒药。”
“王掌柜?江南布莊那个王掌柜?”虽说早就怀疑王掌柜不正常,可却没想到他在这其中扮演的竟然是这么重要的角色。
“对!”小翠点头:“下一包药给五十两银子,知情了不下毒,那就将命留下以免坏了他好事。”
“好狠毒的手腕!”杨桃内心震动颇大。
她沉默着平复心情,便打开小翠拿出的药粉来看。有的性状像大料实际却是天星草;有的尝着像是川桂皮,实际却是蟾蜍胆加了香料……
“怪不得我阿姐抓住了你也没能察觉,这手法寻常人根本就想不到。”
小翠讥诮一笑:“以有心算无心,可不就算无遗策嘛。这会儿是你家出了事,你仔细查,倘若当时是你抓到了我,也未必能查得出来。因为这些东西本来就半真半假,一样东西,我们也是分两次放,一次是真的香料粉,下一次才是这个药。”
杨桃默然,久久不能言语。
不是为他们的计划缜密,只为他们的狠心。就为了逼迫我杨桃,至于害那么多人的性命?
“我愿意去衙门替你们作证,但我相信结果不会太好。”
杨桃转头看她,眸色不解。
“我听二狗子说过,王掌柜也不过是别人的走狗。你们是得罪了大人物,跺一跺脚梁县都要陷落一层皮骨的大人物。”
“知道那大人物是谁吗?出了太傅大人的郭家,或者如今的县令董家?”
“二狗子不肯说,但他上次和我显摆,给了我这个。”小翠从脖子里掏出一根红绳,绳子下头挂着一枚水头极好的扳指。她解下来递给杨桃,道:“据说是在怡红院和人争姑娘的时候拍桌子拍碎了,而后赏给二狗子的。”
杨桃接过后仔仔细细的看,她一乡野丫头自然认不出这是什么玉,什么等级。可这玉的水头是真好啊,浑身通透,翠色流云一般灵动活泼。即便修复的银子成色不好,手工也差,可因着那玉实在灵秀,竟也掩盖了银子的丑。
便是不认识,杨桃也知道这绝对是好东西,寻常富贵人家绝对用不起的好东西。
“郭家?”郭家有太傅,什么好东西得不到!
“杨家出事没几天,周姐姐就失足落水去了,她女儿答应告诉你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又从山上滚下来出了事。周家,或许有挺关键的东西。”小翠说完,却又一声长叹:“就算有只怕也早就收走了,那些黑衣人早就跟着我们。既然都害了命,还能不去搜东西?”
杨桃手里还搓着那枚扳指,正要说话,却又听小翠道:“去找董家娘子吧,虽说她偷人又下贱可好歹是一条性命。我都到了你家里,上头肯定已经准备好杀人灭口。”
“只盼着还来得及。”
杨桃和小翠藏好东西,正准备叫了哥哥们一起去接董家媳妇,院门口突然一整急促的乱想。一个陌生的女声惊慌的喊着:“开门,杨桃你快点开门,我知道是谁要害你们杨家,你快点开门啊,快点啊。”
她催命一样急切的拍打着院门,喊到最后,她声音中竟然带了哭腔。
“是董家媳妇的声音,肯定要有人追杀她,快,救人!”
杨桃也不敢马虎,跑过去刚开了院门,一个形容落魄身上有伤的中年女子就冲了进来,而后火速关上院门,背靠着门板喘着粗气。
几乎是刚关上原本的同时,三个腰间别着闪亮匕首的黑衣人追了上来。他们在四周查看了片刻,而后便来扣杨家的门。
董娘子惊慌的抓紧了杨桃的手,满目哀求的使劲摇头。
杨桃自然不会开门,透过门板借着月光,她仔细看着外面的人。她发现其中一个手背上有块铜钱大的黑痣。
扣门声还在响,杨桃便示意廊下的小翠过来,借着小翠的脚步声,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而后问门外的人:“大晚上的,是谁敲门啊?”
门外迟疑了片刻,还是有人接了话:“小生的娘子跑进了姑娘院中,还请姑娘让我们进去带人,或者将人送出来。”
“你娘子?姓甚名谁,长相如何啊?我家里住的人多,你不说清楚了,我怕将人带错。”杨桃一边引着外头的人说话,一边拿眼神问两人:可能听出外面的人是谁?
小翠侧耳听着,眉头紧皱,她用眼神告诉杨桃:恍惚听过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你让他多说几句。
可外头的人却再不搭腔了,他们烦躁的皱眉看了杨家院子几眼,转身就走。
杨桃赶忙给杨畔使眼色,兄弟几人便从后门出去,远远的跟在了那些黑衣人身后。
杨桃领着董家娘子回屋,还没细问,她便跪在了杨桃面前,磕着头道:“是王掌柜要害你们,他背后的人是董县令。你和乔安害了安知府和周县令,安家和周家的族亲都卯足了劲儿找你们算账呢。”
杨桃扶她起来,又让小翠打水来给她洗脸。
等她收拾利索又吃了饭食,杨桃才细问她:“手里有证据吗?”
“有!”
她着急的打开随身带着的包袱,将药粉、银票以及一串紫檀香珠倒到了桌面上:“药粉和银票是王掌柜手下的二狗子给的,香珠是和王掌柜欢好后他给的。听说这紫檀香珠原是董县令的物件。”
一串香珠,能说明什么?
杨桃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道:“天晚了,先歇着吧。”
董娘子便怯生生的看杨桃,手足无措的问道:“我愿意去县衙作证,证明腌菜有毒的事情和杨家无关,你们是被王掌柜害了。杨大夫,你别赶我走!”
知道王掌柜是董县令的人,她还要去董县令那里作证,证明事情和杨家无关?看来这董家娘子是真的被吓得不轻,都糊涂了。
杨桃无奈一笑:“先歇着吧,这桩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董家媳妇自然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等她们去安寝了,杨桃才仔细看董娘子倒出来的物件。和小翠拿出来的药粉一样,都是调和成香料色、味的药。根据他们给出的东西,杨桃推断出了准确的药方。
看着方子,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连每晚例行要看的律法书都看不进去。
天都快亮的时候,杨家兄弟回来了。
“怎么样?”
杨畔一身挫败,丧气摇头道:“半路就被人发现了,打了一架没占到上风。”
“可伤着了?”杨桃拉过几个哥哥要看伤势,几个哥哥都往后退了几步,笑道:“没受伤,那些人看着厉害,却也都不是练家子。我们四打三,没讨到好,却也没吃亏。”
杨畔气得一弹弓摔在桌上,继而又挫败的蹲了下来:“那些个孙子就是仗着有刀,要不然我打得他们喊爷爷。”
“算了,忙了一晚上都快歇着吧。两个关键人物住在咱家呢,总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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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几人也的确困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杨桃叹一口气,准备收拾好东西去煮早饭。可回头看见被杨畔一弹弓打碎的药包,又是叹气。
她从新去包药粉,可一夜没睡手上力气,一下撞翻了手边的茶碗。水立时倾泻,好死不死的泡了没来得及包的药。
“这下好了,证据也毁了!”
杨桃负气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拿了抹布收拾桌子。这几样药掺和起来虽然不是剧毒,可量大,药性实在也不小。
她小心的拿抹布包了手,生怕沾然上。因为担心,所以便擦得非常专注。就因为这份专注,她突然就发现了药粉的异样。
扔下抹布又嗅又看,眉头渐渐的紧皱起来。
她回身望着董娘子住的房间,讥诮一笑。
没等杨畔睡好,杨桃便吵了人他起来。在他耳畔悄声说了席话,暴脾气的他就拍了桌子:“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别声张!”杨桃赶忙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戒备的朝三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异动之后才接着道:“你按我说的做就行,只要咱们配合得好,她可能就是咱们反败为胜的转机。”
“我这就去办!”
杨桃点头,而后又忍不住叮嘱:“千万隐秘些别被发现了,成败,可能就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