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巷子里,每走一步都会有回声。
青砖的地面有些潮气,仿佛就为了那缝隙里冒出的绿芽。
陈青云还未走进小院,只见小院的外墙上挂满了不少朝颜。
他看着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心里微微一凛。
这里的主人显然猜到会有客来,夜深人静了,却还亮着一盏孤灯。
陈青云推门进入小院,周围的气息很静,他听不到一丝呼吸声。
他的心提了起来,步伐却坚定地往前迈动。
客堂里,卓一帆静静地靠坐在藤椅上。
从前他也是这样,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在院子里。
今夜他看的不是月光,而是灯光。
这油灯不如蜡烛那般明亮,视线微弱的,也许还看不清楚那椅子上躺了一个人。
“你想来求我?”
卓一帆等陈青云跨进房间以后,这才微微直起腰来。
他的面容背着光,根本看不清楚。
可陈青云却从他清冷的声音听到一丝丝嘲讽。
陈青云望着那威压重重的身影,当即出声道:“是的。”
“我想要知道怎么进入孤山之林。”
陈青云说明来意,他知道毒发的时候会很痛苦。
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中毒了,在找到解药之前,他不想让她受到折磨。
如果没有解药.......那么,他也不会让她在绝望之中慢慢死去。
卓一帆鄙夷地看着陈青云,好似对他的来意嗤之以鼻。
“就算你进了孤山之林,这世间也再也找不到第二串锁魂珠了。”
“这是她的命,你得认!”
“呵呵,凭什么我要认?”
“这不是她的命,这是我的命!”
“认了,就输了。”
“我只有这一条命,输不起。”
陈青云挺直背脊,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浑身上下透着桀骜不驯的气势。
他像是一头雄狮,猛然被人扎了一刀,疼得厉害,却也隐忍得厉害。
卓一帆看他那猩红的眼睛透着狠绝的穿透力,仿佛谁敢阻挡他,他便要谁死。
这种连苍天都不惧的气场,威严而冷戾。
“告诉你也行,你的诚意呢?”
“若你真的在意她,便用你的傲骨来换。”
“从今夜起,你每晚过来给我跪着,直跪到我满意为止。”
陈青云的眸光闪过一些异色,他知道卓一帆是想折辱他,以报当初他亵渎慧娴皇后尸骨的仇。
或许还有卓一帆那面目全非的仇。
不过他没得选择,也丝毫不惧。
“好,就从今夜开始。”
“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陈青云说完,便直直地跪在地上。
他那清隽的轮廓紧绷极了,眸光也一片沉寂,好似让人根本摸不准他的想法。
卓一帆到是意外他的干净利落。
可他看着陈青云那挺直的背脊,好是觉得刺眼。
他当即冷笑道:“卑躬屈膝,再让我看到你腰直了,你便不用再来了。”
陈青云闻言,慢慢地低头,躬着背脊。
他感觉自己在卓一帆的面前就像是一条随时可以逗弄的狗,今夜不过是刚开始,若是他连这个都受不了,他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去面对日渐枯瘦的心慧。
“去院外跪着。”
“别在这里碍眼。”
卓一帆吩咐完,便回房了。
陈青云跪到院子里去,他低垂着头,眸光落在膝下的石子上。
小院里,除了花圃,路面都铺了不少石子。
这些石子细小均匀,寻常走路的时候,会觉得很舒服。
可此时跪着,就会有些咯着骨头。
钝钝的疼痛蔓延开来,陈青云却在想,当年卓一帆求到那串佛珠,只怕费了不少心力。
那个时候,卓一帆并不知道慧娴皇后中了没有解药的剧毒,他的心应该是满怀希望的。
不像此刻的他,心里滋生出死气沉沉的那种无奈和惶然。
想给自己一些希望,又怕迎来更大的绝望。
想了无数回一同死去的场景,却贪心地还想要更多。
......
卓一帆从窗户的缝隙处往外看,只见陈青云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他那一动不动的身形,像死人一样。
风时大时小,他那单薄的衣衫被吹得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那股萧索的气息,如堆积的腐叶,已经在风中沉寂下来。
卓一帆的眸光越发深了,像是探不到底的幽潭。
可这幽潭一样的深瞳,却闪过一些复杂而欣慰的光芒。
折辱一个人不算本事,折辱一个甘心被折辱的人也得不到一丝的快意。
可陈青云这个人,除去那层血肉,骨头太硬,性格太傲,城府深,算计更深。
这世间上,你斗得过人,却斗不过天。
你以为自己完胜一切,凌驾所有人之上。
可到了最后,你才会发现自己犹如大漠黄沙,早就随风飘荡,失去了原有的方向。 他走过的那些路,吃过的那些亏,受过那些无法弥补的痛苦,他都不希望,等到迟暮后的陈青云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