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晚归,耳边呼呼的风声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在嘲笑。
似乎连这夜色都看出了他心里的懦弱。
陈青云刚入陈府,心里便下意识抗拒着,不想在没有调整好心态的时候,步入正房。
卓唯以其说他本末倒置,到不如说他胆小如鼠。
他整日整日地泡在宫里,不是追查这个?便是算计那个?
周宁问他累不累?
他说不累!
就连皇上都害怕他绷得太紧,还宽慰了他。
可是怎么能不累,最累的是心!
是在她面前,那颗装作若无其事的心!
秋风起,寒意袭。
那原本僵硬紧绷的面容更是一片木然,想要挤出点笑容都十分勉强。
陈青云望着正房那头隐隐透过来的灯光,再看着被重叠摇晃的树影覆盖下的书房,轻叹一声,便在一片暗影中摸黑进了书房。
自从习武以后,他夜里的视线极其清明。
可自从她中毒以后,他这双眼睛却时常昏昏暗的。
推开房门后,他恍恍惚惚地将官袍,官帽脱下,准备换身常服以后,再去盥洗室梳洗。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道熟悉的身影慢慢朝着他走了过来。
陈青云手中的长袍落地,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唤道:“心慧?”
在黑暗中待久了,李心慧的视力也能看清楚这房间里大致的摆设了。
不过她慢慢走过来的时候,还是吓到了陈青云。
他手忙脚乱地要去点灯,结果却被她伸手拉住。
她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长袍,陈青云的动作比她更快。
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砰”的一声, 李心慧便往后退了退,手也下意识去揉额头。
陈青云把长袍扔到一边,连忙上前两步将她搂进怀里。
“撞得疼吗?”
“都怪我,太莽撞了。”
陈青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她揉着额头上撞起来的包。
两个人挨得近了,她鼻息之间都是他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酒气,却已经足够让她觉得安心。
“不碍事了,你也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
“本来是在这里等你的,困了就睡了一会。”
“以你从前的警觉,不可能听不到我的脚步声的。”
“今日宫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李心慧搂着陈青云的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她最近总是患得患失的。
她说不清楚心里那种感觉,淡淡的不安围绕着雀跃的欢喜。
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总觉得填得满满的。
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变会慌慌的,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可一个人待着又喜欢胡思乱想,就像是一共恶性循环。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尤其是情绪上,像一个孩子一样,渴望被时时刻刻地关注着。
可他近日总是这么忙,忙得早出晚归,不见身影。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曾经一笑而过的诗句,如今竟然也能细细品味,思量上心。
李心慧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箍着陈青云腰间的手却紧了紧。
陈青云的心软成一团,忍不住就亲吻着她额头,与她静静相拥。
几缕散乱的发丝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微微抬起头,想要给他捋回耳后。
这时,他下巴上的胡渣咯着她的脸颊,她被扎得有些难受。
她往后退了退,伸手抚摸着他的胡渣道:“今日义母还说你只顾着查案,都不知道抽点时间好好陪陪我。”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你能回来都算不错的了,瞧瞧,胡渣都出来了,也不刮一刮。”
李心慧说完,捏了捏陈青云的下巴,笑得有几分舒心。
她不会告诉他,她心里那些隐隐的猜测和不安。
可知道他的艰难,她知道自己应该给的是体谅,而不是在他如此忙碌和自顾不暇的时候,再去拼命索取。
她不是那种娇气的小女人,会在怀孕的时候,霸占他在身边时时刻刻地陪伴。
她只要知道,他心里也在时时刻刻惦记着她,她就会觉得很甜蜜,也很幸福。
陈青云能够感受她心里那淡淡的愉悦,不是因为牵强的宽慰,而是她发自内心的舒心。
他低下头,用长着胡渣的下巴去蹭她的脸颊,一边轻轻地蹭着,一边温柔地道:“是啊,好累。”
“吴王想趁机弄死贤妃,坐实贤妃下毒的罪名。”
“我想趁机联合吴王对付高家,不得不将身世和盘托出。”
“皇上想要早点查到真凶,可真凶却想找个天衣无缝的替死鬼。”
“还有卓唯,他查出了当初医治慧娴皇后的沈太医之子。”
“......”
陈青云一件件地叙述着,在心慧看不清楚的地方,他的目光深情而温柔。
那些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他压根就不在意。
可李心慧却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当陈青云说到,那位沈太医之子就是余大夫的时候,李心慧当即便震惊道:“怪不得,当初他并不愿意进京。”
“当时我还以为,是他年迈了,不想再挪动了。”
“没有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陈青云颔首,他也没有想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老太医当年是不是给慧娴皇后下毒的真凶?
如果是?
那么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余大夫。
如果不是呢,那么余大夫到底知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沈老太医,为什么要自杀谢罪?
他的死到底还背负了什么秘密?
陈青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整个人开始随着心慧的话陷入沉思当中。
而心慧却开始担心起余大夫的安危,知道是卓唯的人抓了余大夫以后,她便想着,过些日子去卓一帆那边求求情,别太为难余大夫。
至少什么严行逼供,都不要有。
如果可以,她到是愿意出面,好好跟余大夫谈一谈,让他把知道的说出来,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卓家父子的手段十分狠戾,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不过余大夫年轻的时候是做过太医的人,想必那个时候他也知道卓老将军的威名,应该不会犯傻。
想到这里,李心慧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我们回房歇息吧。”
陈青云圈住怀里的人儿,黑暗中,他的眸色越发暗沉。
也只有在熄灯的时候,他才可以静静地梳理许许多多的事情。
李心慧点了点头,夫妻俩从书房里出来,然后慢慢朝着正房走去。
正房那边从陈青云进府就已经烧了热水,备下了吃食。
陈青云用了些羹汤,洗漱后陪着李心慧躺下。
这一夜,房间里没有留灯。
朦胧的纱帐里,隐隐可见相拥而眠的两道身影。
李心慧闭着眼睛,哈欠连天地道:“我已经没事了,晚上留了灯你睡不好。”
陈青云没有反驳,他伸手拥着她,感觉心里有一处隐隐塌陷。
黑暗是他的影子,他需要寻找一个地方,尽情地舒展他的情绪。
心慧很快便进入梦乡了,呼吸均匀,身体温热。
他贴近她的身体,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热气,仿佛能抚平心里那些不见天日的疼痛。
他准备抽空去一趟通州,对她自然会说是因为公务。
可去通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他尚未离开,心里却已经百般牵挂。
暗夜里,陈青云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李心慧便忽然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从何时起,青云已经分辨不出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她的目光看着床榻里面雕刻石榴花,那镶了玉花瓣作为点缀的地方,美得像是一块安放在床榻开面的小插屏。
因为怀孕,她总觉得是自己多心。
可细枝末节的事情太多了,堆在一起,便成了无穷无尽的疑虑。
长康在府里却不见踪影,虽说将养着,可她吃的那些汤膳却是他做的。
粱嬷嬷,韦嬷嬷,青黛,青鸾,几乎每日都会轮换着伺候她,连红樱,红菱都插不上手。
再则,她想给青黛,青鸾,萧泽,萧沐操办婚事,让府里多些喜气,可那四人却百般推脱。
青云安排周亦明每日都要过来给她请脉,可她的伤口都无碍了,就算隐隐发疼,那也是因为伤口愈合后,还没有好完整。
再加上青云早出晚归,话语明显减少,每每沉默时还频频走神。
她更愿意相信,他这一切的反常都是因为查案。
可她心里更是隐隐不安地猜测着,或许是青云隐瞒了她什么?
选择瞒着她的事情,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比如是关乎她性命的?
李心慧暗暗猜测着,她敏锐的想法其实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可怀孕后让她忽略了那些流血的事实,也让她下意识不想把事情复杂化,因为她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和愉悦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