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时,打了一夜闷雷的陈家村下起了大雨。
可饶是如此,那些满心愤恨,一夜未眠的村民们挤满牛车,来了十几户人。
奔波之下,车轮卷起的污泥沾满了裤腿,不大不小的毛毛雨陇上一层深雾,仿佛这四月间也有了深秋寒冬的晨雾和冰霜。
中午的云鹤书院是安静的,学子们吃完午膳后休息去了,大厨房在收拾锅碗,乒乒乓乓的声音不一会就消停下来。
李心慧在教长康处理鳝鱼,滑不溜湫的鳝鱼又长又大,都是野田里捉来的野鳝鱼,劲头很大。
“用开水烫去表层的泥垢,然后再用瓜叶包着顺拉而下。”
“处理好表层,再去处理内脏。”
李心慧说着,已经划开了一条鳝鱼的肚子,将里面的内脏全都扯出来。
鳝鱼很腥,不过营养成分却很丰富。
油焖鳝鱼,清炒鳝鱼,鳝鱼汤,干锅鳝鱼,香辣鳝鱼等等,厨艺本就融汇贯通,没有什么食材是限制作法的。
不过是看掌勺的人,有没有用心罢了。
“不好了,陈娘子,陈家村的人堵上小门了!”
毛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心慧放下手里的鳝鱼,准备站起来。
长康的速度更快,只见他一双带血的手快速地在水桶里涮了一下,随即边跑边道:“师傅别急,我先去看看!”
围观的五个小家伙也跟着跑了出去,江婆子和马娘子蹲到李心慧的身边,劝她不要出去,先看看情况。
李心慧想起陈青云的话,一时间驻足起来。
小门外,热闹非凡。
长康推开挡在门口的刘家兄弟,窜到前面去。
小门外的空旷的地方都站满了人,有些带泥腥味的,衣服破旧,头发凌乱。
有些挎篮的,盘起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也有跟站街一样的挑夫。
“这两拨人一遇到就吵起来了,我们连话都插不上!”
毛仔附耳跟长康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长康深邃的眼眸眯起来,看着那几乎要干架的两拨人,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当自己是哪跟葱那根蒜呢?”
“我们的菜哪里不比你们送来的好,凭什么你们的能卖我们就不能卖?”
“告诉你们,就你们要的那些价钱明摆着坑书院呢,当人家陈娘子傻啊?还想加钱?我呸,一群不要脸的下作货!”
陈家村来的十几户人被推搡着,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陈家村人虽说拔尖要强的,可那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眼前这些人都是些强壮的婆子和使蛮力的挑夫,那一个个的膀子又大又粗,说起话来横冲直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想要打架。
陈地带人在前面闹,这番场景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
只见他大喊道:“我们是要找书院厨房的陈娘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呵呵,你说有什么关系?”一个肥胖的妇人一把拍在陈地的头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老娘给书院送菜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穿开裆裤呢?”
“陈娘子掌厨了,要你们的菜不要我们的,你们是亲戚,你们姓陈,你们牛气!”
“可你们恶意加价,陈娘子不愿意要了,你们又要闹?想挡老娘的财路,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想进书院,那得问问老娘我答不答应!”
肥胖的妇人用手肘狠狠地拐了陈地一拳,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分明想挑起事端。
陈地眼眸一闪,有些后怕地擦了擦汗。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想给云鹤书院送菜,他也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盯着云鹤书院这块肥肉,他们不过是耽误两天,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对他们针锋相对了。
“我们都是按照市价卖的,哪里涨价了?”
陈家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哈哈!”众人一阵嗤笑!
围拢过来的挑夫冷硬道:“市价,一斤当然是市价,可你们卖的是几十斤上百斤啊,也是市价?”
“你们这一群人贪得无厌,什么黄豆,花生,芝麻,有时候连鸡鸭都要卖。”“陈娘子偏向你们,大厨房她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做不成买卖无话可说。你们自己想涨价,结果涨不成就想撒泼?统统滚远一点,别以为陈娘子只会给你们买,我们三三五五也送的,书院都有账本。索性闹
开了,让齐院长知道知道,这云鹤书院的厨房都姓陈了,看以后你们还能不能送?”
幸灾乐祸的声音带着嘲讽,好似看白痴一样的目光如雨点一般落在陈家村村民的身上。
陈家村那些村民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们看向陈地,只有他最清楚,今天起头来闹的人也是陈地。
他回村后煽风点火,一车的菜烂了大半,他们十几家的损失最重,一时气不过就追来了!
谁知道竟然会是这般场景?
“陈地,你说,是不是你们送菜那几个得罪青山家的了?”
村里的李大爷厉声呵斥,他那牛车出来,每天都有能分二十文钱。
今天他今天跟着来,不是想吵架的,他只是想弄清楚以后村里还用不用他的牛车了?
陈地脸色煞白,可他紧绷的下颚透出一股阴狠,咬着牙就是不承认!
“没有,就是想寡妇想买低价的,不想让村里送了!”
“你没有看到这些人都跟疯子一样吗,他们就是小寡妇新找的来的。”
陈家村的村民瞬间又将视线对准这些围拢他们的人,显然,现在成了他们跟这些人争了。
可明明是小寡妇不讲信用!
说好他们送的,出尔反尔,害他们损失了好些银钱。
“就是你,我那天看见你推搡厨房管账的李先生!”
“你说要加二十文,什么菜的品相好,新鲜,你们长途跋涉又累又辛苦?”
“就是你说的!”
人群里,一个黑瘦的小伙子站出来,手指明晃晃地指着陈地。陈地脸色煞白,眼眸里的光顷刻间涣散着,茫然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