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喊了程时年一起来尝糖炒栗子,一家人坐在厨房的小木板凳上栗子。
栗子的皮经过翻炒之后变得很脆,轻轻一剥就能把外表油光锃亮的表皮扒开,漏出里边金黄软糯的栗子肉。
大家一边剥栗子吃,一边说着话聊天,气氛轻松和谐,这阵子一家人都忙坏了,难得有这样时光。
糖炒栗子虽然好吃,但是熟栗子却不敢吃多了。
吃太多熟栗子很容易积食,所以程元卿给大家尝过鲜后,就把栗子分装起来,打算送些去给小柳枝。
这些天因为一家人去城里暂住,程元卿就把网鱼的法子交给了小柳枝,小柳枝如法炮制每天虽然捕上来的鱼不如程元卿捕的多,但是糊口已经不是问题。
但是柳枝奶奶突然患了心疾,他们家也没有别人了,要想照顾奶奶,小柳枝只能停下这桩挣钱的营生。
对于程元卿的到来,柳枝奶奶显得尤为高兴,对她的态度也比之前更加亲密。
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柳枝奶奶已经听自家孙子说了那日的情况,人老成精,柳枝奶奶除了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件事上耿耿于怀之外,其他事都看得很通透。
她明白自己这条命,都多亏了程家人。
其实活到这个年纪,柳枝奶奶早就不怕死了,可她放不下儿子儿媳唯一留下仅剩下的一点骨血——小柳枝。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孙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啊!人老了,死了不要紧,不过抛费一张席子,可柳枝奶奶要是撒手人寰,小柳枝便真正成了没亲人的孩子。
无亲无故,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孩子的结局可想而知,恐怕最好也不过是个不死而已。
柳枝奶奶不忍心,也舍不得,她还想看着孙子成人。
于是看着程元卿,就如同看着恩人一般,冲她招手。
“来了!来,快来坐奶奶身边来!这也没啥好吃的,这些甜根儿还是给柳枝当零嘴的,你也吃点。”
“看您气色不错,是见好了。”程元卿依言上前,看着柳枝奶奶的脸色红润,虽然精神还有些不济,却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醒过来柳枝都和我说了,多亏了你们父女俩啊,你们父女两个都是好人,都是顶好的人呐,唉,看我,老么咔嚓眼的,又掉泪珠子,让你笑话了,快吃这个,柳枝啊可爱吃了。”
柳枝奶奶说着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去擦拭眼泪,让人看了就不落忍。
其实程元卿一直都对小柳枝家很同情,老太太膝下仅有一子,原本日子过得还尚可。
一家人都处的很好,比起老程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惜天公不作美,夺去了老太太的儿子,而且还一下带走了儿媳,让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只剩一老一少。
没有男人顶门户,没有女人操持家务,只有一个眼神不太好的老太太和小豆丁。
这样的日子,她们真的过得很艰难。
柳枝奶奶诈经这么一场大病,难免会想到自己早逝的儿子儿媳。
程元卿知道柳枝奶奶不想让孙辈看到自己失态,就听话依言拿了根甜根儿细细嚼起来,故意不去看柳枝奶奶匆忙抹眼泪。
“真好吃......”
“卿姐姐,这是我采的!特别甜!”
“嗯,是挺甜的!”程元卿和小柳枝都靠在柳枝奶奶的身边坐下,捡着木桌上的甜根儿吃。
这是农村孩子们天然的零食,一种叫做白茅植物的根茎,这种植物和芦苇长相十分类似,通常长在岸边。
而白茅的根是可以吃的,放在嘴里咀嚼,就能嚼出一股甜甜的味道,是村里孩子们在秋天才能挖到的天然零食。
庄户人家因为银钱得来不易,大多都不会费钱给孩子们买零嘴吃,一是因为村里压根就没有卖零嘴的,买起来不方便,二就是因为穷。
所以孩子们能吃到一把秋天的甜根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吃了几口甜根儿,程元卿就把装栗子的布袋递给小柳枝。
“这是我自己做的零嘴,也是从山上摘回来搁家炒的,你留着吃吧。”
布袋有半臂那么大,装得满满的,小柳枝抱着布袋,从外边摸起来鼓鼓的,不像是甜根儿。
打开布袋一看,里边满满当当,都是一个个浑圆的棕色小圆球,饶是小柳枝整天田间地里的打转玩,也没见过这种零嘴。
摸起来外皮还有些硬,看着不像直接吃的,就问:
“这、要怎么吃啊?”
于是程元卿就给祖孙两个示范了一下,亲手剥了两个分别递给两人说:
“这是我炒熟了的栗子,叫糖炒栗子,家里人吃着都说还不错,就拿来给你们也尝尝,不过这东西不好一次吃多了,容易积食。”
“这好甜啊!比甜根儿都甜!”
小柳枝吃下一个就叹道。
他从记事起,就没有吃过外头买来的零嘴,也不是家里真的穷得一文钱没有,而是柳枝奶奶一把年纪要照顾小孙子,还得经营一个家,一个人的时间几乎被拆成了三个,根本没有时间去县城给孙子买零嘴。
柳枝奶奶尝了一个,就不肯再吃了,她老了,已经不再那么贪口欲。
而且看着自己孙子的模样是真爱吃,她当然不会跟孩子争。
糖炒栗子的味道好、卖相好,元卿三下五除二就捣鼓出来了,也是个金贵东西,吃完了估摸也没有了。
“嗯,是好吃,元卿现在越来越像你阿娘了,你阿娘啊,刚嫁到永福村来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能干贤惠媳妇。”
“您还知道这些呢,那我大伯母呢?”程元卿对于父辈年轻时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仍像每一个孩子一样,对他们的过往充满好奇。
“你大伯母她......她是你奶的娘家侄女,当初我们大伙听说要给你大伯说她,都觉得不至于。”
“不至于?这话怎么说?”听起来,好像是说小窦氏配不上程时汇似的。
“按说不是一个村的,大伙都不太知道她娘家啥样,可碍不住是有你奶先嫁到永福村来了,她和小窦氏可不就一个娘家,她兄弟在的时候就常来跟你爷要这要那,耍泼皮无赖的哭穷,你爷也没钱。”
说着柳枝奶奶就突然停了话音,接下来的话,就不是什么好坏了。
当着小辈们的面,柳枝奶奶倒没有难以启齿,可能是来源于大窦氏的在村里的人员不咋滴,柳枝奶奶深居浅出的人,提起大窦氏来也是难掩不屑。
“窦老太的兄弟不要脸,隔三差五就来找你爷打秋风,村里没个不知道的,来你们家住的时候,左邻右舍还老丢东西!后来他干脆把家底赌干净了,孩子们的亲事也不好说,就把闺女嫁到老程家来,就是你大伯母。一开始你爷也不愿意,不过没架住窦老太没日没夜的磨。”
柳枝奶奶面带回忆的说道。
程元卿听得瞠目结舌,她知道大窦氏和小窦氏的娘家家境不好,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堪!
女人的在夫家的底气很多都来自娘家,就这,大窦氏还在老程家这么狂!
程元卿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