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突然的,一条胳膊柔若无骨般攀上自己肩头,玉质的手指从自己脸上滑过,语调轻柔:“怎么还落泪了?”
“没什么”乐清吸吸鼻子,不着痕迹的将肩上狼爪打掉。
“难道……”万修林眼一眯,坏笑起来:“难不成是看见你大姐成亲,心中又羡慕又妒忌又眼馋的,以至于都落了泪?若是这样,那你也不必如此,明儿我便到府上来提亲,咱们也早早成了亲便是?”
“想的美”乐清瞪他一眼:“我二十……不,三十岁之前不会成亲的。”说着,起身去扶刚出屋的乐云。
“啊?”万修林张大了嘴:“三十岁?我的姑奶奶……”一边哀号着,一边追上去。
洪县嫁女的风俗是女方父母在院门送别女儿之后,就要留在家中不宜再前去吃喜酒,直到四日时新娘子回门儿,才能再得见女儿。
蓝氏与安平便双双对坐于堂中,大眼瞪小眼儿,红眼瞪红眼。乐清带着乐渊和乐臻几个跑去吃酒闹洞房了,乐瑜念叨着怕爹娘伤心,留下来在家中陪着二人。
杨世仁买的新宅,离张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是特意挑了离张府最近的地方,就是想乐云闲来无事可以回家去跟父母和弟妹们团聚。因为时间匆忙,装修上不甚精致,有几处粉刷也没有干透,但这却防不住那宣天的热闹气氛。
新娘子迎进院子,便开始拜天地。拜过了天地,一众女眷便拥着新娘子回了洞房,新郎则要留下来领酒敬酒,等到了晚间,才能回到洞房去,而那些喝醉了的发小朋友们则开始闹洞房。
酒宴还未开始,杨世仁和父母都在院门迎客。
黄香宜带的是三十六色拼接彩衣外加一件里衣一件中衣以及首饰鞋子,一整套的打扮,贺词是:“恭喜,贺喜大婚,杨哥儿,以后可要对我的好姐妹好一些哟~”
“是是是,那是。”杨世仁笑着接过贺礼,恭谢一番,将人迎进院子。
“这位是谁?”看送的东西出手挺大方,该不是一般人物。杨太太禁不住问。
“黄家的嫡长女。”杨世仁眼角撇见又一个身影过来,忙加紧了话:“便是那个洪县首富,黄家。”
杨太太没说话,撇撇嘴。
“世仁,恭喜恭喜,终于抱得美人归啊”又是万修田来贺:“乐云为了你,可是放弃了许多,很是不易。以后你可以多多疼惜才是。”
“那是那是”杨世仁点着头,又将人送进去。
“这又是谁?瞧着面熟。”杨太太又问。
“您不认得了?他是以前咱们村的万修田啊,如今是洪县一县之主。”
杨太太低头,脸色有些难看。
“杨兄。”又一道声音传来,叶蒲华悠悠走过来,身后带左左右右两个,左左和右右正吃力的抬着一木盘,上面不知放着什么物什,方方正正的,用红布盖着。
“叶兄,你来了。”杨世仁拱手。
“自是要来的。”叶蒲华眯眼,朝门里望了望,没望见想望见的那个身影,又缩回头来:“凭我跟叶兄的关系,我怎能不来?何况,贵妻又是那人的亲姐姐,我自是要讨好一番的,你说是不是?”说着,眨眨眼。
又是来给张乐云挺腰的杨太太不甚欢喜的抬头,上下打量叶蒲华一番,心下自以为是的评论道:气质虽贵,可惜穿着打扮着实普通,看来只是个小人物,不足放在心上。
“还祝杨兄以后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呀”叶蒲华不知杨太太心中所想,朝着杨世仁又眨眨眼,朝后挥挥手:“诺,这是我送的贺礼。你我兄弟一场,就不要客气了。虽然这大部分是为了讨好那人的姐姐。”
“哦?”杨世仁倒有些好奇,抬首望向左左和右右。
只见右右大手一挥,眼前顿时一片金光灿灿,那上好的铁梨木的雕花盘子上,整齐的码着个小银山,全是十两一锭的纯金,共十定,整齐的垛成小山样。
在场的,迎客的和来贺的都吃了一惊,这百来两的黄金,可抵上千两银子啊,向来抠门儿如叶蒲华,竟然这么大手笔,许多人望向杨世仁的目光顿时变了。
“叶兄,这……”杨世仁也有些受宠若惊。听说这叶蒲华的胞哥成亲,他都只送了十来两银子买的木雕而已。
叶蒲华挥挥手:“你激动个什么劲,这又不是送你的,是讨好那人的姐姐的,日后你可要帮我多说说好话。”说着,低首轻语:“你我渊源一场,若是能亲上加亲,做到联襟,更是甚好,你说是不是?”
杨世仁一僵
“哈哈哈哈~~~”叶蒲华大笑,扬腿往院中走去。
杨世仁的宅子虽是刚买的,但他在洪县扎根却不是一年两年了,认得的权贵富户不在少数,来贺的来恭的人络绎不绝,杨世仁与杨老爷忙着招呼,杨太太却悄悄的退了出来,她胸口痛。
若大一个杨府,嫡长子是大妾的,嫡长女是小妾的,她无所出。现在,嫡长子是出息的,嫡长媳似乎比长子更出息,长子长媳身份如此,她还能做什么?本来的那些算盘,在绝对的经济倾倒面前,不值一提。她相信,如果她敢拿这个嫡长媳怎么样,世仁只要一句话,老爷便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到了什么时候,衣食之权在别人之手,都是不好过的。
眼下更关键的是,长子长媳地位这么高,连带着大妾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便是长女的生母,在子嗣一事上也可以压自己一头,如此一来,她岂不是……
可是,那怎么能行?她精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地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妾小妾压到她的头上来?本来是想在新媳妇面前耍耍威风,打压一下她们的气势,可是如今的形势看来,这新媳妇明显不是个好欺与的,她哪敢得罪?
想到刚刚拜堂奉茶时,自己似乎还故意拖了一会儿,叫新娘子跪 了好长时间,她浑身有些发冷。要知道,当衣食花销不能自己掌控时,甚至家中那些下人都不会有好脸色。没有钱赏她们,她们怎么会有好脸色?
“娘~~你去哪?”杨世仁回头,正看见形色匆匆往院中走的杨太太:“这客人还没迎完呢,你去哪儿啊?”他的生母因是妾,所以没资格迎客,此时正在屋中歇息呢。
“我,我腹中有些疼,去去就来”杨太太胡乱搪塞几句,转身匆匆进院,拐了几拐,跑到杨世仁与张乐清的洞房门前。
老远的,里面就传出一阵说笑声。黄香宜和乐清都在里面陪着乐云。
古代成亲简直是受罪,新娘子自拜完堂,就要在洞房中守上整整一天,还要不吃不喝,更甚的,还不能随意出门大小便乐云昨晚起就没吃东西了。乐清正在劝她:“姐,你吃一点,你现在吃了,一时半会儿消化不完,不会想如厕的”
黄香宜向来是个开放的,也跟着劝:“我说你就吃点吧,成亲是个大喜的事情,别到头来饿出人命了。左右这儿只有咱们三个,你吃不吃的,也没人知道。”
杨太太听见这些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要是以前,她定会当下便怒喝而出:成亲大事,又吃又喝又讨论那等腌臢之事,成何体统?可是现在她不能,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了。
好吧,进去关切她几句,她定会受宠若惊,以后自己也不至于那么被动。杨太太拍拍脸,堆上笑,刚要抬步,里面又有说话声传来:
“黄姐姐,我陪我姐在这就行了,你出去吃酒吧。”
“让我再陪一会儿。”
“哎呀,你若在这,修田哥他该急了呀”接着,声音略有压低,但还是听的清楚:“我特意让我姐夫把你们安排在了邻坐上,只不过隔着一道屏风,说说话,递个物件却都是可以的。”
一道带着假假的羞怯的声音传来:“那你不早说……”
胡闹杨太太刚要骂住口,又生生的吞下去了。不能骂,不能骂,她这个新媳妇,是个不好欺与的。她脸上再堆笑,自我催眠了一下,才抬手敲门:“可是清儿在里头?”
“婶子?”乐清赶紧开门,有些吃惊的:“可是有事?”
“无事”那一脸灿烂无辜的笑啊:“只是按风俗新娘子大婚日不吃东西,我担心云儿饿着,便来看看。”
啧啧啧,云儿,叫的真亲啊。
乐清笑着对乐云道:“大姐,是婶子来了,那你们说话,我们出去罢。”说着,捅捅黄香宜。
出了屋门,再将门关上来,黄香宜赶紧在门上戳个洞,观望了一会儿,笑嘻嘻的压声儿:“看来见效挺快啊。你丫为着你姐姐,可真是费尽了心思。”
乐清把她推开,也在洞上看了一会儿,笑道:“有你跟修田哥这两座大山压着,我姐的嫁妆又那么丰厚,谅她也不敢再造次。世仁哥以前吃了那么多苦,我可不想叫我姐姐也跟着尝。”她却不知, 叶蒲华这回也阴差阳错的凑了一回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