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哄彩云睡着后,他想了很久,几乎从他记事儿起发生过的事情,跟娘有关的他记得的都想了一遍。
尽管娘的脾气不敢恭维,但她一直是以爹为荣,以他为傲的,而娘最疼的却是云逸,说他性子皮,最像她。
娘脾气这么差劲,是因为性子皮么?他无法认同。但娘疼幼子却是事实。可是昨晚云逸当着娘的面上吊,也如一把刀子捅得她胸口血淋淋了吧?
若他今儿还将她往外赶,就真的是冷酷无情了。
可是他也不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上次他妥协了,家帐数目不对也忍了,娘想留在家里守节,不再过问他们的事他也当真了。
结果呢?
他考了案首,报喜差人来敲门,娘却不闻不问不理。他回来给爹上香,将捷报祭告灵前,娘却冷眼旁观,丝毫没有为他高兴的意思。
麒儿出生,他以为可以软化娘的心而试着跟她说话,告诉她这件事,结果她却回以一声冷笑,转身走开了。
这次满月宴,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娘却闭门不出、装聋作哑,这也罢了,可她怎么能够在半夜里突然就闹起来?
是忍无可忍?还是蓄谋已久?
他实在看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要如何。
“族长爷爷、各位长辈,请上座。彩云,快去让袁婶子她们多备些早餐上来。”陆云轩心中惆怅,表情有些凝重地朝家族长辈们行礼。
“云轩快别张罗,咱们都是吃过早饭来的,让小媳妇也安生吃饭,二房媳妇你去泡些茶来,咱们先坐坐。”
族长爷爷吩咐了一声,自己随意地坐了,其他人也附和着坐下。 他们都是一大早被陆行广挨个叫到族长家才知道昨夜里的事,也知道彩云两次昏倒的事。
因此都很气愤,一致决定今儿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给处理了,再这么放任下去,别说陆家没法过日子,整条街都不安生了,到时丢的还是陆氏一族的脸。
陆云轩匆匆吃完饭,彩云也连忙放下了碗筷,就要收拾桌子,等在外面的燕儿和莺儿连忙进来接过活儿。
陆云逸在见过长辈们之后,就一直低着头蹲在门外台阶上,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让人看了不免担心。
陆云轩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粗略讲了一遍。包括为了安胎和读书后来搬去了岳家的事情。
还有院试首日,陆云雀跑去考场外面大骂他不孝、虐待寡母无人照料,差点让他失了考试资格,最后是几十个考生联名作保才进考场的事情。
又说到陆秦氏安静了这些日子突然又闹他,可能是觉得他搬去岳家长住是丢她颜面,害妹子差点滑胎不保也是他身为兄长的过错。
心里积了这些新怨,昨天满月宴,方家的体面又刺激到了她,才让她半夜发作闹腾。
或许这之间他们母子缺乏沟通,误解太多太久,才会演变到如今的局面,说到底还是他当儿子的忽略了娘亲的感受吧。
也就是说,这样的结果他也有责任,不只是娘一个人的错。
没想到才过半晚,他竟然会为陆秦氏开脱,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
虽然这不是他们的孩子,但他的孝顺和懂事,真的让他们心疼。陆秦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云轩啊,你可有决定了?”好半晌之后,族长爷爷才开口。 他们今儿来,就是替云轩作主的,但如何作主,还是要看云轩的决定。
“云轩想和娘再谈谈,若能解开这结,守节也好、改嫁也好,母子皆能心安。”陆云轩说着作了一个揖。
“那好,你去吧。”族长爷爷点了点头,慈祥地说道。
“夫君……”彩云上前拉住陆云轩的衣袖,恳求道,“我也想和娘谈谈。”
陆云轩深深看了彩云一眼,便点了点头。夫妻俩牵着手走去上房。
陆秦氏刚吃完早饭,正坐在外间铺了兔毛毯子的座榻上发呆,屋门虚掩着,刚才来人自然有动静,她知道,但不想搭理。
如今她心灰意冷,就算今儿被逐出陆家也不奇怪,她也不会奢求能继续留下来,只是,离了陆家能去哪里?或许还是一死!
想到这里,她不由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就在这时,陆云轩在外面说道:“娘,我和彩云想和你谈谈。”
陆秦氏没有反应。在屋里听差的碧桃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门打开。陆云轩和彩云走了进去,双双跪下。
“这些日子娘心里有气,儿子不但不能体谅娘的心情,还和娘斗气,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孝。”陆云轩说着便磕了一个头。彩云也跟着磕头。
看着黯然失神仿佛没有生气的娘亲,他心里一阵阵抽痛,原来他们之间的母子情缘已经淡得抓不住了。
“媳妇出身农门,不能得娘欢心,一直以来都很惶恐,也努力想要做好媳妇的本份,不想惹娘不开心。”彩云说着又磕下一个头。
“但媳妇与夫君情投意合,请娘成全,不要再生夫君的气了。娘不开心,夫君他也很难过,他……”
“滚!”陆秦氏突然抓起桌几上的茶杯就砸了下来。
彩云顿时傻住,看着陆云轩倾身抱住她替她挡住了茶杯的碎片,但她的心却如这只茶杯,也碎了。
这得有多恨,才能如此心冷如铁?
“一身泥巴味儿,农门土包子,还有脸到我陆家来显摆,能有几个臭钱啊?是打肿脸来充胖子吧!”陆秦氏冷笑,一如既往地尖酸刻薄。
不过这话就不只是骂彩云了,看来昨天陆家的热闹、方家的体面声势,她在屋里有偷偷看到啊。不过她没出屋,能看到的到底有限。
“方家,不是农门。”陆云轩缓缓扭头,看着红了眼怒视着他们的陆秦氏,缓缓道,“方家,是六十年前告老还乡的礼部左侍郎的后代!”
“当年彩云的祖爷已是举人,也是京城有名的方侍郎嫡子,因不满方侍郎纳平妻委屈了他母亲,才斗气放弃仕途,回乡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