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上楼的人居然是韩铭愈。两人都立刻松开合十的手,耷拉下肩膀,用无辜且抱怨的眼神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人,不约而同地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他到铭人无。“来瞧瞧你们,特别是你,铭念。”韩铭愈的嗓音一如他长相那般沉稳,像一洼平静的湖水。就算带着关切之情,也不过是湖中央泛起了微微涟漪。
韩铭念似乎不太欢迎他的到来,掏出怀里的小书,顺势躺在地板上,照旧看起书来。千合见他没有理会韩铭愈的意思,心里嘀咕着这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呢!她抬起头问道:“这么晚了,你来瞧我们做什么呢?”韩铭愈说道:“听说铭念又给罚到神楼了,就想来瞧一眼,顺便跟他说几句话。千合,你不必在这儿跪着了。我刚才去瞧奶奶时,她还心疼地念叨你呢!你下楼去吧,好好地回去歇着。”
千合摇头道:“是我自己决定留在神楼的,既然说出来,那就得做到,不含糊的!”
“可你真的没必要跟那个香草说的话较劲儿,快回去吧,这神楼上夜里挺寒凉的。”
“那可不行,没到十天我不会下楼的。”
旁边翻着书看的韩铭念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千合问他:“你笑什么呀?”他说:“我怕有些人会白跑一趟呢!奶奶已经派了如意来过两次,难不成你就能把她劝下去?”
“我不是特意来劝千合的,而是来找你的。”韩铭念翻了个身,用屁股和背对着韩铭愈说道:“要骂我的话,还是省点力气吧;要劝我呢,就顺带提两瓶酒,两只松鹤楼新出炉的烤乳鸽来,不过这个时辰,松鹤楼都关门了,所以你还是回你院子歇着去吧!”
“你说话能不这样吊儿郎当吗?”韩铭愈走到他跟前,伸手抢了他的小书过来。他顿觉扫兴,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问道:“我看会儿书也碍着你?要不现成就在祖宗们牌位前告我一状也行!横竖把书还我,我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本手抄的,是古董呢,可别给我弄坏了。”
“你知道爷爷晚饭时提起你多生气吗?连带二伯都挨了骂。”
“又来了!”韩铭念翻了个白眼倒了下去,架起二郎腿,晃悠了两下说道,“不就是说我不正经,不着调,不思进取,不务正事,整天往女人堆儿里钻,没个正形儿吗?难不成这回还有别的新鲜的?”
“这还不够呢?韩铭念,你得被人骂成什么样儿才知道一点羞耻啊?”千合忍不住问道。
韩铭念转头冲千合嬉皮地笑了笑说道:“只要不说我媳妇偷人就行了!”
“混账!”千合扑过去要打他,他飞快地滚了一圈,躲开后笑道:“说归说,还动起手来了?你再找我说话,我可不跟你说了。这十天,你得在这上面憋死不可!罢了,你还是下楼去吧,省得家里一堆人牵肠挂肚,顺带着把我骂一回呢。”
“那是你活该!”千合忿忿不平地说道。
“铭念,”韩铭愈正色道,“正经儿地听我说几句话,不行吗?老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什么时候才能为韩家做些有用的事呢?韩家眼下不如从前了,要不然爷爷也不会叫了蒙时回来帮衬着。你玩了这么些年,也该收拾了心情为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韩铭愈晃了晃腿,用手枕着头,语气调侃地笑道:“你这话就不公平了,我都娶了个郡主回家了,还打算让我为家里做些什么事呢?我能做的就这么多罢了,别的大事横竖我也做不了,就留给你和蒙时吧!”
“你打算让蒙时帮你把该为韩家做的事全做了吗?”
“他要愿意,我一点都不介意!”
“你要明白,蒙时始终是姓蒙的,而你才是姓韩的,跟我同是韩家的子孙,往后的韩家就靠你我撑起来。若是你到此刻还浑浑噩噩只知道做梦的话,将来府里一旦有事,你以为你还能过眼前的日子吗?”
“能有多大的事呢?不是有蒙时在吗?有他帮衬着家里,我放心得很呢!”
“韩铭念,你到底天生就是这样儿,还是害怕比不过蒙时,给他处处显得你不如人呢?”韩铭愈不由有些恼火地问道,“你就这么点胆儿吗?别人抢去的你就拱手相让,不会去抢回来吗?像你这样,往后怎么能保护你的妻儿,保护我们韩家?”
“韩铭愈!”韩铭念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袖,一脸不悦地说道:“半夜三更的真是辛苦你了!还特意跑神楼来骂我,是在祖宗跟前显摆你多能干吗?你是能干,这事我打小就知道了,你又是韩家的嫡长孙,往后韩府都归你接管,你还想怎么样呢?逼着我跟你一块儿能干吗?我没那兴趣!”
“韩府是你我和铭峥三人的,而非我一个人的,得靠我们三兄弟齐心协力才能撑起来。只要我们三兄弟同心,韩府恢复往日声威是指日可待的。”
“没我努力,有你和蒙时,韩府的声威照样可以恢复,我那份心做什么呢?”
“你还打算像小时候那样跟在蒙时屁股后面当跟屁虫吗?什么事都交给他替你做吗?”韩铭愈责问道。
韩铭念转过头来,用厌恶的目光看了韩铭愈几眼,点点头道:“是啊!那又怎么了?我喜欢跟着蒙时玩,你有什么不满的吗?是不是得叫我跟着你,你心里才舒服了?韩铭愈,你管得太多了吧?韩府现下的家长还不是你,等你接管那天,我会自请分家,搬出去自己过活的,不必你操心!”
千合微微地怔了一下,没想到韩铭念居然还会发火!她以为这混账小子除了嘻皮笑脸,插科打诨之外,便没半点脾气了。可此刻见他那一脸怒容,倒有几分吓人的。
“为什么?”韩铭愈终于把这话问了出来,“为什么你总喜欢和蒙时一块儿混玩?他除了带着你到处乱跑,闯祸被罚之外,还为你做过什么?你别忘了他只是个表亲,我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堂哥!”
韩铭愈想问这话已经很久了,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的弟弟与自己渐行渐远了,而且也记不清从何时开始,韩铭念不再叫他哥哥了。
韩铭念点点头道:“没错,你我才是韩家的宗亲血脉,你才是跟我血浓于水的堂兄弟,可那又怎么样?打小陪我在这儿跪祖先,打小替我背黑锅,打小帮我挨板子的人不是你,是蒙时。我给人冤枉的时候,你装好人求情,蒙时却帮我洗脱了冤屈,你说我该谢谁呢?没错,他不是韩家子孙,可到底也是小姑姑唯一的儿子,这就是为什么奶奶千万百计想要他改姓的缘故!我倒宁愿他改了姓,名正言顺地做了韩家人,那我就可以不用再被你们烦,逼着我谈家国天下!我愿意把我在韩家所有的东西都跟他分享,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这话像刺刀一样深深地扎在韩铭愈的心里。他一脸不痛快地问道:“你就这么信蒙时?只因为小时候他帮你挨过板子,帮你背过黑锅?你的目光未免太短浅了些!”
“是,蒙时那小子是阴得很,肚子里一抹多鬼主意还不轻易说出来,非到关键时刻他才会出手,经常装儒雅装斯文,哄得姑娘都喜欢他去了。我有时候也有点烦他那自以为是的样儿,可至少他从来没有害人之心!”
“你什么意思,韩铭念?”韩铭愈提高音量地问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非得我把前尘往事全都翻一遍吗?当着千合的面儿,我不想说那些事。你还是省口气,回去吧!往后在爷爷奶奶面前,你别一再提醒他们我是韩家子孙,应该为韩家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什么的,我就谢你一百遍了!”
韩铭念从韩铭愈手里扯过了那本书,麻溜地一躺说道,“慢走不送了,有空没空都别来这儿了,赶紧去吧,大嫂还等着你呢!”
“韩铭念,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韩铭愈说完转身气愤地走了。韩铭念哼笑了一声道:“我想,我懒得想!先!”
千合等韩铭愈的脚步声消失后,才问道:“你真那么讨厌大堂哥吗?瞧你们刚才那样子,差点打起来了!”“我没那么笨,不会跟他打的。”
“为什么?”
“很简单,我打不过他。”韩铭念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千合张大嘴巴说道,“就这缘由?我还以为你要说你不屑和他打呢?”
“我打小就打不过他和蒙时,何必拿鸡蛋去碰石头呢?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真没出息!”韩铭念瞟了千合那气呼呼的模样,笑道:“知道我没出息,那就跟我和离了,像香草说的那样,再找个男人嫁了吧!留在韩家,没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你逃婚我不想逃吗?我也试过,只不过还没出院门就给我爹的侍卫抓了回来罢了!你好得了哪儿去吗?逃出去还是给逮回来了!要逃你为什么不逃远一点呀?你要不被抓回来,我怎么会嫁给你呢?逃个婚都那么笨!”
“真是对不住您了!下回我逃远一点行了吧?”
“还有下回呢?做梦去吧!”千合说完想了想又问韩铭念,“刚才你说蒙时哥哥没有害人之心,是不是说大堂哥有呢?他听见这话脸色都变了呢!”
“少打听,我不会说的!”“行,横竖我们有十天十夜的时间,我就不信你不说!”
再说,韩铭愈一脸不悦地下了神楼,快步地走回了自己院子里。郑悦媛刚好从房里走了出来,正要开口问他时,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回了书房里,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郑悦媛愣了一下,盯了房门两眼,转身回屋去了。过了好一阵子,韩铭愈才推开房门,满腹心事地走了进来。郑悦媛没搭理他,将手里的架上,准备上床睡觉了。
韩铭愈抿了一口茶,问道:“今天爷爷奶奶送了什么给那香草做见面礼儿?”
郑悦媛一边理着被褥一边说道:“听说爷爷打算送一匹马给香草,叫她自己去马场挑拣呢!”
“什么?”韩铭愈惊讶地转头问道,“爷爷送了一匹马给香草?你没听错吧?”郑悦媛不冷不热地回答道:“若不是我听错了,那就是奶奶说错了。你要不信,明天去问奶奶便是。我不是你的听用差人,不需要回答你的每一句话。你想问什么,只管差了你身边的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韩铭愈听出她有些不高兴,便说道:“我顺口问问你罢了,你还生气了?今天谁招惹你了吗?”“没人招惹我,我也没生气。问完了吗?我要歇息了!”
“是因为蒙时今天带着香草来了吗?”韩铭愈冷不丁地冒出了这句话。
郑悦媛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轻轻咽了口冷口水,转身说道:“你有话就说出来吧,无须这么含沙射影地说话。时牧带着香草来了又怎么样呢?”
“你还是叫他时牧,当真是习惯了改不了口了?”
“他算起来也是我师兄,彼此称呼名讳不妥当,以字做称呼不行吗?你到底想说什么?男人大丈夫,说话不必那么吞吞吐吐的。”韩铭愈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是不妥当,还是不想改口呢?罢了,我没想过让你忘了蒙时,那是你心里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心里想想就行了,别做出令我,令你自己都觉得丢脸的事!”“韩铭愈,你这话也太侮辱人了!”
韩铭愈看着郑悦媛那一脸微微泛红的愠色,说道:“你应该庆幸嫁了我这样的丈夫。我没强逼你在心里从一而终,只是要求你在道德和身子上从一而终。就算你告诉我此刻你已经忘了蒙时,我也是不信的。我不是傻子,你对蒙时的感情有多深,难道我不清楚吗?我娶你的目的,和你嫁给我的目的其实都是为了韩郑两家的家势而已。所以,没必要那么矫情,我不会计较你心里还想着蒙时,早晚,你会发现,他不过是个虚伪的小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