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铭念见千合问不出话来了,便收了扇子,不耐烦地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索性一次问个够,省得往后再来麻烦香草,再往这松鹤楼丢脸一次!我现下就跟你回府去,奶奶跟前我自有话说!走不走?”
千合哼了一声,嘟起嘴巴瞪了韩铭念一眼,道:“真当自己是买卖人了?哼,要是在奶奶面前圆不了谎话,你自己瞧着办吧!”
她说完转身要走,香草叫住了她,她回过头来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香草摇头笑道:“我没啥可辩解的,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和韩铭念根本就没有啥深仇大恨,就算彼此不愿意相处在一起,也不会真的希望对方死,不过是嘴上的气话而已。你这么聪明,应该不想给人利用,用来对付韩铭念,是吗?”
千合不屑地瞟了韩铭念一眼:“他值得别人费尽心思来对付吗?一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家伙对付了又有什么用呢?”
“可他毕竟是韩府的二孙少爷,韩府往后的继承人之一。就算再没用,也挂着这个令别人羡慕嫉妒甚至恨的身份。郡主是从王府里出来的,想必也晓得那深宅里的争斗有多激烈,所以不必我再说下去,你也应该明白这个中的道理。”千合微微惊讶,从香草刚才那段话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了雅间。韩铭念忙对香草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香草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还是先回韩府,跟太夫人说清楚吧。至于宝镜斋的事,你稍后来跟我谈也行。”韩铭念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真被你看出来了,我还只当能瞒过去呢!那行,我回头再来跟你说这事,回去时小心,最近城里乞丐很多,别随便靠近了。”
“嗯,你先走吧!”
韩铭念走后,香草和亭荷坐下来继续品尝这桌美味。一番酒足饭饱之后,她们这才离开了松鹤楼,往别处逛了去。走到锦华街时,香草看见一家卖西域香料的铺子,便想去瞧一眼,给绿儿淘两样儿好东西。
走进铺子里,一股复杂而浓烈的香味儿就扑鼻而来,墙上那幅波斯少女的画轴透着一股子异域风情的味道。货架上琳琅满目,放置着各式盒子装着的香料,甚至还有庙里进香用的螺旋香线。
亭荷闻着有点闷,掩了鼻子说道:“这屋子香味儿这么重,掌柜的能受得了?”正说着,掌柜的就笑盈盈地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起她们了。香草一开口说话,掌柜的就笑道:“夫人是外地人吧?是来州府游玩儿的,还是长住的?搬来多久了?州府里的宅子久没住,大多都潮湿得很,刚搬来有一股子湿霉的味道呢!小店里有种去霉味儿的香料最好卖了,你点上一天一夜,保管什么霉味儿都没有了!”
“你想得真周到呢!”香草点头笑了笑说道,“我搬来有些日子了,霉味儿倒是没有了,就是瞧着你这打着西域香料的牌子,想来见识见识有啥不同的东西。我有个亲戚最爱摆弄这些香料了,打算挑拣几样儿送给她。”
掌柜的立马话锋一转,引到了香草到另一个货架前,拿起一个梅花形的小盒子递给香草笑道:“既然是识货的人,那我就不给您介绍那些再普通不过的了。这盒可是好东西,是用安息,和罗,还有甘松,月季调和的,只要小小一耳勺,便能叫您那屋子满是这香味儿。您再瞧瞧这盒子,是长安六十庄出的,单是这盒子就得一两银子一个呢!送给您那亲戚,也是极体面的。”
香草笑问道:“那这么一盒得卖多少钱呢?”
“不贵,瞧着您是头一回来买,我求个回头客,收您个吉利数,八两银子就行了!”
“八两银子?”亭荷不禁叫了起来,“这么一小盒东西要八两银子?只当是檀香呢!”
掌柜的客气地笑了笑说道:“这位姑娘言重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我这里的香料都产自西域,本地是没处寻的。你想想,那来往西域与州府的车马费可不得算在里面吗?又不是天上下的雨,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香草打量了整个铺子,点头道:“你这儿东西真是齐全呢!连庙里的买卖也抢了几分。地方虽小,可五脏俱全,能问问这铺子开了多久了吗?”
掌柜的说道:“足有五六年了。”
“你是东主?”
“是,小店买卖小利润薄,另请不起掌柜的,便只好自己上铺子来张罗了。这位夫人,您要真觉着喜欢,八两银子买个心头好,一点也不贵的。”
正说着,门外走来了一个丫头,进门便喊道:“掌柜的,在哪儿呢?出来说话!”那口气竟有些主子发威的味道。
掌柜的似乎跟这丫头很熟络,还没回头就接了话笑道:“原来是白灵姑娘,你许久不来了,今天倒亲自上门了?请稍等等,我这儿有客呢!”
“我可等不了多久,”这叫白灵的丫头态度清傲地说道,“要是夫人责罚起来,你替我顶着?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呢!亏我往常都上你这儿来买香料,别家都不去,你也不好生招待些!又不是单单你这铺子有西域香料卖,别家也有呢!”
掌柜的刚刚说了一句话,这丫头便抱怨了好几句,仿佛是要把心里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她把手里的黑漆描红纹小食盒往柜台上一搁,催促道:“夫人想要上回那种观音香,你赶紧拿十盘来,我得赶回去呢!”香草对掌柜的说:“不碍事,你去吧,我自己先看着。”掌柜的道了声歉,忙跑去后院拿了十盘观音香,用玫红色的纸小心地包裹了起来。他一边包一边问:“近来府里总买观音香,是在做什么法事吗?”
“开口就打听事儿呢?”白灵趴在柜台上,晃了晃脑袋说道,“府里的事是随便能跟你说的?就算是做法事,也请不了你这卖香料的去摇铃铛,求真君呢!顶多就是再卖几盘螺旋香线罢了。不过,我替你添了买卖,白添了?”
“白灵姑娘照顾我这小铺,我是清楚的,哪儿能忘了你的大恩呢!前些日子总不见你来,备下的东西都没来得及给你呢!”
那白灵脸上仍旧是一脸嫌弃地说道:“可别是什么糕点瓜果之类的,我懒得提,嫌累手,你还是折成轻便的东西给我吧!”“能叫你累着手吗?自然是轻便现成的好东西呢!”
香草回头时,看见掌柜的把包好的观音香递给了这白灵姑娘,跟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估摸着有十两重的银子飞快地塞到了白灵手里。他笑道:“今年总归还是要白灵姑娘多多照顾的,夫人跟前我们这些人使不出劲儿,说不上话,还得央挽了你才行。”
白灵这次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心安理得地收了银子说道:“也就图你人爽快,懂礼儿识趣儿,要不然还图你这点东西吗?”“那自然是不图的,你在府里办差,还差我这点嚼头吗?只怕嫁妆都早备上几箩筐了!”
一句话把白灵逗得笑容满面,她笑道:“你这嘴巴真会哄人,可我算什么呀?充其量就是夫人跟前的一个使唤丫头罢了,上哪儿倒腾几箩筐嫁妆呢?少冤枉我了!”
“这是揣着明白跟我装糊涂吧?”掌柜的指了指白灵手腕上的那个亮铮铮的银镯子笑问道,“头回见着你,可没看你带这东西?夫人新赏的?”白灵拿手指拨弄了几下,笑道:“你眼可真尖呢!我平日里带什么东西你都记着?真不愧是做买卖的!不过这花色我还真不喜欢,想拿去银楼里熔了再打,却又觉着打不出什么好玩意儿来,又没个珠子镶着,单是素银的,没什么好看的。”
“你要不喜欢,这镯子让给我咋样?”香草忽然走了过去,看着白灵手腕上的银镯子问道。
白灵被吓了一跳,回头用冷漠的眼神看了看香草,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香草道:“你既然不喜欢这银镯子,我倒是觉着有眼缘,不如倒腾给我,咋样?”白灵听着香草的口音,忍俊不禁,掩嘴笑了起来。她咯咯地笑了两声问道:“哪儿来的呀?咋样?咋样?哎哟,这是哪儿的口音呐?不是州府本地人吧?”
香草觉着这丫头有些轻狂,不知趣了,便回了一句话道:“就算不是州府的人,我好歹也是个主子,你总归还是个丫头片子,有啥可笑的?”白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嘴角向下扯了扯,不满地瞥了香草一眼道:“我的镯子我爱卖不卖,与你这外地主子有什么干系?哼!真是好笑!跑州府来冲主子了,也不打听打听州府里有爵位有官位的主子有多少!单是有点银钱在兜里就敢来州府晃悠,不知天高地厚!”
“那能问问贵府上是哪位吗?”
“你问得找吗?”白灵生硬地回话道,“问了你连府门都进不去呢!”
“就算你现下不对我说,我拿着你这白灵的名儿还是能打听到的。到时候,我得亲自问问你家主子,到底是吃啥好米养出这么聒噪的一只鸽子呢?”
“你骂谁鸽子呢?”白灵冲香草不客气地嚷了一句。亭荷忍不住了,问白灵:“哎,你说说呀!你是哪府的丫头?该不会是怕给主子骂,不敢说吧!州府里的丫头都这么横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横着走路呀!”
“真是遇着疯子了!”白灵提起那捆观音香气呼呼地说道,“骂完了我是鸽子,又骂我是螃蟹,我可记住了!我赶着回府,这回懒得跟你们计较,下回可别再叫我遇着了!”
“你等等!”香草叫住了白灵。她转身不耐烦地问道:“还想讨个情面吗?”
“不是,我想问问你手腕上的镯子是不是一个叫陈银儿的人的?”白灵愣了一下,不由地再次打量了香草一眼问道:“你认识陈银儿?”
香草轻蔑地笑笑说道:“这么说来手镯是陈银儿的,那我问都不用问了,你一定是赵远明赵大人府人的丫头,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白灵刚才的嚣张已经去了一般,略带紧张地看着香草。
“你不必清楚我为啥晓得?单是记好我这乡下口音儿就行了!你说我进不了你们府的府门,等我哪天进去了,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您……您到底什么人呢?”白灵到底是在州府混得圆滑世故的丫头,一听香草这话不对,立马改用起了敬语,肩膀也稍微往下落了些,不敢再那么张狂了。
亭荷接了话说道:“你不要横着趴回你府里去吗?为啥要打听我家少奶奶是谁呢?凭啥告诉你呀?你刚才不是说晓得州府里有爵位有官职的人有多少吗?就没听过录事大人蒙时大人的名讳吗?”
一听蒙时的名字,白灵的嘴瞬间张大了,吓得不敢说话了。旁边掌柜的反应比她快多了,急忙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又弯腰又拱手,笑呵呵地说道:“怪不得刚才夫人一进门,小的便觉得夫人气质与众不同呢!原来是录事大人的夫人,小的失敬了,实在失敬了!刚才顾着跟您说香料的事,竟忘记备茶了!您先请坐坐,小的这就吩咐伙计看茶来!”白灵也忙行了个屈膝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不知道是蒙大人的夫人,奴婢眼拙,请夫人恕罪!”
亭荷忍不住好笑,问道:“这会儿子赶着行礼儿了?刚才做啥去了呀?你这变脸真比翻书还快呢!”
白灵羞得一阵脸红,忙赔礼道:“奴婢是赶着给我家夫人买香回去呢!心急了点,便显得有些不耐烦。夫人您大人有大量,该不会和我这小小婢女一般见识吧?蒙大人常来我们府上做客,奴婢要知道您是他的夫人,打死奴婢也不敢那样对您说话呢!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您说是这么个理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