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悲的是在这绝对的权势和长辈面前,顾采薇只能认错。
“民女知罪,请娘娘责罚。”
顾采薇知道,今天无论她说什么,应对如何,都逃不过静妃的刻意为难。从她进这锦绣宫到现在,静妃脸上简直写着“我就是看你不爽,我就是要整治你”。
“来人!”静妃怒道。
婉鸳带着四个宫女,连忙进来。虽然动作很快,却没有丝毫环珮错杂的声音。
“娘娘。”
“顾氏以下犯上,拉她出去,跪在门外,明日散朝之后,让伯涵来锦绣宫。我要让他看看,他看上的女人,如何胆大妄为!”静妃指着门外说道。
言外之意,顾采薇要从现在,跪到明日早朝散朝。
顾采薇松了一口气,罚跪在这里,真是她能想到的最轻的惩罚。
“还不谢娘娘!”婉鸳在旁边,推了一下顾采薇。
顾采薇讷讷地说:“谢娘娘。”自己站了起来,因为刚才跪的时间久,已经有些踉跄。想到自己还要跪一整个晚上,顾采薇又深深觉得可怕。
两个宫女立刻上来架住她,把她连拖带拽地拉出去。
“就跪在此处,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何处。”婉鸳出来,指着院内一条窄窄的鹅卵石小路说道。
顾采薇要疯了。这是要废了她吗?跪一晚上已经很惨了,还要跪在石子上,她后悔了,她不嫁宋铎了行不行?她想回李家村,过着她喝着小酒唱着歌,吃着火锅看着雪的日子。宋铎,你特么害惨我了!
心里把宋铎来来回回凌迟了一百遍,她还是只能乖乖地跪下,面上一丝抱怨也不敢有。
膝盖和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接触那一瞬间,那酸爽,真是绝了。
顾采薇庆幸现在天气热,晚上不冷,又恨因为天热,自己裙子之下,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纱裤,简直就跟没穿一样,她终于忍不住,低头望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翻了个白眼。
婉鸳看她还算乖巧,没呼天抢地,也没有流泪,转身进屋。
她跪在塌前,替静妃敲着腿,轻声说:“娘娘,顾姑娘已经跪在石子路上了。”
“你倒是知本宫心思。”静妃笑道,刚才的一身戾气仿佛卸掉。
“是娘娘宽容,才纵得奴婢揣测您心意。”婉鸳见她嘴角带着一抹轻笑,眉心舒展,知道她此刻心情不算坏,笑着说道。
“伯涵为了她,神魂颠倒;子镇替她说情,霆儿那么点个人,都在本宫面前拐弯抹角说她好话。还有阿言(严夫人),多少年来,除了本宫生病,我不传她入宫从不肯来,唯恐被人说,借了本宫的这宠妃之名,现在竟然也为了她,巴巴跑来劝本宫。”静妃斜靠在塌上,姿势放松地说道,“本宫就很好奇,到底这个顾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把这么多本宫身边的人都降服了。婉鸳,你跟了本宫,十五年了吧?你说说,对顾氏是什么看法?你再猜猜,本宫喜不喜欢她?”
婉鸳一边捶腿一边笑着回道:“奴婢跟着娘娘,十五年九个月整了。若不是娘娘聪慧慈悲,替奴婢解了偷东西的冤情,恐怕奴婢坟前的草,都十五个枯荣了。”
静妃进了宫中,很快承宠,得到皇帝盛宠,无意中救下了被愿望偷食御膳的当时才八岁的婉鸳,把她收在身边。不想她是个极聪明能干又贴合心意的,日日提拔到了如今身边最贴身的宫女的地位。
“有你在,也是本宫的福气。转眼你都二十四了,若不是你坚持,本宫早该放你出去,配个好人家了。当年,本宫曾有心让你去贴身伺候伯涵,你这傻子,偏偏不肯,陪本宫有什么意思?”静妃想到几年前,想指婉鸳去将军府给伯涵做那启蒙之事,不想二人都拒绝了。
“娘娘,怎么又说道奴婢身上了。”婉鸳脸红嗔道,“这辈子,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娘娘。那些有的没的,奴婢从来不想。”
“你呀你。”静妃想到自己三起三落,身边陪的人都是婉鸳,感慨万千,“不说了。来,告诉本宫,你对这顾氏如何看?
婉鸳斟酌一下说道:“顾姑娘聪慧、从容、与人为善。虽礼节上有些许不足,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难能可贵。虽冲动些,但是不乏赤子之心,奴婢觉得,脾性与将军,倒是有几分相似呢。至于娘娘是否欢喜,奴婢就不敢妄自揣测了。娘娘记性这般好,连奴婢在您身边几年都记得清清楚楚,万一将来翻旧账要罚奴婢,奴婢岂不冤枉?”
说着,她笑着看向静妃。
“就你嘴皮子溜。你要是觉得本宫不喜顾氏,会替她说好话?”静妃笑着说道。
婉鸳笑道:“奴婢这点小心思,永远逃不过娘娘火眼金睛。”
“那婉鸳,你说,本宫为什么发作顾氏?”
婉鸳看看静妃,咬着嘴唇说道:“若是奴婢说错,娘娘恕罪。”见静妃闭着眼睛微微点头,她壮着胆子说,“一来,可能顾姑娘说话哪里顶撞了娘娘,虽然她心思单纯善良,但恐有语失。”
这点,其实是婉鸳给静妃找的台阶而已。她的重点,在后面。
“二来,您虽觉得顾氏尚可入眼,但是将军是您看着长大的,您疼将军的心,比疼三皇子,也少不了什么。您这姨婆婆,总希望自己将来的儿媳妇,是大家闺秀,名门出身,方配的起将军,可是又实在舍不得将军为难。这不管民间还是宫里,父母之爱子女之心,都是一样的。您在这事上,跟寻常婆婆的心,并无两样。所以,您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试探顾氏,也试探将军的反应。奴婢只能想到这层,若是说得不对,娘娘恕罪。”
“你呀,真真是本宫肚子里的蛔虫。”静妃笑着点点婉鸳的头,“看到顾氏,本宫总想到当年的自己……本宫也曾青春年少,也曾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但那些,终究得不到了。现在想想,虽然觉得那时想法可笑,但心底深处,未尝不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