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龌龊!”顾采薇骂道,“二老爷那么坏,绿云罩顶也是活该。”
“就你话多。”宋铎瞪了一眼顾采薇,把面前的点心推给她,“饿不饿?先吃饭再去布庄还是去过之后再吃饭?明珠上午可乏了?先休息一会儿?”
明珠现在已经慢慢习惯并且享受大哥的温柔,笑着说:“我不累,都听顾姐姐的。”
顾采薇摆摆手:“听了这恶心的事情,不想吃饭,先去逛逛布庄,就旁边那个吧,表哥你再喝会儿茶。”
宋铎点点头,伸手替她把帷帽戴上,阿媛扶着她,雅枝扶着明珠,几人又下楼。
首饰铺子里只剩下一位夫人,目睹了顾采薇和十七姑娘斗法的全程,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伺候的妇人她们的身份,听她说完后,赏了她一块碎银子,随手挑了几样首饰,让下人结了银子,走出了铺子。
“今天倒是遇到了一对有趣的主仆。”这位夫人回家后,对自家老爷说道。
“难得夫人觉得有趣,说来听听。”老爷笑着道,看得出来,夫妻感情甚笃。
这位正是掌管国子监的祭酒徐大人,他已年逾五十,夫人也姓徐,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老夫少妻,分外恩爱。
徐夫人道:“就是挺有意思的俩人。但是我看上的不是她们俩,是另一个乖乖巧巧坐一边的女孩,说是宋文扬带出府的那个妹妹。”
徐祭酒摸摸胡子笑道:“你可又是给泽儿相看上了?”
徐夫人娇嗔地看了夫君一眼,脸上露出少女般调皮明媚的表情:“宋文扬喜欢的那顾采薇,性子张扬活跃又爽朗大方,跟我一模一样。我看上的那明珠,就乖乖坐在身边,看她说话,不声不响,我却看得出来两人相处融洽,感情深厚。她们既处的好,日后做了我儿媳妇,天天陪着我,听我说话,乖乖巧巧的,多招人疼。我就这么一个臭小子,没有闺女,就想要个乖巧懂事的女孩,让我天天宠着。”
徐祭酒说:“夫人这想法,真与寻常人不一般。泽儿还小,日后再说吧,指不定明天你上街,又遇到心仪的了。”
徐夫人哼了一声道:“我是真看上那姑娘了。人和人,不就是个眼缘吗?泽儿那也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这点像你,我要是不给他盯着,他就没媳妇了。”
徐祭酒:“……总不能让他去与人私相授受吧。”
徐夫人:“当初我不就主动找你?亏你还是男子,还虚长我那么多岁。”
徐祭酒出身贫寒,一生醉心于书本,无心世俗事情,又兼父母早逝,没人操持催促,一直未曾娶妻。徐夫人是徐祭酒“捡到”的小女孩。当时徐祭酒二十四岁,徐夫人才六岁,黄河河水泛滥,徐夫人随父母逃难,路上父母皆饥渴而亡,只剩她一个人在路边哭,被徐祭酒捡回家。
徐夫人虽小,却勤快又机灵,很快帮他把家里打理得整整有条,加之本来聪慧,服侍他的过程中耳濡目染,渐成才女。
徐祭酒本想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不想十六岁的她却大胆地剖白心迹,要嫁给已经三十四岁的他。徐祭酒不肯,她就离家出走。她走以后,徐祭酒方知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于是到处找她。
徐夫人根本就没走远,在家门口的客栈里住了半个月,看他狼狈不堪,失魂落魄,又收拾好小包袱,大大方方地回了徐府,两人很快完婚,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徐泽。徐泽天资聪颖,今年才十八岁,去年下场,中了二甲传胪,一时传为美谈。上门提亲的人踏烂了门槛,偏偏徐夫人是个有主意的,都看不上。
徐祭酒听她谈及往事,老脸一红,忙托说要去看书,逃也似地离开了。
徐夫人捂着嘴笑。
顾采薇和明珠当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已经慢慢铺展开来。
她们正在布庄里,兴致勃勃地看着店里的女伙计,流水一般把最新款的衣服样子送到面前。
“明珠你皮肤白,穿这个肯定好看。”顾采薇指着一套大红色骑装,“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最好是白马……”
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她们两人鲜衣怒马的模样。
“这个颜色我压不住,顾姐姐穿才好看。”明珠笑道,“我要一套浅一点颜色的。”
顾采薇心想也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大红骑装,未免有些太过张扬显眼,和明珠性子不符,于是点点头道:“这个拿下去,再换一些稍微浅色,但是也别太素净的来。”
女伙计连忙称是,把她们没看上的一大摞衣服抱下去换新的。
两人吃着点心,一边看周围的布料一边等着,不想等上来的,是个预料之外的人。
“顾姑娘好雅兴。”
顾采薇听见一句似笑非笑的话,抬头看看,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五官精致,眉眼动人,身着桃红对襟窄袄,下穿白色裙子,裙角绣着一丛一丛浅绿色的竹子,看起来很是素雅。
不知道为什么,她确定自己没见过来人,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我可认识你?”因为来人态度实在算不上好,顾采薇慢慢问道,态度也不冷不热。
美妇人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笑,走到顾采薇面前坐下道:“姑娘这是攀了高枝儿,连生母都不认了吗?用不用乐氏,给姑娘请安啊?”
顾采薇震惊。
竟然是乐氏!怪不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以及莫名的紧张。
但是那大概是本尊残留的意识,并不是顾采薇的。
“我生母早逝,不知道夫人这句话是何意思?”顾采薇淡淡地说,“我看夫人装束打扮,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随随便便跑到大街上认女儿,恐怕不行吧。”
乐氏不想自己都坐在面前,她竟然不慌不乱,想象中立刻痛哭流涕跟自己下跪道歉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让她心里慌乱了几分。
她怎么会如此淡定?采薇从小对自己言听计从,指东不敢向西,甚至唯唯诺诺,任由她打罚责骂,现在怎么就生出这么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