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上齐,烤鸭烤得恰到好处,皮脆肉嫩,闪着油光,片好后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盘子里,鸭架被做成鸭架汤端上来。
“姑娘先吃。”怀恩盯着烤鸭,口水流半尺长,却不敢动筷子,眼巴巴地望着顾采薇。
顾采薇夹了一块鸭皮,说句“快吃吧”,怀恩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他吃得香甜,顾采薇也觉得胃口大开,只一边吃还要一边说他:“慢点吃,慢点吃,吃快了不好克化。”
怀恩吃得又多又快,很快一碗面条下肚,顾采薇的还分了一半给他,烤鸭也被他吃了大半,吃完后放下碗筷,见顾采薇还在慢条斯理地吃,又有些不好意思,想起阿媛的教诲,又要拿起筷子,偏偏肚子撑的又疼,左右为难。
顾采薇见他的模样就想笑,强忍着笑说:“你吃完了就靠着窗户看看外面热闹,不许把身子探出去,这么高摔下去可是要命!”
怀恩点头如捣蒜地答应。跪在椅子上,探出身子往楼下看,不时指指点点跟顾采薇说话:“姑娘,那边说书呢!那边有人卖艺,我最爱看胸口碎大石……”
顾采薇一边小口喝着面汤,一边听他兴奋地描述。
“姑娘,有人游街呢!是抓了江洋大盗吗?我想去看看……”怀恩突然说道。
顾采薇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乌泱泱一群人围着一个囚笼,囚笼里的人披头散发,看不清楚面貌,周围有几个皂衣衙役跟着,后面是几十个匹骑着马的卫士,看起来是个重犯。
“不行。”顾采薇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怀恩,“人太多了,你这小个子,万一被人踩到怎么办”
怀恩虽然脸皮厚,又是孩子,但是对于顾采薇的话,他从来不反驳,有些怏怏地“嗯”了声,趴在窗户上努力探头去看。
“姑娘,姑娘,他们走过来了……”怀恩发现队伍正是往他们所在地方向走来,大声喊着。
顾采薇笑着说:“那当然。我们这是县城最大的酒楼,最繁华的路口,要囚犯游街,当然得从这里走。”
怀恩左顾右盼,不知道在找什么。顾采薇问他,他说要找烂菜叶子,一会儿往囚车上扔,被顾采薇笑骂一句才安分下来。
顾采薇吃完,囚车也走到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看戏一般跟着,不时骂着“卖国贼”之类的话,往囚车上扔菜头烂叶。
顾采薇往外看了一眼,本对这种情景不感兴趣,但只看了一眼,便心神欲裂,脸色大变!
囚车上的人似有所感,抬起头来,透过凌乱的几乎罩住整张脸的发丝,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也是震惊了一下,然后颓然地低下头。
游行队伍不知道为何停了下来,有个衙役凑到后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头领中问是否要在这里休息用饭,后者点点头,只留下几个衙役和两个侍卫,其他人都涌到酒楼。
三楼也上来了十几个人,那侍卫头领也在其中。
他挎着大刀,四处扫视一番,见没有异样,方挑了顾采薇身后的位置坐下。
“姑娘……”怀恩到底是个小孩子,又见那人面相凶狠,求助一般看着顾采薇,用眼神问她是否要走。
顾采薇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示意他安静坐着,拿起已经放下的筷子,夹了一根已经完全凉掉的青菜慢慢咬着。
小二自是殷勤招待这些大爷,待他们点完菜,顾采薇让怀恩唤了他,又点了一盘花生米。
“李二叔估计还得一会儿过来,你先吃花生米消遣会儿。”顾采薇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怀恩说道。
机灵的怀恩立刻假装探头出去看,嘴里抱怨道:“他一点儿也不靠谱。说好来接我们,这时候也不来,下次不用他了。”
虽然不知道顾采薇为什么拖着,但是他看出来她有事要做,所以很默契地配合。
小孩子是最不让人设防的,顾采薇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身后的侍卫等菜的过程开始聊天。
“这趟差事不错,不冷不热的时候,去年冬天我跟着指挥使到漠北去抓人,差点没冻死。”
“是啊!而且押解这小子,也不怕被人劫,三皇……”
大概是侍卫首领此刻清了清嗓子,说话的人连忙说:“他最上面的主子都完了,树倒猢狲散,这小子也是早晚一刀。不过咱们弟兄也算功劳一件。”
“干什么不好,偏要做这祸国殃民的卖国贼!一刀哪够,得千刀万剐!”
“江苏巡抚这次可是大功一件啊!”
“……”
顾采薇越听心越沉,菜上齐了,后面的人开始吃饭,说话声音渐消。她这次不敢明目张胆去看,这些人都是带刀,刀上见过血的,从他们进来身上带的肃杀之气就能感受到。
她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的衙役和侍卫。
两个侍卫在耳语,抱怨的是每次都是他们两个倒霉蛋儿留值,等到他们能吃饭,就只剩下残羹冷炙,好事轮不到云云。
几个衙役也拥在一起发牢骚,说的是这些侍卫眼高于顶,不把他们放眼里,又有一个人劝,人家是京城里来的,皇城根下的人,自然傲气些。
囚车上的男人抬头,晃了晃头,抖了抖头上的菜叶,抬头望天,目光其实一直在顾采薇这里。
“公子可安然?”他的嘴唇动得很慢很慢,既怕被发现,又怕顾采薇看不懂。
顾采薇使劲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听懂了,没事。
邓博似乎有点吃惊,又试探着动动嘴唇:“你听懂了?”
顾采薇又重重眨眼。
“江苏巡抚出卖了我,向太子投诚。此刻要用我引出公子,切莫上当。”他这次说得快了些。
顾采薇眨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邓博已经开始怀疑,她到底听明白没有。
顾采薇偷偷用嘴形说“京城”,又指指京城的方向,邓博明白过来她是指宋铎。
“江苏巡抚投诚太子别有隐情,他的长子在京城闯祸被下牢,告诉公子先把他握在手里,这是他死去的原配所生的唯一孩子,曾庆林其他孩子加起来也没他重要。你若是能听明白,就跟我说一遍公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