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裴茜一直在等着,她不喜欢方慧这个小姨,觉得她心里都是算计,没安好心。也不喜欢她给长姐梳头。
看她给裴芩绾了头发,拿个银簪子就给裴芩戴,她一把拽住她的手,拉开,把手里的碧玉簪插在裴芩头上,不客气的说道,“早就准备好的碧玉簪,干啥还戴银的!”
方慧眼看着银步摇都插到裴芩头上了,没想到竟然被裴茜冲上来给拉开破坏了,银步摇拿的不稳,也掉在了地上,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难看起来。
转瞬间,裴芩头上的银步摇换成了碧玉簪。
方婆子和余氏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裴茜有些不懂礼。就算平常说话掐尖了些,这个时候也不该上来打断。
方慧不好当众喝斥裴茜这个外甥女,但她的行为的确无理的很,张嘴就道,“茜儿!及笄礼的规矩哪能打断!”
裴茜才不怕,只不过今儿个长姐及笄的日子,她不想顶嘴,把气氛搞坏了,就呵呵道,“之前就说了,长姐及笄的簪子早就准备好了的,自然是给长姐戴上了!”那破银簪子哪能和碧玉簪相比!而且这碧玉簪还是沈颂鸣送给长姐的。
方慧脸色发黑,赶紧弯腰捡起银步摇,“茜儿是嫌弃小姨送的簪子是银的,不好,看不上眼!?”
方婆子微微皱眉,看裴芩头上的碧玉簪。那簪子通体碧玉,玉色莹润通透,簪头雕着鱼戏莲花,看着就不凡。
余氏笑着打圆场,“二姐!小娃家家的,也不懂的及笄有啥规矩。我看这碧玉簪倒是也衬芩儿,既然是她们姐弟提前准备好的,那就用这个好了!娘和我,我们都送了首饰,芩儿也不能一下子全戴上,以后换着戴,有的是时间!”
她都这样说了,方慧也不好当众发作,可是心里不甘,就笑着道,“这碧玉簪是好看,不过单戴一支也太素了,芩儿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多戴一支吧!”不死心的拿着银步摇又往裴芩头上戴。
裴芩微叹,“这银步摇看着眼熟,小姨就这么往我头上戴?”
方慧给她插簪的手就顿住了。
裴芩站起身,看方慧的眼神有些冷。
气氛有些凝住,方婆子一众人都看的不明所以。
孙铁柱想到邹兴身上一直揣着却没打算送出去的木簪,看着方慧,眼中闪过一抹鄙夷。这是表明心意的簪子,被拒绝了,想拿着给小裴戴了,让她有口说不清,为了名声必须得答应嫁他们家去,真是卑鄙!这还是亲小姨,就这么算计小裴,狗屁的亲戚!
方慧见她竟然认出来了,心下有些着急,就解释,“这簪子是我前些日子买的,就算不值啥钱,也是一份心意。”
看裴芩面上还笑着,眼神却明显冷下来,余氏心里咯噔一声。这个簪子芩儿认得,难道是之前冯波……
方老秀才多精明的人,况且之前方立也跟他说过方慧要给冯波娶裴芩的事,看这个情况,冷抿了嘴,两边的法令纹更深,显的严肃冷沉,瞥了眼冯守兴,缓和了声音道,“既然这簪子多,那慧娘就换成两块料子吧!都送一样的,别的倒短缺了!”
看他都发了话,方慧也知道他看穿了,心里焦躁着急。爹知道了,肯定会骂她,勒令她不准再起结亲的心思。可他孙子几乎成天往裴芩跟前凑,就不准许别的人沾边了。
但这会方慧也不敢多表现出来,她最担心的,是裴芩气恼了,那以后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跟他们家来往也不亲络了。当即就应了声,“既然都送簪子,那我就改送料子吧!”忙把簪子装了起来。
裴芩瞥她一眼,没有多说啥。
阮氏就笑着转移话题,说起裴芩头上戴的碧玉簪,“看着就莹润透亮,不像是凡品,是在哪买的?”
谁知道沈颂鸣在哪买的,给她做及笄礼物撑面子的。裴芩只说在‘府城’买的。簪子这东西在古人眼里,是不能随便乱送乱收的,不像他们现代人。
另有一支白玉簪,常咏麟奶奶,常老太太赏的,也不是那劣质的,玉质一看就是顶好的东西。
方婆子欣慰的笑言,“芩儿成大姑娘了!也是该有两件像样的首饰了!”
裴芩是只要能吃饱吃好干自己喜欢感兴趣的事就行了。
方芳看的眼馋,那些首饰和料子看着就是好的,她就只有绒花和两个银头花戴。想着跟表姐借几天戴,不过她同不同意?
一说做饭吃饭,裴茜就赶紧把所有的首饰礼物啥的,全部都收了起来,锁进了箱笼里。
孙婆子和邹氏都说不让裴芩今儿个下厨,和裴芫早早就把菜都预备了。
余氏和阮氏也拦了要下厨的方婆子,妯娌俩过来帮忙。
外面裴宗理和朱氏又过来了,拿了一支银鎏金的凤头钗,一对银镯子,一对银珠耳坠,三四块绸布锦缎的料子,还有几盒吃食,来给裴芩过及笄礼。
开了门,裴宗理看着清秀标志的大闺女,想到前些日子偷偷定下的亲事,总觉得心虚,“芩儿!我们就是来送点东西给你及笄,也不留饭,只要你把东西收下,这是爷奶,是当爹的一片心意!”
这次的东西可都是好的,还那么多,上次这个小贱人看不上,这次的东西,她保管看得上!朱氏心里叨骂着,又很不舍得这些东西。虽然不是他们花银子买的,可总算到了他们家,到了她手里的!
方婆子两眼怒恨的盯着,咬着牙,“我看你们只有驴肝肺!”因为是裴芩及笄的的好日子,怕朱氏真骂起来闹事扫兴,没有多说。
朱氏阴恨的盯她一眼,嘴上没说话,心里也不住的骂老逼贱骚货。
裴芩目光扫了眼裴宗理展示出来的那些华美的首饰和衣裳料子,冷笑,“裴二老爷忘了吧!你的原配刚死一周年,老娘还在孝期,就能穿戴花哨鲜亮!?”
裴宗理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我没忘…这些东西是送给你的,也不是让你现在就立马穿戴的。”
“如果你们真聪敏,不应该再来找老娘的!”裴芩冷哼,一脚踢到大门上。
嘭的一声,大门瞬间关上,把裴宗理和朱氏关在大门外。
朱氏阴沉着脸,张嘴就想骂,但想到他们来不是加深矛盾的,但不骂一顿,难消心头之恨,就拔高了声音,“我们是来送东西,给你过生辰及笄礼的!你个死丫头竟然把奶奶和当爹的关在门外,你就不怕别人骂你不孝,戳你脊梁骨!?”
方婆子要上去跟她对骂,“这样得招来多少人!?到时候肯定会对芩儿名声有影响的!”
裴芩抬头看天,反正她的名声也不是好的。
“理他们作甚!戳谁的脊梁骨还不一定呢!”方老秀才沉着脸道。
方婆子很不忿恨恼,恨不得诅咒老裴家断子绝孙,过不下去,去要饭才好!
余氏拉她,“娘!咱还是赶紧做饭吃饭吧!他们见了看热闹的人,要是还顾着一点点脸,自然会走的!”
果不其然,镇上的人都知道番薯改名了,不叫番薯,改叫红薯了,是知府大人改的。现在县令大人和知府大人都找裴芩说了红薯的事,这以后不可限量。老裴家把方氏逼死,把裴芩姐弟几个大冬天赶出来的时候不说,现在又恬不知耻的贴上门来,不过就是想占便宜,抢功劳!
看来人指指点点的,裴宗理觉得有点受不住,在外面叫裴芩,也没人应,还有裴茜骂他们不安好心,想抢功劳,暗地里使坏,害她们,忍受不住,也不一直等着,赶了马车离开。
“他们老裴家,没一个好种!”方婆子依然气恨。
方婆子几个也应和两句,说完,几个人又自行笑起来。你炒菜,她切菜,她炖汤,我烧锅,很快就拾掇了两桌子的饭菜出来。
方婆子和余氏阮氏,方慧,孙婆子邹氏等人陪着裴芩姐妹坐了一桌,方老秀才带着儿子孙子,和常咏麟裴文东,孙铁柱,冯守兴冯淳他们一桌。
大家说说笑笑,每人再提簪子的事儿,方慧坐的离裴芩远,给她夹了块鸡腿肉,也没见她给个热热的笑脸,话也不敢多说,心里忐忑的吃完了饭,就立马到镇上布庄扯了两块衣裳料子,拿过来给裴芩。
裴芩收了料子,谢过了她,让裴芫拿出准备好的点心回礼,送走了一众人。
裴芫回头就小声问她,“长姐!那银簪子你眼熟,是不是之前见过的?”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是那个冯波上次跟长姐表白的时候送过的吧!?果然是没安好心,想把长姐名声搞坏,好嫁给他们家,占我们的家财呢!”裴茜怒哼一声。
裴芫气的脸色阴沉,“她还是小姨呢!竟然这么算计我们!”
“她是啥小姨?之前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受欺负的时候,她可是问都没问过我们!看我们能挣钱了,发家了,就跑来献殷勤,算计我们!我早就说他们没安好心!”裴茜拉着脸道。
裴芫想到寒衣节的时候,方慧特意跑过来烧纸,说她多心疼她们姐弟啥啥的,而大舅母却根本没张扬,自己跑去娘的坟前烧了纸,要不是她们和小姨一块去,都不知道。
“行了!以后能交的人就交,不能交的人就让他们圆润的滚蛋!”裴芩从来不纠结跟人结交的事。也可能一直是别人结交她,主动权都是在她的手中。
裴芫皱紧眉头,“说是这样说,可冯家毕竟也是亲戚……”
裴芩看了眼天,“还有方法,叫表面功夫,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裴芫释然的点头。
裴茜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做,冯家的人都太奸恶了,还小姨,狗屁的小姨!就知道算计她们!能不来往,她是一点也不想和他们来往!
“好了!你们收拾剩下的吧!我要去看酱油了!”裴芩现在的心思都在酱油上。
卢海一句话不多说的跟在她后面,履行贴身保护的指责。
出了太平镇的方老秀才,叫住了方慧和冯守兴,让他们到方家村去一趟。
方慧脸色难看,不想去。
方老秀才就下了车,背着手到一旁几个大人说话。
方慧不满的抿着嘴,“爹想说啥,我都知道,我是想让大郎娶芩儿。你为孙子考虑,我也为我儿子考虑!再说,芩儿嫁我们家,我可是把她当亲生闺女待,大郎也对她,我们家就算不如那些有钱人家,可她真要攀了高枝儿,看着享一时富贵了,到后面比谁都惨!我也是为她考虑了的!”
冯守兴看着方老秀才黑沉难看的脸色,回头扯了扯方慧,让她少说几句,毕竟他是岳父大人,当爹的。他们家的地挂在爹的名下,这些年也没收过税粮。要是惹了他,也不好。
方立虽然没有放弃,可他坚决不承认,“二姐可别乱说话!芩儿的亲事,爹早有打算!她是个有造化的,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匹配的!啥爹是为了孙子,爹可是说过,不会亲上加亲!要结亲也是往外扩,结几门强亲,互相帮扶,才能枝繁叶茂,发扬壮大!不然拿啥跟老裴家和那个钱家斗!?”
“你要没想法,会把留明送到镇上学堂吗?还天天跑过去找芩儿,难道不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方慧性子要强,跟弟弟说话,就不那么客气了。
“二姐说的这是啥话!?留明送去镇上学堂是为了念书的!他去了这小一年成绩也的确提升了不少!去找芩儿更是没有的事!不过都在镇上,表姐弟兄妹之间,互相照应一下,哪有二姐想的那么龌龊!”方立可不让她说,这事连儿子都不支持他,为这事,他还心里正憋气着呢!
“你们不龌龊!你们能想,我们就不能想了!”方慧恼怒的脸色涨红。
“慧娘!这事你爹早说过,我们三家只要关系好,不需要亲上加亲!芩儿也不会嫁给冯波或者留明了!”方婆子低喝了她一句。
方慧红着眼,心里恼恨难平,“我就是想给儿子娶裴芩!别人都能想,我们家凭啥就不能想!?”
“你们真想结亲,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提亲,为啥要拿簪子去算计?”方老秀才冷声责问。
方慧呼吸一窒,说不出话来,心里既恼恨裴茜多事,又恼裴芩竟然认了出来,当众给她难看。
余氏叹口气,想到闺女好吃惹麻烦,裴芩直接拒绝闺女,一直不跟闺女亲近,大儿子听话懂事,又是叫去吃饭又是教功夫指点学问的,嫉恶如仇一样。二姐这样算计,只怕芩儿心冷,对冯家以后也只有面子情,难修复了。
“提亲被拒绝了,那就不用在多想,堂堂正正来往。你现在倒是再堂堂正正来往个试试!?”方老秀才也不多说,直接大步朝牛车走去。
方立眼里闪过一抹得意,这下就少一个抢亲事的人了!
“慧娘!你想岔了!这事行不通,就别再多想了!”方婆子也对她算计裴芩的事心里不悦,都是自家亲戚,干啥非得做这样的事,反倒亲戚变仇人!?
方慧看着他们走远,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冯守兴叹了口气劝她,“慧娘!算了吧!她们愿意攀高枝,就让她们攀去吧!要是两边都闹僵,对咱们没一点好处!”
方慧怎么甘心。明明就可以的,只要几年光景,大儿子就成地主了。可现在,裴芩不愿意,还又娘家只想自己,还打压他们!嫁给方留明,她裴芩就不怕,成为下一个方容娘!?
裴芩可压根没那想法,若不是方留明不讨厌,余氏之前也接济过方氏她们,也不会教方留明。
大门又被敲响了,裴茜跑过去开门,外面的人是坡脚断了腿的张庚山。他洗漱干净了,起色也好了些,看上去也慢慢显出了真是年龄。
“你有啥事?”裴茜问他。
张庚山端着一小筐子递过来,“我们公子听裴大小姐生辰及笄,也没有银钱置办像样的礼物,就包了这些饺子送来给裴大小姐恭贺及笄!”
裴茜诧异了下,掀开盖的布,里面满满一小竹筐的饺子,蒸好的。她回头叫裴芩,“长姐!”
听张庚山来送饺子,裴芩也有些意外。那个瞎子竟然还会包饺子?他看得见剁馅儿擀皮儿吗?见张庚山还等着,裴芩伸手摸了一个扔进嘴里,脸色顿时僵住,“你们是不是没盐了?”
张庚山皱眉,“裴大小姐!就算饺子有点不咸,你还可以就菜蘸蒜汁,一样好吃!君子远庖厨,我们公子以前可不会做这些的!”
“的确比咸的难下嘴强些!”裴芩点头,伸手接了过来。
张庚山见她收了东西,只简单一句谢了,抿了抿嘴,转身瘸着腿回作坊。她对公子也没啥大恩,反倒是公子教她弟弟念书练武的,竟然还给她包饺子恭贺。要他说,拿出一点钱,随便买点啥送去也就是了。
之前整个北直隶的闺秀千金,哪个不是天天盼着念着公子能跟她们说句话,更别说送东西了。要是谁家小姐收到了公子亲手包的饺子,还不幸福的要晕过去!?想到如今的状况,张庚山神色黯然,拖着腿,回到作坊。
墨珩正在屋里拆字,开着窗子和屋门,冷风灌了满屋。听张庚山回来,抬起头,“收下了吗?”
“收下了,公子!裴大小姐很高兴呢!当即就吃了一个!”张庚山笑着跟他道。
当即就吃了一个,是尝尝他包的饺子能不能下嘴吧!?墨珩能想象到她嫌弃的样子,神情不自觉的柔和了一分。他纵然眼睛瞎了,也是能做好一件事的。
裴芩把那些饺子和辣白菜一块炒了。
在一旁看着卢海实在忍不住,嘴角微抽。饺子炒辣白菜,这是个什么吃食!?
“面条能炒,饺子也是能炒的!”裴芩之前可还造出过不少黑暗料理呢!这饺子炒菜,还是其中比较好的,至少挺好吃的,吃完不会拉肚子,食物中毒啥的。
裴芫和裴茜,裴文东常咏麟几个都囧囧的看着那用大盘子盛着的炒饺子。
“开吃吧!”裴芩说着,先夹了一个饺子吃,边咬边点头,“这么一炒还是挺好吃的!要不是里面的肉馅儿不够劲道成块,切成半炒会更好吃。”
她们想象不出那该是一道啥样的菜。
之后,裴芩突然喜欢上了炒东西吃,炒馍花,炒饼丝,炒面条,炒汤圆,炒丸子,炒馄饨。
前面的裴芫她们还能接受,但炒汤圆和炒馄饨是个什么鬼!?
看她们满脸的抗议,裴芩白她们几人一眼,“这就受不了了?老娘还没给你们做个辣椒炒月饼,橘子炖鸡块,西瓜炒鸡蛋呢!”
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绿,那些东西…能…吃吗?不会吃出毛病来!?
裴茜连忙道,“长姐!你不是说酱油快能出来了吗?这些天你就看着酱油吧!做饭的事,我和二姐来就行了!”她要是真不靠谱起来,还真可能给她们做来尝尝。
“是啊!长姐!茜儿还要练厨艺,你之前说熟能生巧,她平常都不做,可练不出来的!”裴芫也忙应和道。
常咏麟添了嘴唇,“我想尝尝!”
裴文东一把掐住了他,“长姐!酱油做出来了,能做啥样的菜啊?”
“酱油做出来,那能吃的菜就多了去了!红烧肉,红烧鱼,红烧鸡鸭排骨,大肠猪蹄等等等等。”裴芩守了几个月,一直小心的看着温度,差不多已经能提取酱油了。
“我想吃!”常咏麟道。
“小吃货!等着!”裴芩终于放过了做饭,把厨房交给了裴芫和裴茜。
看俩人殷勤的做饭,收拾厨房,裴芩笑着点头。这才对嘛!哈哈哈!
裴芫怕裴芩突发奇想,给麻酱烧饼里面也加点别的料儿,把烤麻酱烧饼的活儿也接手过来。
裴芩就专心在家提取酱油,头一道,第二道,一直提到第四道。捣鼓了几天,终于提了一大坛子的酱油出来。
“这就是酱油?咋这么黑啊?”
“这也不像是油啊?都是水熬出来的。”
“肯定是油,不然干啥叫酱油!”
几个人围着坛子,你一句我一句的。
“废话少说,去割肉!咱先做上一顿肉来吃上一顿!”裴芩拿着银子,领着裴文东和常咏麟出了门,直奔肉铺。
买了五花肉,大肠,猪蹄和鱼,又捎了一堆大骨头。
回来裴芩就一头扎进厨屋里,乒乒乓乓的忙活来了。
红烧东坡肉,红烧大肠,红烧猪蹄,红烧鱼,红烧冬笋。除了大骨头汤是乳白色的撒了葱花香菜末,一桌子菜全是红烧,一眼看过去,一片红。
裴芩颇有些意犹未尽,“明儿个再做红烧鸡。”
几个人都不太敢下手,还是常咏麟先拿着筷子吃了一块红烧东坡肉。肉刚一入口,就瞪大了眼,直点头,“好吃!好吃!又香又好吃!”一整块都塞进了嘴里,塞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裴文东也夹了一块,长姐做的吃食,虽然有时候……奇怪了点,不过她们吃了这么久,也没吃出啥毛病来。夹着肉一口塞进嘴里。红烧肉入口,他的脸色也变了。
裴茜赶紧吃了一块,“好吃!这就是红烧吗?果然红红的!看着喜人,吃着也好吃!”依次把几个菜都吃过来一个遍。
裴芫吃完也一脸欣喜。
一桌子的菜,几个人竟然吃完了,都撑得捂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
常咏麟喊他小厮去买消食茶。
这边卢海也一口一筷子红烧肉,吃的不含糊。
卢浩边吃边跟妹妹说话,“怪不得沈少爷要让咱们千里迢迢跑来保护她。”她要是没有过人的美色,那就肯定是有过人的脑子。
卢海没有反驳他,有些默认的态度。心里觉得裴芩有时候也挺抽的。
裴芩正在发愁,她不知道沈颂鸣那货是在京城过年,还是回了济南府,酱油不知道送到哪去。问了卢海,她直接冷冷回一句‘不知道’。
卢浩笑着跟裴芩出主意,“裴大小姐可以两边都送些,这样总有一边沈少爷能收到的!”
裴茜虽然不舍得,不过也赞同卢浩的说法。
“哪有那么多酱油!就送到济南去!”裴芩不同意都送,她也就只得了一大坛子,撑不多久的。
“那为啥不送到京城?颂鸣哥哥要是在京城呢?”裴茜道。
裴芩瞥了她一眼,“济南离得近,路费便宜。”
裴茜吸了口气,不说话了。
裴芩用小号的坛子装了一坛子,密封了口,找了一家回济南过年的夫妻,给了些钱,让他们把酱油送到济南府衙去。
裴文东也拿了一罐子酱油,去墨珩那的时候,给他们主仆送过去,让他们烧肉或者烧菜。
墨珩看不见,只能靠想象出他们形容的红烧颜色,就是吃在嘴里,味道很特别。这一年来,他一直口味清淡,这红烧的五花肉,倒是能吃上几块,不觉得油腻。
很快就是年关了,酒楼里要的酒鬼花生和糖炒花生都加量了,有人知道是裴芩做出来的,甚至看见她去送货,拦了她想要定一批自家过年的时候用。
原阳县的花生是被裴芩买绝了的,要不是王家一直从外地调运了花生过来,裴芩也没得卖了。快过年了,家里也忙,裴芩直接拒绝了。只给王家和常员外家,糖炒花生酒鬼花生各三十斤送去。吴栋思和赵员外家,各十斤送去。
看她往各家送东西,赵俊超也在街口拐弯处拦了她,彬彬有礼的拱手作揖笑道,“裴姑娘!在下赵俊超,在县学和方辅结识,听过裴姑娘。想买一些糖炒花生和酒鬼花生,家里过年时吃用。”
特意说了他是和方辅认识的。
裴芩微微挑眉看他。
赵俊超又笑道,“我小叔是县衙的刀笔吏,见裴姑娘给县令大人送了有十斤,我们不需多的,一共十斤也就行了。”
裴芩对刀笔吏的认知有些歧义,一词一句定乾坤,他们是最会颠倒黑白的人。她也相信啥人都有坏也有好。但这赵俊超张口就摆出他小叔是衙门的人,“想干啥?比权势来了?”
赵俊超没想到她会这样接话,笑着摇头,“自然不是,裴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买些花生而已。”
“不卖!”裴芩直接赶了驴车扬长而去。
赵俊超脸色有些僵硬,神情微冷。这裴芩只看着常家的富贵,王家的昌盛,却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他们家的底儿来!
裴芩回到家,把家里剩余的花生都做了出来,天天拉到集上卖。就用牛皮纸包着,谁要买,就拿以包,把钱放下。
裴芩要烤麻酱烧饼,裴芫要炸红薯丸子,裴茜帮忙看着两边的火,兼打下手。
糖炒花生和酒鬼花生也早在镇上打出了名头,过年了,家里都不缺那俩钱,就给小娃儿买上一包糖炒花生,给家里的男人们买上一包酒鬼花生,过年摆上桌,也是一个菜。
年关,镇上天天逢集。学堂里放了年假,常咏麟回了家,裴文东也出来帮忙摆摊。
姐弟几个一天也能进账一两多银子。
不过年前的集不多,是腊月二十开始的,也就十天。
姐弟几个一直卖到年三十,快晌午了,才收掉摊,回家包饺子过年,去给方氏上坟烧纸送饺子。
又把山上抓的竹鼠拎了两只大的,抓了一只野兔子,年前给方家送去。
孙铁柱家也送了一只竹鼠和一只野兔子。
知道裴芩喜欢吃羊肉,拎着两只竹鼠回家的邹兴,见村里有人杀羊,跟家里商量了,买了一只羊腿送过来。裴芩教了他们冶铁,打的手摇脱粒机,也卖的不错,今年一年做的东西,赚了六七十两银子。
裴芩家的猪肉,是孙铁柱包了的,一个后腿,三十多斤。
这时候的猪是黑皮猪,都是家养的,肉很香,也好吃。裴芩都收着了。至于王家和常员外家送的野味干货,她收的更不手软。
加上卢浩卢海带过来的,沈颂鸣让送的干果啥的。
姐弟几个归拢了下,吃不完。商量后,打包出来两份,一份分给面馆干活儿赵氏妯娌和孙全亮家,一份给墨珩主仆送去。
张庚山吃着那些干果干货,一下子就红了眼,“公子!这是京城的土产!又到过年了,公子却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外面孤苦……”
墨珩脸色阴冷,周身气息也变得凝固。
张庚山不敢再说,别过头,悄悄抹了眼泪。
封未把东西端走,“公子!奴才和庚山,和公子一块吃饺子吧!”
墨珩却想去裴芩家里看看,过年了,她又在捣鼓什么吃食。这两天定是要剩不少饺子,她是不是还要炒饺子吃?
想着这些,墨珩缓缓吐出一口气,“把饺子炒一炒吧!掺辣白菜。”
封未和张庚山脸色都变了变,不过还是听从吩咐,炒了饺子。墨珩却觉得不好吃。
很晚了,墨珩听着风声,拿着竹棍,摸到了镇子上。不知道哪是柳儿巷,就只能闻味儿,今儿个年三十,她们肯定做了红烧肉。
但家家户户包饺子做肉,虽然味儿不太一样,但各种浓香飘着,很厚重。
墨珩在几个巷子里转了小半时辰,心里戾气越来越重。从瞎了眼睛之后,他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这么强烈的希望他的眼睛能复明。
他拿着竹棍来回在地上敲啊敲的,卢浩警惕,就上了屋顶,悄悄出来探查情况。
三十的晚上没有月光,星光倒是漫天浩瀚,可也找不见脸。卢浩离的近些,借着一户人家院子里灯笼的光,这才看清墨珩。他惊愣的睁大眼。这墨家的墨九公子,竟然藏身在这个地方!?
就在墨珩快压抑不住心中暴戾时,他终于摸到了柳儿巷口的榆树,缓缓换了口气,不用竹棍探路,他熟悉的顺着墙,一直走到裴芩家门口,停下。
卢浩看他竟然来裴芩家门口,拧了拧眉毛。难道这墨九和裴家姐弟认识不成!?
墨珩敲了门。
裴文东跑出来问了是墨珩,把门打开,奇怪他咋过来了。
裴芩看到直接白了一眼,“拜年用得着这么早!?”
墨珩心里奇异般渐渐平静下来,不说话,就站在院子里。
外面干冷干冷的,他又是一个人摩挲过来的,裴芫小声跟裴芩道,让他进屋喝点热汤,再让卢浩送他回去。
“还站在院子里装水仙!?”裴芩没好气道。
墨珩这才朝着热源的方向进屋来。
裴芫给他舀了热汤。看他喝完,也着实觉得他可怜。她们姐弟至少还有姥姥家,有家,能挣钱,身体健康。这个瞎子,也没有家,还看不见,虽然跟着两个仆人,但过年这样的日子,肯定孤冷过不下去。
墨珩喝完一碗汤就在一旁坐着,也不说话,一副要和她们守岁的样子。
裴芩把他当透明的,继续姐弟几个玩乐。
知道午夜,子时的更声响起,新的一年来了。
墨珩这才站起身,准备要走。
裴文东让卢浩帮忙送他回作坊。
门外封未等着,他是知道,公子有时不时摸到她们家的习惯。带着墨珩回了作坊。
卢浩想了下,等问了裴芩姐弟不知道他名字,姓氏,只知道是个长得极为好看的瞎子,暂住在他们作坊。犹豫了两天,就给沈颂鸣写了信,说了墨珩在裴芩家作坊藏身的事。
沈颂鸣收到信的时候,已经十五元宵节了,当即就叫双喜给他收拾行礼,过完元宵节就出发去原阳县。
方慧正在裴芩家里哭。
过年的时候,去方家走亲戚,方留阳说到了稀罕的竹鼠和野兔子,说是裴芩送的,还问冯淳给他们家送了没有。
方慧就知道,裴芩和他们家疏远了。虽然过年也去了,客客气气的吃了饭,也没说啥,但元宵节的汤圆却也没了他们家的那一份,过年走亲戚只是面子情。
元宵节刚过,方慧就过来,拉着裴芩哭,说自己不放心她嫁到别人家去,再摊上个裴宗理那样的人,朱氏和陈氏那样的恶婆婆和恶毒妯娌,以后没好日子过。就让冯波务必对她好,把她娶进门,当闺女养着。没想到她听了别人谗言,误会他们,弄的连最亲的亲戚都不亲热了。
裴芩揉了揉耳朵,又掏了掏耳朵,听方慧哭了一歇儿,就鸟盾了。
等裴茜再去茅房找人时,她早已经翻墙出去了,正在大街上溜达。
几个小娃儿在砸熊儿河的冰面,她也过去凑份儿,拿着石子瓦片往冰面上砸,跟几个小萝卜吹嘘,她拿瓦片能在水面上打四个水飘儿。
几个小娃儿见过她玩滑板,都认识她肯定打水飘儿也很厉害,看她的眼神带着崇慕。
“小郎!过来!”张世千从巷子里出来,扬声叫。
其中一个小男娃儿扭头一看,就叫了声小叔,朝他跑过去。
裴芩扭头看了眼,想了想,就想起他是谁来。实在是他的眼神,有仇一样盯着裴芩,很难让人忽略啊!裴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呦!熊儿河壮士!想不想试试这熊儿河的冰啊!应该挺厚的,石头砸下去都砸不破,人砸下去应该就差不多了!”
“哼!你别得意!”张世千怒哼一声,牵着小侄儿就走了。
裴芩耸了肩膀,在外面溜达了大半天,终于见方慧舍得从她们家出来了。
方慧心里别提多怒恨了,她说了那么多,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竟然还尿遁了,不想看见她。带着满腔的怒恨,回了家,和劝她放弃亲事,好好修复关系的冯守兴吵了一架。
裴芩正准备拿着酱油送到县里酒楼,就见双喜赶着车过来了。
下车来的,果然是沈颂鸣,“我把座钟和八音盒做出来了,还有点问题,你快来看看!”
裴芩看了下,的确不少问题,跟他讨论了大半天,吃了晚饭,把他撵去了客栈。
沈颂鸣看了眼卢浩,见他点头,在客栈安置下来,就趁着暮色去了镇外作坊。
墨珩正在闻那些酱缸,摸上面的标签符号,因为有几个字,不像是写错少笔画了,而是另外一种字。
沈颂鸣见真的是他,微微眯起眼,“真是没想到,名动北直隶的少年解元郎竟然躲在我家的作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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