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我以为顾小娘子出身江南书香名门,世家女儿当知好歹,却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自私!就为了你顾家发达,为了你一己之私,就要困住二爷和我家郎君,为你顾家卖命吗!”江舟登时起身,先前还算和气的言辞,已经变得有几分出口不逊的恼怒了。
他这么一番恼怒,顾宝瑛却是一双明眸,沉静无波的看着他。
屋子里一下安静起来。
无人再说话。
而在这样的静寂当中,江舟脸上终于是渐渐浮上一层尴尬的神色,意识到这么对着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出言不逊,有多么的失礼和不妥。
可若要他因此而道歉,他却也是做不到的,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除了不该这么发脾气以外,他可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此时,见他面上浮上几分局促和不妥,顾宝瑛才是目光幽深的看着他,道:“我只问你两个问题,第一,当初我在禁林中救到知砚大哥,发现他是胸口被人刺了一刀,但是,他身上没有别的伤处,说明这不是在打斗中受伤,而是在毫无防备时,被人这么刺了一刀。”
“这意味着什么,你能明白吗?”
“你是说,郎君是被信任的人,趁他不备,刺了一刀?”一提到知砚的伤势,江舟终于再次认真起来,随着她的分析,也是眉头一皱,认真思索起来。
“不错,这个刺伤他的人,很可能就在他的家中,这人是谁,你都还不知道,就要让知砚大哥跟你离开,回到那个家中,我是绝对不允许的。”顾宝瑛语气冷静而又坚决的道。
“郎君身边经常跟着的那几个人,只要一一排查,便可抓出刺伤他的罪魁祸首,这不是什么难事。”江舟语气则是一种笃定。
“抱歉,我说这一点的意思便是,这个人也有可能是你,万一你才是利用他的信任,刺伤他的人呢?况且,你竟然还是清河村的人,自小在这里长大,想必对禁林也熟悉的很,所以才能躲得过禁林的机关,安然退出,所以,你的嫌疑其实才是最大的,如此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让知砚大哥跟你离开?”顾宝瑛当即露出几分讽刺的冷笑,颇有些不客气的道。
“万一你其实是来获取我的信任,带走知砚大哥,其实是杀他想灭口呢?”
“你!”
江舟登时又怒了,可他想为自己辩解,却是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证词。
按照这小娘子的说法,但凡是先前跟在郎君身边的人,都有嫌疑,那么便是能为他作证的人,也不被她信任,自己这个嫌疑是暂时洗不清了,除非郎君恢复记忆。
不过他对顾宝瑛的那点偏见,倒是稍稍有几分改变。
毕竟她这声声句句的,都是为了郎君好,而且,郎君被刺中胸口那样的要害之处,能保命,必定是她救治妥当。
她的确是郎君的救命恩人,便也是他的恩人。
这么多年在京城江家所受到的良好教养,倒还真让他对这么一位救命恩人,说不出什么难听刻薄的话来了。
“哼,你说的这么好听,谁知道你又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没准当时见到我家郎君仪表不凡,便觉得他奇货可居,才假意好心,将他留在身边,毕竟当时你顾家,可是处境艰辛!你又是一个小娘子,怎么可能毫无居心,丝毫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就收留一个男子白吃白喝的待在你家中?”然而,他仍是冷冷的讥讽道。
不论怎么说,都要带走郎君。
为了郎君,他也只能得罪这一次了!
“唉。”却闻顾宝瑛听了他这一番极其难听的讥讽之后,不但丝毫不恼,反而有几分同情的望着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为何知砚大哥会被害了,便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你这等蠢笨如猪之人!”
“蠢、笨、如、猪?”江舟顿时两眼怒瞪,一个字一个字的磨牙道。
“你家郎君先是被刺了一刀,凶手怕他命大,又将他后脑砸伤,导致他脑后淤血成块,从而失去了记忆,难道这样他就放心了吗?我见到知砚大哥时,别说他身上毫无贵重物品,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更是脏兮兮的,这很难说,不是凶手故意为之,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还想不明白?”
江舟当时身躯微微一震。
凶手这样做,很显然,是不想有人救了郎君!
“他被人行刺,显然是跟人结了仇怨,若我救他回去,被凶手看到,万一凶手为了灭口,伤害到我的家人,又当如何?哼,若非他一路非要跟着我,后来又在我不小心踩中机关时救了我一命,我是怎么也不会将他这样一个**烦带回家的!”
顾宝瑛迎着他一双喷火的怒目,语气淡淡地说起当时的情形,末了,便是无声的讥诮一笑,“再说,当时他与乞丐无异,样貌不辨,又失了记忆,难道我就能火眼金睛,看出他身份不凡来了?”
“……”闻言,江舟只消稍作思索,便知她所言不假,顿时微黑的皮肤上,有几分窘迫的发烫起来。
这,还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那你还不是后来瞧他满腹诗文,竟是让他在这山里,当一个穷教书的!”然而,江舟仍是不肯轻易就被一个小娘子驳得哑口无言,仍是咬牙道。
否则,若是带不回郎君,那可如何是好?
“这还不是因为你弟弟头一个瞧不起我家知砚大哥,说他是个没用的小白脸?”顾宝瑛又是抿唇甜糯糯的一笑,带着点那种江南的口音,道。
可说出口的话,却实在是让人牙疼。
江舟一听,顿时又没声了。
自家弟弟说过的话……
“说这么多,原来你是瞧不起自己出身,知砚大哥如今有事情做,不必再被人说是没用的小白脸,我看着是挺好的。”顾宝瑛微微扬了下巴,小脸上染上几分很是为此感到骄傲的神采。
“哼!”江舟冷冷一声,别过头去,却是又道,“难道你一个小娘子,就不顾自己的名节,由着自己被人说和我家郎君关系不清不楚?”
“哦,别人说不清不楚,那就真的不清不楚了吗?他们爱如何说,便如何说,我行的端做得正,有何可惧的?”
顾宝瑛浑不在意的这么一说,更是一下坐直了身体。
她一言一行,着实无懈可击。
江舟今日本是志在必得,可现在,却被她连说带讽的,一时竟然找不到坚持带走郎君的理由了。
毕竟,郎君如今失忆,不肯跟他走便罢了,若他要强行带走郎君,又要被这小娘子说是居心不良,想要害死郎君!
此时,江舟磨着牙,心中恨恨。
这顾小娘子看着软糯糯的很好欺负,可这张小嘴说起话来,却是这么噎人,这么招人恨,这么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