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得探探太太的意思……”季氏答道。
“那我就在外院等着你,你到时候再跑一趟也行,找个小丫鬟捎话也行,总之得把太太的意思告诉我。”娄万福道。
“放心。”季氏这么应下,就又回了沈七太太身边。
然而等沈七太太看完账本清闲下来,就已经到了午后。
她习惯吃完饭先在院子里沿着一条小石子路,走一回儿消消食,随后再去睡个午觉。
季嬷嬷也就趁她吃完饭散步这会儿,逗趣儿一般的提起了这事:“……您说那廖裁缝也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想着跟您作对呢,自己干不动了就想着藏到后头去,找亲戚出面,还要也去请江南的绣娘,照他这势头,岂不是就算以后进了棺材板里,都不肯咽下这口气?”
然而这个话题,只要在沈七太太跟前一说出来,那就必然不好笑的。
只见她立时就满脸不快的皱了眉,涂抹得十分艳丽的唇往下压了压:“你管他咽不咽的下去这口气?只要是他,就算人已经被订进棺材板里了,也别想安生下来!”
她语气极其严厉,季嬷嬷等一众丫鬟当即被吓得不敢吱声,一个个低下头去。
沈七太太想起那一桩已经过去了许久的烦心事,顿时也没心情散步了,当即叫人扶着回了屋里躺下,却因为没消好食,难受了一下午,以致于晚上还不得不请了大夫过府……这却又是后话了,且按下不表。
季嬷嬷探出她话里的意思,也不敢随便找小丫鬟传话,亲自去见了娄万福一面,把太太这一番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了他听。
“我明白了,你快回去吧,太太身边离不了你的伺候……”娄万福闻言,微圆的脸上立时现出一抹凝重的神色来,跟她道了别,就离开了姜家。
娄万福回去以后,却也没闲着,也不仅仅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再过两天,就是年三十儿。
他亲自往西街那边转了两趟,却见那间裁缝铺子店门大关着,想来也是因为要过年了,修葺事宜暂时停工。
娄万福站在这铺子跟前,走了两周,确定了一些事情,就抬步往女儿家里坐去了。
期间,吴尤少不得要向老丈人打听这件事的后续,娄万福便只是看他一眼,道:“此事我心中自有成算,你只管好好读书、过日子,旁的都无需你来操心。”
“倒不是说非要再来操这个闲心,只是父亲您年纪也大了,又是大过年的,多少事情要忙?不如我给您出个主意,父亲听听看,若行的话就照这个来,不行的话,只能劳父亲再多费心了。”吴尤一口的心疼岳父年纪大了还得操心的语气,说道。
“什么主意?你说说看。”娄万福见女婿如此孝敬,闻言面上立即露出一道欣慰又熨帖的笑容来。
“您听我说,这事不如就这样做……”吴尤立即更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出一个十分万全的、自认保准能把顾宝瑛给吓得不敢再在西街开铺子的法子来。
另一边,顾宝瑛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着,就那么算计上了。
临近年三十儿,大街上越发热闹,走在外头到处是人挤人,商铺的生意也都是极其红火。
顾宝瑛看着锦绣绸庄的人过来收走了年前最后一次的刺绣成品,一听这小厮抱怨说路上挤得差点要走不动路,便顿时打消了出去转转的念头。
反正该买的年货,也都已经齐备了。
只是没想到,一过晌午,江兴一家人竟然来了。
江兴驾着驴车,孙氏跟江潮坐在后头,三人都是把头包的严严实实的,但还是冻得浑身直发抖。
寒冬腊月的天儿,能不冷吗?
顾宝瑛听春桃说了来人,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便立即喊上知砚,叫碧芽去正房烧好炉子,烧上热水,并叫她记得一会儿把徐氏从刘婶儿那里叫回来,随后赶紧到门口去迎人去了。
大门外,孙氏下了驴车,来回跺脚的走着,想让身上暖和一点,江潮则不住的吸溜鼻子。
“宝瑛!”这时候,孙氏一见门内走出来一个娇俏的少女,不由一怔,随即便是高兴的喊了出来!
“嫂子。”顾宝瑛也从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头巾底下,辨认出孙氏的容颜来,赶紧走上前去,亲昵的拉住她冰凉的双手,吓了一跳,“一路上冻坏了吧?我叫人在屋里烧了炉子,快先进家里再说话!”
说着,她不等孙氏等人开口,就又赶紧吩咐春桃去把热水备好,让三人进去一会儿先洗洗手脸。
“宝瑛……”一旁站着的江潮看着顾宝瑛忙碌着心疼他们受了冻的样子,不由得就喊了一声。
“潮哥儿又长高了。”顾宝瑛于是停下来忙碌的身影,认认真真的看了江潮一眼,小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的道了一句。
“宝瑛……我好想你呀!呜呜呜!”然而她这一句,却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什么似的,竟是触动得江潮突然站在那里大哭了起来。
他明明就比宝瑛还大上几岁,然而这会儿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般,抬手不住的抹着眼泪。
这副样子,让人绝对不会怀疑,若他再小几岁,不必在意什么男女大防,只怕就要立时扑到顾宝瑛的怀里,好好的大哭一场,宣泄两人分开以后自己对她的想念了。
几个人都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江潮。
知砚也是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脑瓜子,半是玩笑的斥责道:“也读了那么久的书,应当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怎的还哭成这副样子?先进院里头去!你倒是皮糙肉厚的不怕冻,难道不知道你爹娘冷得慌?快别哭了!”
他这么一说,江潮黑黝黝的脸上立时一红,就那么黑红黑红的现出一抹尴尬和不好意思来。
知砚毕竟当过他一段时间的教书先生,而且他后来也是打心底服气知砚,甚至对知砚有一种浓厚的崇拜之情的,是以此时,他就是赶紧拿袖子擦擦眼泪,先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对着知砚叫了一声“先生”,而后就主动把驴车上装的年货,给卸了下来。
孙氏这时候才能得空说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来:“……入冬之前打的獐子,我把肉给腌了,就想着什么时候,给你们送过来呢,没想到拖到了要过年,还有一些自家产的鱼跟大米,灌的腊肠之类的。”
“嫂子也真是的,这一路上劳顿不堪,冬天又这么冷,你们来了还带这么东西,本来也该是我跟知砚大哥回去看看你们才对!”顾宝瑛一听,不由心中一层暖意,面上则是嗔怪道。
“知砚不是要读书科考吗?哪有时间回来?你又一个小娘子……不过我看着你好像比以前在村子里胖了一些,脸上有了一些肉,也就放心了!”孙氏笑着跟顾宝瑛说着话,一同进了院里,又跨过二门,往正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