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昌国公府接到宫中涵妃娘娘传的皇上的恩典,阖府上下不禁喜气洋洋起来。
张夫人接受着众人的祝贺,笑得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五岁,神采奕奕的。
女儿这是朕受宠了呢
清贵妃
连家的家底、家世,如何能跟自家相比皇上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皇次孙了,而是天子怎么可能还念着往昔那点子与连家姑娘的可笑感情
之所以让她做这个贵妃,还不是为了笼络李家和连家。
偏李家又没有合适的姑娘,想必,这才便宜了连家吧
等皇上调理好身子,那才是真正的开始呢
张夫人精神抖擞,脑子飞快转动,心中暗暗盘算,明日见了女儿该说些什么、需要说些什么。
皇上还未与嫔妃们圆房,宫里又没有皇后,如今想要进宫一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得抓紧这次机会了
不想,夜里,丈夫昌国公却特特叫了自己说话。
张夫人这才发现,因为皇上的格外恩典,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不兴高采烈得像要过年一样,唯有丈夫,非但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神色,反而眉宇间笼罩着一层不安、犹疑和忧虑。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张夫人大为讶异。
昌国公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手中的茶碗,半响轻叹一声,令人听着顿起萧索之感,好像,人生从此失去意义一般
“老爷”张夫人心里没来由的便感觉有点儿慌乱起来,不知所措的看向昌国公。
昌国公显然刚刚回神自己方才失态了,冲她安抚一笑示意无事,笑道:“你明天要进宫去看涵儿”
“是”张夫人点了点头,道:“这是皇上的恩典,可见咱们涵儿在宫里很得宠呢可她到底年轻,那宫里又不是个简单的地方,我去见见她,也好给她提点提点再说了,我还真有点想念她呢”
说起女儿,张夫人又是得意骄傲,又有点儿淡淡的伤感和失落。
女儿长大了,就再也不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了,而是别人家的人了
昌国公轻轻点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犹疑的神色显示再三,却还是没有说话。
“老爷,”张夫人反而看得着急,道:“是不是您也有什么话要交代给涵儿您尽管吩咐,我记着呢”
横竖都是要说的
昌国公将心一横,眸光骤然一凛,两道目光炯炯直直的盯着张夫人,道:“不错,我的确有话要吩咐,你听好了,一个字不漏的说给她听”
“什么”张夫人听得丈夫说完,骇得脸上全无血色,整个人傻掉似的愣在了那里,木雕泥塑般半响没有动一下。
“你可记住了记住,一定要告诉她”昌国公微微恼怒。
“老爷”张夫人颤声道:“您、您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这老爷,咱们国公府如今也没没了昔日风光,涵儿得宠,若抢先生下皇长子,没准还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就算不能做皇后,那也是宠妃咱们国公府也只会更好您您跟朱三公子那一伙搅合在一起,算什么呀璃王两个儿子还软禁宫中呢,朱三公子名不正言不顺,能成什么事他想要救璃王的儿子,哪儿又能这么容易当今是先太子的嫡子,又有先帝遗诏传位,还有”
“你给我闭嘴”昌国公恼羞低喝,冷冷道:“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是我的夫人,涵儿是我的女儿,该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昌国公心里暗暗恼怒,这是个连三岁小孩都能明白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明白
还用得着她来说她把他当成白痴了吗
可谁叫他有把柄落在朱三公子手里呢那事儿要是捅出来了也是个死,他除了跟朱三公子合作,还能怎样
何况,何况如今他的效忠书就在朱三公子手里,就更加不可能有退路了
张夫人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反而挨了丈夫的喝斥,虽然旁边没有外人,依然难堪得脸上涨红,又愤又恼,默默拭泪。
丈夫这是,要毁了昌国公府、要毁了女儿呀
“真是妇人见识,目光短浅”昌国公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来,喝了两句,便道:“那清贵妃是什么来头李赋、连泽、连澈在,她娘家又那么富裕,谁也动不了她分毫难道你忍心让涵儿一辈子委屈在这么个女人之下吗朱三公子跟我说好了,只要以后三皇孙殿下登基,涵儿即便做不成皇后也是皇贵妃,他还说,下一任的皇上,就是咱们的亲外孙到时候,咱们国公府就能更上一层楼,这满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命妇,谁敢不巴结着、奉承着你想想,那是何等的荣耀”
张夫人不敢再同他出言顶撞,却可以用沉默来表示抗拒。
她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只管拭泪。
这态度,绝对不是对昌国公的话表示赞同的意思。
当她是傻子呢她虽然是后宅妇人,然而京城高门大户之中的后宅当家妇人,跟寻常人家的后宅妇人那是一回事吗
丈夫说得好听,可其实根本就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的事儿
朱三公子如今过街老鼠似的连面都不敢露,还能指望他
当今皇上既占了正统名分,又有勇王、老敏郡王、威宁侯、丁太傅等一干名声赫赫的人拥护,这江山分明就是铁桶一般
朱三公子凭他那些人就想撼动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一般的可笑
老爷也不知如何迷了心窍,居然听信起他的鬼话来了
葬送他自己,还要把全家都一起葬送了
昌国公见她如此越发恼羞,然而他方才所言那番话,别说自己的夫人不信,就是他自己又真正信了几分呢
然则这件事情,却又不是他信与不信的问题啊
“罢了”昌国公顿觉意兴萧然,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瞒着你了,什么都同你直说了吧”
张夫人猛然抬起头来,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