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进程从未如此安静过。一百天内不得嫁娶,不得宴席,官员更得守孝。至少在这孝期之内不能怀孕。官员一百天都算好了,左右不过三四个月,忍忍也就过来了。皇子皇女们就倒霉了,得守二十七个月。这其中若是不小心弄出个孩子,一个不孝的帽子就没想摘下了。
这世道以孝治天下,一个被标签上不孝的皇子自然没有竞争的机会。安宁有种直觉,说不定会有人在这方面做文章。
不过单单一个四十九天禁屠宰就够许多喜欢吃肉的人头疼了,鸡鸭牛肉等肉类在这段时间便要消失在人们的餐桌上。恐怕有不少人此时恨不得自己不是京城人,好歹京城外的人,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吃肉了。
一时之间,各种蛋料理大受欢迎。
周李氏也吩咐全家每餐上都得做上一道鸡蛋的菜,没有肉,好歹得用蛋补充营养。若不是安宁同她说过,一天吃太多鸡蛋不好,恐怕周李氏说不定会一顿两个鸡蛋呢。
周慧之前给她送的那盆西红柿,周家的下人照顾得很好,前段时间便已经结了不少的国师。安宁将其中全部的种子都留下,等着来年开春的时候种植。啊估计了一下,她所留下的这些种子,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到时候估计能够种上一百多株。
为了这盆西红柿不因为冬天下雪而被冻坏(京城几乎每年冬天都会下雪),安宁更是直接在家里修建了一个玻璃暖棚。在玻璃不缺的情况下,这暖棚的建设十分简单。正好天气已经步入严冬,世面上并没有太多新鲜的蔬菜——就算有也贵的要死。这暖棚恰好能够种植一些蔬菜,小白菜、青菜、韭菜、黄瓜……看着暖棚里挂满了各种春夏才出现的蔬果,周李氏别提有多兴奋了。
安宁顺便还将她养的一些花也一起搬了进来。
在家闲着没事做的她将季皇后送给她的那些孤本给抄了一遍,抄写的那份放在家里的书房中,原本则是她自己收藏着。
当然她也不曾忘记李艳,季皇后在南巡的路上,曾经给过她一个箱子,里面有一些银子田契和地契是要给李艳的。
李艳这些天每日都在家里给季皇后念经来着,安宁下帖子后,她便上门了。只见她一身的素服,发髻上只简单地差了一朵白色的绒花,素雅到了极点。她收到这份礼物以后,怔了怔,等看到那宅子的地契后,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声音充满着复杂的情感,“这是李家宅子的底气。”
安宁呆了一下,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是她给你的礼物,你便收下吧。”
当初画上的三个姑娘,李艳的母亲早被害死,另一位据说在五年前因病去世,只留下一个季轻颜,如今在明面上季轻颜也是死人的身份了。
因为季皇后的死讯,京城里这段时间青楼都已经关门了,李艳同样也是如此。即使上头没有发布这些旨意,恐怕她也会这么做吧。
安宁看着李艳难过的样子,偏偏不能同她说出真相。
李艳轻声道:“我这些天绣了一些经文,还绣了一些画作,娘娘应该会喜欢。你若是可以的话,便帮我送到皇宫里,烧给她吧。”
安宁点点头,如果这能够让李艳的心情好一点的话。
李艳又对她说道:“这些天,我调查了一下苏岩,发现他的经历的确有些不对劲。”
安宁回到京城后,也让手下一起调查,没想到李艳这里更早出成果。她神色严肃了起来,“怎么了?”
李艳眉毛拧了起来,“苏岩是在六年之前,进那戏班子的,据说是从一个叫做兰河镇的地方被家人卖进去的。我让人去查了查,兰河镇,根本就没有这户人家。”
安宁也跟着皱起眉头,“也就是说,他的经历其实只是捏造的?”
安宁想起了苏岩同蔚邵卿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心中突然一动,说道:“你这段时间,调查的时候,往蔚家方向调查一下。看苏岩同蔚家是否有什么联系。”
李艳点点头,“放心吧,我办事你放心。”
自从穿越到南夏弄死了苏兰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苏兰精神力的缘故,安宁不仅嗅觉视觉听觉越发厉害,连直觉都更加准确了点。
说到直觉……安宁想了想,等送走李艳以后,直接上了蔚府,要来了这几百年来的科举考题。她所要做的便是押题!
毕竟明年周金宝和周聪两个孩子都要下场了,就连沈以行也要试着考一考进士。她想着看能不能利用自己的直觉,压中几题,就算没压中也没事,反正多做点题目对两个孩子有好处,题海战术也是有效果的。
她花了三天时间,将这些题目整理出来,然后选取了一百题作为重点,让周金宝和聪哥儿两人做。若是两人做完后还有时间的话,便将历年的那些题目也给一道道做下来。这些题目写得两个孩子睁眼闭眼都是之乎者也,出乎安宁的意料,两个孩子都没有抱怨,而是咬牙一一坚持了下来。
聪哥儿表示他的老师可是户部尚书,若是不考出一个好成绩,那他老师岂不是要被说没眼光了吗?冲着这点他也得好好努力。
安宁这才明白为何这一两年来聪哥儿比过去要努力了不少。
周金宝则纯粹是想要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基础,他成绩好了,周李氏给他说清也要容易许多。周金宝呆在周家这么久,眼光多少也高了点,至少他肯定没法接受他未来的妻子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姑。
安宁在给两个孩子做特训的同时,也没忘记沈以行。她家慧姐儿日后的诰命可是得看沈以行的成就的。她同样找蔚邵卿拿了一些会试的考卷,会试的考卷可是比乡试要更加困难。不过沈以行算好了,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会试一般是在乡试后的来年春,通过殿试便是所谓的进士。
沈以行收到这礼物后,果然很感激。虽然他们沈家也是书香世家,但最多只能弄几份前些年的乡试卷子,会试的卷子还真拿不到。
他当时娶周慧的时候,只是因为单纯地喜欢周慧这个妻子,却不曾想到这个妻子的娘家会越来越给力。
在将这些东西安排好了以后,李艳也将她打算烧给季皇后的那些东西捧了过来。
安宁看着这些精美又全无工匠之气的绣品,心中也在可惜。可惜这些不能直接给季皇后,不然恐怕会惹人怀疑。
她前几天整理东西的时候,还整理出了自己去年做的几幅油画,其中有两幅是季皇后的油画,还有一副是凌青恒、季皇后和太后的合照。她将这些画作连同李艳的绣品一起送进宫里。有天晴在,她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东西会被人给贪墨。原本这油画是要拿来当做今年皇帝的生辰礼的。谁知道,
后来天晴告诉她,她给的那三幅画作都被天子给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安宁早就预料到这点,所以才送进去的。让他天天睹画思人的话,虐心效果更甚,她这样也算是提季皇后小小报仇一把。
只是那些送进去的绣品,却不曾想还给李艳带来了一个好处,李艳居然因此被册封为了乡君。圣旨上表示,李艳的刺绣可谓巧夺天工,达到了道的境界,所以才被册封为乡君。
在以前,也有一些因为手工技艺被册封的,李艳并非第一个。只是大多数人都在心中猜测,恐怕圣上是为了皇后而这样的。倒是没有御史敢在这时候同皇帝反对,所以这册封倒是顺顺利利下来了。
只是李艳也因为这册封,而直接成为了京城中的红人。她在收到这旨意的时候,呆滞了好久都反应不过来。
安宁低声道:“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是李家的外孙女。他册封你为乡君,一方面是为了了结皇后娘娘的心意,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对李家的补偿。”
只是李艳的身份终究不好捅出来,所以才只说是因为她出众的女工。
李艳的生父叶和风在知道自己母亲认下的义孙女居然一跃成为了乡君,便回到京城,看能不能以义父的身份拿点好处。他自认为自己是叶老夫人的儿子,叶老夫人认下的义孙女也得喊自己一声义父的。
叶老夫人哪里愿意让好好的孙女再同儿子牵扯上关系,她甚至不让叶和风同李艳见面,为了永绝后患,直接同叶和风断绝母子关系。理由也很简单,叶和风当年可是害死了自己的舅舅一家,还害死原配。
叶和风若是胆敢纠缠不惜,她便敢再去衙门告他。叶和风生怕叶老夫人真的那么做,最后只能签下断绝关系的文书,然后灰溜溜走了。
安宁实在厌恶他的做派,在他回去的时候,派人将他给打了一顿,虽然不会危及他身份,但也够他疼好几天了。
至于李艳,因为被册封的缘故,导致不少人都想上门求她一副绣品,其中不乏身份高贵的人。李艳只好暂时躲到周家,作为蔚邵卿的未婚妻,未来的侯爷夫人,那些人终究不敢在安宁面前摆派头。
李艳的生活这才平静了下来。
……
十一月底的时候,季延一从边疆赶回了京城中。
安宁在见到季延一的时候,差点认不出他来,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身上散发的寒意越发沁人,即使只是站在他身旁,都能感受到那股的冷意。原本眼中那种张扬桀骜的光芒也消失了,原本的锋芒完全沉淀了下来。
可见季皇后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季轻颜果然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弟弟,季延一在见过季皇后最后一面,并亲自送季皇后入皇陵后,便请旨驻扎边疆。
而且看他的意思,他似乎不打算再回来京城了。
安宁心道:恐怕季延一心中也稍微怨恨起凌青恒了吧。当时禹州的事情多少也流传了一些,季皇后在临死前几天,还同天子争吵过。在这种情况下,季延一自然没法面对凌青恒。
凌青恒显然也对他心怀归咎,完全不计较季延一的态度。他甚至将宜州这一带军区的虎符交给了季延一,其信任程度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要知道宜州这块恰好是大周和南夏的交界处,这一带驻扎的军队自然不少,若是能够掌控的话,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势力。几个皇子也曾想过对这军队下手,只可惜宜州的虎符一直都掌握在凌青恒的手中,却不曾想过,他居然将这两万人的军队直接交给了季延一。
本身是三代世袭罔替的国公爷,手中还握着两万的精兵,季延一一下子成为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
只可惜他本人一点都没要留下来的意思,在十二月五号,便打算回到宜州,甚至没有在京城中过年的意思。
此时尚且属于一百天的范围之内,也没有人敢顶着皇帝的怒火,去请季延一参加宴席,找死也不是这种死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金龟婿在京城中没停留几天,就要跑去宜州那个地方吹风。
在季延一离开京城的前一天,安宁写了一封信给他,表示想送他一程。
季延一直接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门写着他出发的时辰。
安宁看到纸条后松了口气,她觉得在季延一走的时候,将信件给他让他在路上看到是最好,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不过季延一若是不答应的话,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直接上门了。如今季延一答应了,反而省了她一番功夫。
安宁想了想,她同季延一好歹也是朋友一场。宜州那地方靠近南夏,据说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蚊虫又不少。她便从自己那些收藏品中,翻出了不少的东西。卫先生所做的弱版解毒丹是必须的,虽然比不过路神医的,但也算不错了。薄荷膏、花露水、金创药……大大小小的瓶子,塞满了一个箱子。
安宁之前还做了一件羽绒服给蔚邵卿,她想了想,考虑到季延一这一去,可能会好几年才回来,索性将这羽绒服先给季延一。她将羽绒服叠的整整齐齐的,将那封信藏在了羽绒服里面。
整个箱子塞了那些药瓶,又塞了羽绒服,恰好可以放满。安宁略一沉吟,从自己的柜子中翻出了两个易容面具放进去。说不定季延一什么时候就会用到呢。出于某种恶趣味,其中一个面具甚至还是女孩子。
安宁看着被她收拾得好好的箱子,终于松了口气,自己也算是为了朋友做了点好事。季延一不仅对她有救命之恩,还帮过她不知道多少回,她所做的这些,恐怕都不能抵往日他一成的帮助。
只是……安宁不免有些头疼。因为京城这段时间禁止屠宰的缘故,她这羽绒服给了季延一,蔚邵卿那件恐怕得等这段时间过后了。不过她之前原本就给了他两件,这件先给季延一应该没事吧。
……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一堆人来送他的缘故,季延一离京的时间还挺早的,正是五更天,凌晨三点钟的时候。这就意味着安宁得在两点之前起来,这时间简直太不人道了,尤其是在大冬天的时候。
她估算了一下,与其等她睡四个小时在痛苦中起来,还不如别睡呢。
她送季延一的事情,也同周李氏说过。周李氏点点头,说道:“记得多带点人过去。”
心中也十分同情季延一这孩子,虽然京城里的人都说季延一命好,即使姐姐去世,但皇帝却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对他大肆封赏,但他可是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他那大伯一家完全可以不当亲人看。加上季延一之前对她女儿也挺好的,若不是有蔚邵卿这个女婿在,加上安宁的感情偏向,周李氏都觉得安宁和季延一在一起也挺好的。
不过安宁都已经做出了选择,两个孩子又定亲了,周李氏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女儿得多带一些人手,毕竟之前的刺杀,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安宁笑道:“好,我到时候带上六七个人总可以了吧。”
二号、七号他们这段时间帮安宁训练出了好些人,这些人如今都成为了周家的护卫,让周家的安全性更上一层楼,现在就连聪哥儿和金宝外出的时候,也会带上两个护卫。
同周李氏说过以后,安宁便回到房间看起了书。
等差不多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整个周家除了她的房间,其他地方的灯都已经熄灭了,万籁皆静。
玉容和桂圆也陪着安宁一个晚上没睡觉。
安宁将窗子打开,凛冽的寒风钻进脖子中,让人瑟瑟发抖。
“姑娘,开窗之前,至少先披上一件大衣。”玉容将一件白色狐裘给她穿上,又将暖手炉塞到她手中。
安宁瞬间温暖了不少,她看着窗外,怔了怔。漆黑的夜空如同最纯粹的墨锭,上面点缀着点点的星辰。
就在这时,白色的雪花却从空中慢慢飘落下来,落地无声。
雪花洒落的姿态是那样轻盈洁白,背景是静谧的夜空,构成了一幅让人沉醉的美景。她忍不住伸手,雪花落在她手上,因为她手刚刚被暖手炉暖过的缘故,很快在她手上化作了一点的水汽,凉凉的。
她叹了口气,说道:“下雪了。”
这大概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她看着雪花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关上窗户。
等东西准备好了以后,安宁带着蔚海、蔚景、二号、七号和另外两个她不知道名字的护卫去送季延一一程。
为了不吵醒睡着了的家人,整个过程中,她动静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季延一给她的送行地址距离城门那里不算远,安宁坐马车大约坐了一刻钟便已经到了。
她原本以为她会等一会儿才等到,毕竟现在距离凌晨三点还有一刻钟多的时间,谁知道季延一却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且在那里的不只是季延一,还有蔚邵卿在。
见到蔚邵卿的时候,安宁确确实实呆了几秒钟。
“你来了。”蔚邵卿回过头,看着她。
他同季延一,两人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清俊男子,两人站在一起,让人不由感叹其造物者的不公平,将最好的一切都堆砌在他们身上,说不出谁更好一点。不过出于情人眼中出西施的心态,安宁自觉还是蔚邵卿更好看一些。
同蔚邵卿温和的表情相比,季延一的脸显然要臭不少,不过他常常冷着一张脸,特别是这段时间,就没有谁在他脸上见到过个笑的影子,所以安宁并不觉得奇怪。
反而调侃道:“倒不曾想到,你们两个关系倒是不错。”
蔚邵卿都能特地这么早来给他送行了,关系肯定不差的。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后,却发现季延一的脸更黑了一些。
安宁看着他眼睛因为这段时间的奔波而有了淡淡的青色眼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也稍微注意点身体吧。”
倘若季皇后知道自己的弟弟变得这样憔悴,不知道要有多心疼呢。
季延一的脸色在面对她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不少,语气虽然还是一样淡淡的,“多谢。”
安宁让蔚海将箱子抬了过来,说道:“这里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伤药,里面还有一件羽绒服。”安宁特地提起羽绒服,便是希望季延一等下会打开箱子,看一看羽绒服,这样才能看到她放在里面的信件。
话音刚落,安宁便感觉蔚邵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回望了过去。
蔚邵卿这时候却收回目光,语气平静,“祝你一路顺风。”
季延一扬了扬眉,像是同蔚邵卿较劲一般地说道:“我会的。”
他看了看那箱子,视线从箱子慢慢转移到安宁的脸上,眼神深深地看着她,像是想将这张宜喜宜嗔的面容印刻在心中一样。
蔚邵卿咳嗽了一声,季延一颔首像是对安宁打了一个最后的招呼,然后将箱子搬起,放在车上,一个纵身,飞跃到马上。
安宁仰着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头上。马蹄声渐渐远去,季延一离去的背影同这雪花一同映在视网膜上,永久地保留在记忆当中。
然后一双手放在她头发上,将她发上点点的白色雪花轻轻拍开,动作轻柔。
安宁回过神,冲着蔚邵卿笑了笑,“走吧。”
她直接坐上了马车,蔚邵卿来的时候,是走路过来的。他十分自然地蹭上了安宁的马车。
安宁出门的时候,为了方便照亮,将慕清玄以前送的一颗夜明珠给拿了出来。个头不算小的夜明珠直接让马车内亮堂了起来,夜明珠的光亮柔和了蔚邵卿脸上的轮廓,多出了温柔的味道。
蔚邵卿只是静静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安宁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了解蔚邵卿了,比如同样都是沉默,但是她就是可以察觉到,现在的蔚邵卿并不开心。
她抬头看着他,直接说道:“你在不高兴。”语气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蔚邵卿凝视着她,片刻之后,嘴唇抿出明显不悦的弧度,“那羽绒服,应该是给我的吧。”
他早知道安宁亲自给他做了一件,还是按照他的身量的,也知道现在她手中所拥有的鸭绒也就只够做一件,可是这原本应该是做给他的衣服,现在却反而给了季延一。
季延一的心思他一直十分清楚,即使知道安宁对他无意,但还是忍不住对他戒备万分,这是每一个男子吃醋竞争的本能。
安宁没想到他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生气,怔了怔,还是解释道:“他这一离开,恐怕会有好几年没回来,加上今年的天气感觉会比去年更冷的样子,所以我才……”
她总算意识到自己做不对的地方了,她应该要事先给蔚邵卿说的,尽管她当时将羽绒服放进去,一部分是因为季延一很有可能一离开便好几年不回来。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为了遮掩那封信,偏偏这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她不能对蔚邵卿说出口。
蔚邵卿叹了口气,墨色的眸子依旧专注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滚着复杂的情绪,说道:“我知道。”即使知道,还是会忍不住吃醋。
他眉头微微蹙起,难得露出类似小孩子一样苦恼的情绪。
安宁看着这样的蔚邵卿,忽的噗嗤一笑,她同蔚邵卿本来就是面对面坐着的。她身子微微前倾,伸手将他蹙起的眉头抚平,语气轻快地跳动着,多了几分活泼的味道,“我向你道歉,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应该事先同你说的。以你和他的关系,你肯定可以理解的。”
情侣之前本来就应该坦诚以待,所以在发现问题后,安宁便直接主动出击解决,她并不觉得道歉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蔚邵卿有种郁闷的感觉,他同季延一虽然彼此欣赏对方的能力,但是作为情敌,怎么可能关系会好。他之所以会来送他,也不过是因为知道安宁要过来,处于一种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的独占欲罢了。只是他的这点心思,却不能在安宁面前表露出来,那样的话,岂不是帮情敌表达感情了。于是他只能像吞了苍蝇一样,吞下了“他们两人关系好”的评价。
他握住安宁抚着他眉毛的手,心情却因为她这个亲近的动作而阴转晴,他眨了眨眼,说道:“我若是没来,等京城里的人知道你半夜去送他,恐怕会有不少人编排出流言。”
特别是这种桃色流言尤其受欢迎,他们三人又是时常上榜的人物。
安宁的眉眼浮出一丝的懊恼,“我出门之前,果然应该先找你的。”
即使她不想让蔚邵卿知道那封信,也可以找他一起出门的。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笑着看向蔚邵卿,声音带着甜蜜的讨好,“还是你聪明。”
蔚邵卿没有因为她奉承的讨好而轻易放过她这回,他手把玩着安宁的手指,“所以我的羽绒服……”
安宁原本以为她已经成功带过了羽绒服这个话题,谁知道蔚邵卿还是一样不依不挠,在近期内,她还真没办法再变出一件。她语气有些无奈,“我记得我之前给你送了两件了吧。”
蔚邵卿道:“那两件不是你亲自做的。”亲手做和别人做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安宁呃了一下,自知理亏,说道:“别说一件了,等年后,我一定亲自给你做两件,可以了吧?”
蔚邵卿自觉稍微收回了点利息,点点头。
安宁感觉到马车内的气氛好转了过来,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被这人占了不少便宜,白了他一眼,将手收回来。
等她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四点钟了,安宁打了个哈欠,回到屋内。玉容仍然坐着等她,见她回来后,连忙去打了一盆热水,给她梳洗。
安宁梳洗后,换好衣服,直接躺进之前就被汤婆子热得十分暖和的被窝中,满足地舒了一口长气。
人生最大的幸福便是在冬天睡到自然醒。
安宁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周李氏知道她昨晚出去的事情,所以还特地吩咐人不许去吵她,导致安宁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
成功将信件送出去的安宁可谓是无事一身亲,每天呆在家里悠哉地过着小日子。
聪哥儿和金宝明年春天得先通过童试,若是成功考取了秀才功名的话,在秋天便可以参加乡试了。
因为他们两人的籍贯都在开原县,所以两人都得回到开原县考完试后,再回到京城准备乡试。
安宁曾经让蔚邵卿看过这两人的文章,蔚邵卿表示,若是没出意外的话,两人的秀才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两个好歹享受的可是国子监这种一等的教育,平时书籍也不缺,两人又都是刻苦的人,又不笨,在这种情况,若是还考不中反而就说不过去了。
按照周李氏的意思,他们这次回家以后,肯定得等聪哥儿成绩出来以后再会京城,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也是四月份。这就意味着,安宁到时候肯定得在老家度过她及笄的日子。
没错,安宁明年就要十五岁了。她这时候便有些庆幸起自己已经同蔚邵卿定亲了,不然上门求情的人一定可以踏破她家门槛。
只是她及笄的日子毕竟还在季皇后死的一百天以内,只能简单过一下。
周李氏觉得很对不起女儿,又有些郁闷,偏偏她又不能怪季皇后死得不是时候。
安宁对此倒是无所谓,笑着安慰她娘,“很多人将及笄操办得热热闹闹,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向大家表示自己家的姑娘可以成亲了,我现在已经定下亲事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向大家展示这点啊。”
周李氏转念一想,发现女儿说的有道理,顿时多云转晴,还说道:“没错,省下的钱还可以留下来,给你当嫁妆。”
安宁无语,再省也省不了一千两吧,这点银子,作为一个有钱人,她还真不太看得上。不过她娘好不容易心情好转了,安宁自然不会傻到去泼冷水,反而奉承道;“还是娘你聪明呢。”
周李氏顿时一脸的得意。
国子监中要参加童试的人可不少,这些要参加的人也因此获得了一个长长的假期。聪哥儿从十二月十号便放假了。
周李氏在那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要带回去的东西,等两个孩子一放假,周家便踏上了回家过年的道路,慧姐儿和沈以行自然也是要一起的。
这一路上,安宁的兴趣便是逗弄她可爱的侄孙女,沈小宝的性子实在很好,平时不哭不闹,还喜欢冲着人笑,能够笑得让人心都化了,虽然常常流口水,但这显然是作为婴儿的正常状况。
就连慧姐儿很表示,带沈小宝不算困难。
等到了家乡后,周李氏便磨刀霍霍地准备起了过年的东西,此时恰好是十二月二十二号。
安宁没忘记当初杨开意让她给顾可欣的那些信件,作为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刚休息了一天,便直接踏上了前往珍珠岛的道路。当然她没忘记准备要给顾可欣的年礼,其中大多数是一些比较实用的东西,比如十分适合给小婴儿做衣衫的细棉布,冰糖、砂糖、绿茶等珍珠岛比较不容易买到的东西。
当她再次踏上珍珠岛后,发现珍珠岛发展得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多了。她同样也顺顺利利见到了顾可欣,顾可欣在八月份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儿子,因为安宁之前便给她留了人手的缘故,让她不至于照顾不过来两个孩子。加上安宁对珍珠岛的人有恩,看在她的份上,岛上的人平时也十分照顾顾可欣。
杨彤彤现在也十分有姐姐的模样,还会像模像样地推着摇篮给自己的弟弟哼着不成曲调的歌曲。
安宁第一次听她唱歌,差点笑喷。杨彤彤小姑娘聪明伶俐,哪里都好,偏偏天生五音不全。大概和她同样感受的还有顾可欣的小儿子,他很不给面子地直接哭了出来。
杨彤彤扁着嘴,似乎完全不理解为何弟弟会不喜欢听她唱的歌。
安宁在旁边看得直笑,直接哼起了轻柔悦耳的摇篮曲,这杨家的小儿子才又重新陷入了梦境之中。
安宁在哄睡了小孩子后,便将杨开意的信件给顾可欣,顾可欣带着信件回到房间里。
等快到晚上的时候才出来,然后将一封信给了安宁,说道:“若是你有机会遇到他的话,就将这信给他吧。”
安宁扬了扬眉,“他肯定会来找我的。”
顾可欣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安宁见顾可欣在这里过得挺不错的,也松了一大口气。她甚至还画了一下顾可欣的小儿子杨宇翔的画,就算杨开意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见见画作也是可以的。不过从杨宇翔姓杨这点来看,这夫妻两复合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至少顾可欣可没有阻止她画画的意思。
安宁并没有在珍珠岛呆太久,第二天便带着顾可欣送的一些年礼和信件回家去了。
等她到家的时候,周李氏对她说道:“正好,昨天有人给你下了一张帖子呢,偏偏我问对方,对方又没说自己的身份。”
安宁有些疑惑,让周李氏将信件给她。当她看到帖子的封面时,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跳快了不少,封面上有着曼陀罗的标记,帖子里的字迹又是那么眼熟,安宁恰好看过。
这是季皇后的字迹。
落款处写着知名不具。
安宁忍不住笑出声来:可不是知名不具嘛。
季皇后居然来到了开原县了,这让她分外的惊奇,季皇后写这帖子,主要是想同她见一面,时间恰好是十二月二十六号下午,地点是开原县一家挺有名的客栈。
安宁思索了一下,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这回还是带上笑儿、二号他们就好,好歹这几个人都没见过季皇后,比较不会露馅,毕竟在明面上,季皇后可是个死人。
安宁觉得她很有必要同季皇后交流一下诈死的经验。嗯,至少得问她,那种失魂丹是怎么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