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同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原本要跳水里的丫鬟见方姨娘下去了,游得还挺像模像样的,也就不下水了,只是在亭内做焦急状。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另一个刚刚被甩了一巴掌的丫鬟则是赶紧跑到殿内,去通知沈夫人。出了这么一档的事情,哪里是能够隐瞒住的,还不如老老实实交代,向夫人请罪呢。夫人素来最为端正明理,想必不会太过责怪她。
方姨娘刚把沈以兰捞上来,就忙不迭地拍了拍沈以兰的后背,其脸上焦急的神态一点都不像是假的。对比起她当初对沈以南的冷漠不慈,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荷花池的水其实并不算深,沈以兰掉下去也是受到惊讶居多,吐了两口水出来后,就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方姨娘急切问道。
沈以兰也懵了,是方姨娘救她的?怎么会是方姨娘呢?在她的印象中,虽然她娘不曾在她面前提过方姨娘,但她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娘刚进门的时候,差点被挤兑得没地方站了。后来生下了大哥,才坐稳了位置。因此她所受到的教育就是方姨娘是个专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就算做出了苛待儿子这样的丑事,也有办法让他爹心软,把她继续留在后院中。无论是沈以南还是方姨娘,沈以兰都厌恶到了极点,当时私下时还说过怎么不干脆把沈以南苛待死这种话。
处于这种微妙的讨厌情绪,即使知道方姨娘救了她,她也不想理会,直接问道:“黄杏那个贱婢呢?”
都是她,若不是她,她哪里会掉落在水里?
同样穿着杏色衣衫的丫鬟跪倒在地上,“小姐,黄杏去请夫人了。”
说夫人,夫人到。
一群的仆役围着沈夫人快步前来,沈夫人的视线往女儿身上一扫,看见她并没有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还赶紧不带小姐下去换一套衣服。”
对于自己的小女儿,沈夫人也是十分头疼。明明几个孩子都是一般的教养,偏偏小女儿却养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娇蛮性格,若不早日扭转过来,这副宁可我负天下人的性子等出阁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吃亏呢。
“方姨娘,你这次做的不错。秀红,也带方姨娘下去换一下衣衫。”即使面对自己曾经的情敌,沈夫人也是无动于衷的神态。
这副高高在上的做派是方姨娘极其厌恶嫉妒的,她垂着头,声音楚楚可怜,“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只要小姐平安无事,奴婢愿意折十年的寿。只是还请夫人为小姐做主。”
沈夫人眉毛微动,“兰儿有什么需要我为她做主的?”黄杏都说得清清楚楚的,这件事本来就是兰儿不对,也难怪以行常常要她多加看管兰儿。沈夫人也不会因此迁怒到黄杏和周安宁身上。
方姨娘抬头看向安宁,“周姑娘,你好端端地为何要将我们家小姐推入水中,她就算言语不太中听,你也不必如此狠毒心肠啊。”
原本只是围观群众的周安宁嘴角抽了抽。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在这种情况,方姨娘还不忘要黑她一把,她就那么自信其他人都会对她作证?
沈夫人表情复杂地看着方姨娘,“方姨娘,你确定是周姑娘推以兰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方姨娘自信道,她早就知道沈以兰一直很讨厌周安宁,想必她也会同她一样的说法。
“够了,我本以为带你来拜一下三清祖师,可以让你学着祖师爷的宁静平和,谁料到你却仍然是死性不改。”
沈夫人的丫鬟秀红轻声道:“方姨娘,刚刚黄杏过来时,已经说了,小姐是自己落水的。”
方姨娘哪里想到黄杏这丫头居然不怕责罚,在第一时间就说出了真相。本以为有周安宁顶缸,黄杏到时候只会默认的,谁知道会功亏一篑。她眼珠转了转,呐呐道:“那,那大概就是我看错了。”
沈以兰看她这副可怜的姿态,想起刚刚她也算是救了自己,就算抹黑周安宁,这行为也是很投她的心意,因此她不由开口为她说话:“娘,看在方姨娘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就原谅她这次的口不择言吧。方姨娘与周姑娘素有前怨,才会一念之差,做出这样的事情。”
安宁扬了扬眉,“沈姑娘这话我可不能苟同。原来只要是一念之差,即使做出诬陷别人的行为,也可以轻易被原谅吗?这对于我这样的受害者何其不公。敢情我就活该被白白陷害吗?”
沈以兰厌恶地看着她,“这是我们沈家的事,与你无关。”
安宁寸土不让,“她陷害的是我,你说同我有没有关系?”
“你!”
“好了,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都是一副孩子脾气,谁也不肯让。”沈夫人出面打了圆场,“既然方姨娘如此行径,想必是受到的熏陶还不够。那就罚你抄一百遍的道德经吧,想必抄写完后能够心平气和下来。黄杏,带小姐下去换衣衫。”
让黄杏带兰儿下去,还可以让黄杏稍微打理一下自己,一直顶着一个巴掌印也不好。
至于兰儿和这周姑娘之间的小吵闹,沈夫人根本不放在心上,让兰儿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顺着她也是好的。
待沈以兰和方姨娘被带下去后,她平和地看着安宁,“你就是周家的那位小娘子?”
安宁见她处世公正,也没有摆出一副要为女儿做主的模样,对她的好感增加了几分,俏皮回应:“开原县周家的小娘子有很多呢,不知道夫人说的是哪家?”
沈夫人微微一笑,“自然是将以南送回来的周家。”
对于沈以南的存在她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既厌恶他的出生,又怜惜他的遭遇,索性眼不见为净,交给了大儿子带在身边。
“我本以为刚刚方姨娘诬陷你的时候,你会辩解,却没想到你如此镇定。”
安宁笑了笑,“那是因为我相信夫人是明理之人。以南在方姨娘身边时,未曾过过好日子,回到夫人身边后,精神气足,个头还蹿高了不少。由此可见,夫人心正慈爱,怜悯幼小,想必不会随便让人污蔑了我去,那么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被她这样轻轻一吹捧,沈夫人眼中都忍不住荡漾开一丝的笑意——真是个妙人儿,如此这般会说话。
“那倘若我并非你口中的好人,非要同你计较,你又待如何?”带着笑意的问题明显是在开玩笑。
安宁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那我只能真的推沈姑娘下水一次,才能不白白担了这个虚名。”
周围人都忍不住噗嗤一笑,就连沈夫人都忍俊不禁,真是个伶牙俐齿半点亏都不吃的小丫头。偏偏她长得又好,说这样的话语也只让人觉得娇俏可人。
所以说皮相果然是很重要的,安宁穿越后最应该感谢的就是那位早逝的奶奶。
不过别人家的孩子再喜欢也抵不上自己家的,沈夫人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女儿,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就走了。
只是今天这件事毕竟是他们家失礼,她虽然极厌方姨娘,但方姨娘丢脸也代表沈家丢脸,不得不为她描补一二。她让人送了些赔礼的礼物过去给周家。
安宁在外面逛了一下,经过刚刚那些事,也有些意兴阑珊的,索性回殿内找她娘去了。
她娘此时正拿着香,对着三清祖师的画像,嘴里念念有词。
安宁凑近了,听到她念叨:“保佑我们全家平安喜乐,保佑我们全家赚大钱,保佑安宁和慧姐儿有个好姻缘,保佑聪哥儿将来能够考上举人……”
十几个保佑听得安宁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她觉得,以聪哥儿的资质来说,要考上举人真的有点难度,聪哥儿聪明归聪明,但他的聪明是在算学上,不在四书五经之上。
把所有的许愿都许了一遍后,周李氏还对安宁解释:“以前一次最多只捐几文的香油钱,害我都只敢让祖师爷保佑我们全家身体健康,今天可是捐了整整十两,当然得多许几个才够本呢。”
安宁正色:“娘啊,你许那么多,祖师爷万一觉得你太贪心,一个都不给你呢?”
“呸呸呸,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周李氏脸色变了变,显出了几分的挣扎,随即一脸肉疼地对着祖师像道:“祖师爷啊,如果觉得我许愿太多,那就灵验前四个就好,后面几个可以作废的。”
若不是怕笑出来会被她娘抽,安宁都想大笑出声了。她娘以为这是在做生意吗?真是太可爱了。
拜过之后,一个年约八岁的小道士将他们引到了休息的厢房中。
小道士努力装出大人模样,“等下几位师兄会让人送来饭菜,还请几位施主略等一二。”
这年头,无论是和尚还是道士都是称呼施主的,意思就是施舍财物的人。
正太脸还装大人,这种反差萌别提多可爱了,安宁忍不住伸手掐了他的脸一把——水嫩水嫩的,手感真好!
那小道士被这突然的袭击给弄懵了,半响后,他的脸慢慢涨红,然后一溜烟跑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像是在落荒而逃。
屋内人爆发出一阵的笑声,笑过之后,沈夫人的大丫鬟秀红带着几样礼物过来,两匹的绫罗绸缎,和一个黑色的木盒,盒子中装着一个碧绿的翡翠手镯。
安宁知道,在这个朝代,翡翠的价值是比不过玉石的,不过这样成色澄透的翡翠镯子,还是可以卖个几十两。
秀红又说了几句谦话后才走。
她人一走,周李氏就立刻盘问起了女儿。
安宁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出。
周李氏不好骂沈以兰,便骂方姨娘,又夸沈夫人大方明理,一看就是正房的做派,随即损起了沈老爷,“这沈老爷脑筋真是不正常,听说以前还挺宠这方姨娘的,这种爱搞七搞八的人,也是能宠的料?”
说完,照例拿沈老爷做反面例子教育聪哥儿,聪哥儿连连点头,反正他奶奶就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纳妾是不好滴,浪费钱不说,还后宅不宁。从小被如此说教的后果就是导致长大以后的聪哥儿对于妾室这种生物退避三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收礼物收多了,导致周李氏看到绫罗绸缎不再像是一开始那样整日摸啊摸,就说了一句“料子不错”。
安宁直接把那个手镯戴她手上,那手镯对她来说,太大了,她娘戴刚刚好。
周李氏笑眯眯地收下了女儿的孝敬。
没一会儿,他们最初见到的道士便送了饭菜过来,虽然只有四样菜,但是分量还挺大的,他们这一屋子的人吃是没问题的。
道士目光落在安宁身上,“吃过饭后,你可以来拜访一下我师傅,带上你养的那只狼。”
他顿了顿,问道:“你会泡茶吧?”
安宁怔了怔,点点头。
道士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然后直接走出去。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师傅在哪里啊!这种理直气壮的姿态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周李氏听到云水道人要见自己的女儿,顿时眉开眼笑,还不住地叮嘱着安宁要听话一类的话语。
云水观的饭菜做得还算不错,鱼汤尤其的鲜美。
安宁吃过午饭后,便拉着静静走出去,打算去拜访这位所谓的云水道人,周李氏则是带着其他人继续去三清观念经去了。她本来想要随便在观内找一个小道士问一下,逛了一圈,却没看到什么人影,只遇到了沈以兰。
沈以兰已经换了一套黄色的衣衫,见到她时眼神虽然有些愤恨,却没有做挑衅一类的事情,想必是因为之前被她娘给教导过了。
安宁也懒得搭理这种公主病的小女生,直接拉着静静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以兰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对着身边丫鬟说道:“听说,那云水道人养的几只狗嗅觉十分灵敏?”
丫鬟点点头,“听说之前有一位贵人不小心把贵重的东西掉落池中,云水道人直接让他的狗下水找到呢。”
沈以兰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那就好。沈以南还在娘亲身边?”
丫鬟知道她家小姐一提到沈以南就心情不好,不敢多说什么,“正在抄书呢。”她觉得以她家小姐嫡女的身份,何必非要同一个注定没出息的庶子计较呢,没得跌了身份。
沈以兰嗤笑一声,“还真是会卖乖,只是他在卖乖又如何,娘可不是大哥,会轻而易举被他给哄骗了。”
说罢,直接转身回厢房。
……
安宁寻了半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她都忍不住觉得那道士是不是在故意整她啊。
走得脚有些酸了,她直接坐在石凳上,沉吟着。
她视线落在静静身上,心神一动,既然那道士让她带着静静去,说不得这找人工作就得落在静静身上。
她直接拿掉静静身上的链子,弯下身子,拍了拍静静的脑袋,微微一笑,“走吧,静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既然没有主意,那就索性放开一切,交给静静好了。静静是在这里出生,又聪明得不像是一般的狼,说不定能够起到意外的效果。
静静耳朵动了动,低头嗅了嗅,然后撒开四肢跑开了,安宁小跑着跟上他。
等他们穿过一个林子的时候,跃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大大的石阵,那些石堆一眼望去似乎很普通,看似随意摆着,但安宁心中却忍不住泛起了古怪的念头,越看越觉得这石阵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
静静才不管那么多,嗥了一声,便窜进石阵之中,安宁赶紧跟上。
这段石阵的路程并不算长,也就是几分钟罢了。她跟着静静穿过石堆,便走到了又一片的竹林。云水观最不缺的便是竹林。应该说整个云水观四面皆是被竹林环绕着。
只是一照面,她便看出了这片竹林的不同凡响了,同门口那片灵秀俊逸的竹林相比,这一片竹子的枝干显出了刚强与坚毅的风姿。其秆基部有相当长的一段秆的节间连续呈不规则的短缩肿胀,交斜连续如同龟甲状。坐落在这片竹林中的小屋,似乎也同样用这种竹子来建造而成的,与周围的竹林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
龟甲竹……在世人眼中象征着长寿健康十分珍贵的龟甲竹,居然就这样拿来盖房子,真是暴殄天物啊。
安宁撇了撇嘴,心下明白恐怕那位云水道人便是住在这里了。
突然,竹屋内传来了一声的狼嚎声,单单从声音便可以想象出这是一只健康强壮的狼。
静静也跟着嗥了起来,两道相似又不同的狼嚎声此起彼伏的,像是在比赛一样,谁也不肯让谁。
一阵风吹过,竹屋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安宁牵着静静,刚进屋子,便看到一个白发童颜的道人坐在一个棋盘面前,如果不是那一头的白发的话,即使说他是三十岁,也有人相信,岁月仿佛仅仅只在他的眼睛和头发中留下痕迹。那双眼澄透,充满着看透世事的明净剔透。一只长相同静静一般无二的狼躺在他脚边,懒洋洋的模样同那位小道士有异曲同工之妙。
安宁知道,这位便是那云水道人了。至于那只狼,想必就是传说中静静一母同胞的兄弟软软了吧。给一直威风凛凛的狼取这么一个名字,这对师徒也真是够恶趣味的。
云水道人指着安宁对自己的徒弟笑道:“元白,我就说周姑娘能够在半个时辰内过来。”
元白道士仍然是慵懒的姿态,他拍了拍身上刚刚被软软咬出痕迹的道袍,漫不经心道:“这局是师傅赢了,我这就去给师傅钓几位鱼过来。”
说罢,轻轻踹了软软一脚,然后干脆利落地走人。
敢情她还成为了他们师徒打赌的工具啊。
云水道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会泡茶吗?”
安宁下意识地点头。
云水道人拿出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罐子,“那就沏一壶茶吧。”
安宁眼皮跳了跳。等等,这个茶不就是她娘送过来的那罐吗?
她心情复杂地接过,拿勺子舀出一些,放在紫砂茶壶中。这云水道人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主,种的是珍贵少见的龟甲竹,拿来泡茶的也是全套的紫砂茶具。
泡茶她还真学过一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羡慕堂姐泡茶时那种如诗如画般的仪态,还曾经学了一段时间,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她给自己和云水道人都倒了一杯。清幽的竹林也沾染上袅袅茶香,气氛静谧,就连静静和软软都仿佛被这气氛感染,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
云水道人轻轻酌了一口,阖上眼,露出心旷神怡的神情。
安宁也不说话,跟着一起喝茶,多喝几口是几口,她这罐茶都被她娘拿来做礼物了,能喝一口算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水道人睁开眼,眼睛温润如玉,“我也不白喝你这口茶,你若有什么所求之处,我可以考虑帮你一回。”
云水道人的帮助啊……安宁还真不知道这云水道人具体有何能耐。虽然她娘整日说他多厉害,但是粉丝状态的她十句话能有一句话相信就够多了。他在能耐,能够让她穿越回去吗?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她想起来到这里的初衷,指着静静,含笑问道:“道长,您看我们家静静如何?”
云水道人面露赞赏,“很不错。”
安宁摇了摇下唇,“小女没有什么其他心愿,只希望道长对外能表示,静静是您送给我的。”
世人皆知,云水道人虽然擅长驯服野兽,后山里更是装满了他所驯养的动物,但无论别人出价几何,他都鲜少送出。而被他所送出的动物,皆是亲昵人类温顺无害的动物。
安宁不求其他,只希望静静即使有遭一日被发现狼的身份,也不必活在人类畏惧排斥的眼神之中。
云水道人抚掌大笑,“你确定要这个心愿?不需要其他的?”
安宁点点头,“其他心愿,我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实现。”
云水道人伸手摸了摸静静的头,“他倒是运气不错,跟了个好主人。”
随即笑了笑,“不必担心。”
安宁想起了她娘一直以来的心病。如果是出自云水道人的口中,想必她娘会更容易相信吧。虽然觉得这要求有点小羞耻,她还是忍着羞意,开口道:“那个道长,其实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见到我娘的时候,能不能多夸夸她,说她有福,前程非凡。”
“嗯?”
安宁抿了抿嘴,“就算是骗她也好,至少能够让她开心许久。”
云水道人看着面前这个还有几分稚气的小姑娘。她是第一个在他面前提了两个要求的人,这两个要求却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求。而且,于他来说,更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他的眼神不自觉温柔了几分——这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
“你娘,是个有福的。”有这样的女儿,谁能说她娘没福气呢?云水道人甚至隐隐察觉到,她娘的福气恐怕就要应在面前这位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绽开灿烂笑颜的小姑娘身上。云水道人不同于他师兄,并不擅长卜卦,但偶尔也会有来自冥冥之中的直觉。
不管在见到云水道人之前有再多的腹诽,在这一刻也都消失殆尽,就为他愿意成全她这一份的心意。
安宁眉眼弯起了好看的弧度,“多谢道长好意。”
云水道人微微颔首,“泡一壶茶后,再走。”
这句话还真是十分破坏他这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啊。安宁看着他,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不会泡茶。若说她泡的茶有多好喝,倒也不至于,只不过是架势好罢了。
轻车熟路泡完新的一壶后,云水道人说道:“送你一句话,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安宁挑了挑眉,“那个石头摆的,是所谓的阵法吗?”
云水道人唇角微扬,“你若是自己走进来,恐怕要在里面耽搁至少半个时辰。人心越是复杂,便越容易陷入其中。依靠动物的直觉和方向感,反而容易走出。”
难怪那元白道士会打赌她没法在半个时辰内来到。终究还是这云水道人技高一筹啊。只是他明明不曾见过她,却能够猜到她会让静静带路?
这人果然有些古怪,名声不是白来的。
安宁向他行了一礼,然后牵着静静离开。
有了云水道人的那句话,安宁回去仍然是让静静带路。也许是因为有几分的不甘心,在进入石阵的时候,她故意自己先走一趟试试。
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一次的心血来潮,害她比过来时多花了一刻钟,走出石阵的时候,还有点灰头土脸的。最后能走出还是托了静静的福。
真正吃过亏以后,安宁才相信这位云水道人真的有几分的道行,心中那点自得的情绪也收了起来,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是有不输给现代的人才的。
出了石阵,她向着竹屋的方向拜了一拜,这一拜,拜得可谓是真心实意。
……
安宁回去时也不去三清殿,直接到厢房中——好歹也要换一下衣服啊。出门之前,他们每个人也都准备了一套备用的衣服,这时候正好派上了用场。
厢房内只有她一个,想必是都被她娘给带去念道德经去了。
安宁换下身上这套衣服,便看见静静在屋里到处走动,鼻子还动了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安宁也不打扰静静,看着静静这边闻一下,那边嗅一下,最后停留在一个小包裹前面。安宁记得,那个包裹里是放着沈夫人之前让人送来的赔礼。
奇怪,之前拿过来的时候静静可没现在这个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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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头微微蹙起,上前将包裹打开,仍然是两匹的布料和一个木盒,木盒里的翡翠镯子之前早就让她送给了她娘,照理来说,应该是空的。
安宁打开盒子,却看见原本空空如也的木盒中多出了一块的玉佩。玉佩温润如脂,触手生温,即使是安宁这种对玉石了解不多的人都可以看出它价格不菲。
玉呈半月状,浑然天成,正面刻着麒麟图,反面则是一株兰花,旁边雕着两个小楷字体:以兰。
以兰……这云水观里还真有一个沈以兰。
安宁叹了口气,她知道这玉佩怎么来了。恐怕是沈以兰想要陷害她一把,特地让人装进来的。周李氏又把全部的人都带去念经了,正好方便了她行事。
只是她就那么确定到时候可以来她这里找玉佩吗?
安宁手摸了摸玉佩,觉得这沈以兰还真是大手笔啊,这种一看至少价值几百两的玉,为了陷害她,直接拿了出来。
安宁眯了眯眼,把玉佩送到静静鼻子旁边,“静静,继续闻,看屋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这个味道。”
静静摇了摇尾巴,也只从厢房中找出这一样。
安宁把玩着这玉佩,本想直接寻了个地方丢了,比如扔水池里啊什么的,等沈以兰算计落空后,也让她心疼一回。但是又觉得这样的话挺辜负她这一番辛苦的算计的。
只是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一看就不像是向着她的,不然那黄杏也不会直接把状告到沈夫人面前,说不定还是沈夫人或者沈以行安排的。沈以兰肯定不是利用这两个丫鬟做这件事的。
安宁眼睛转了转,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嘴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笑容甜美。
真不知道,当沈以兰见到自己的玉佩所在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
把玉佩藏在自己所预想好的位置。
安宁嘴里哼着小曲,去三清殿找她娘去了。
周李氏此时正好刚念完一卷的道德经,像她这样的道教忠实粉丝,对道德经自然是倒背如流。
看见女儿归来,周李氏跪拜起身后,问道:“云水道人说什么了?”
安宁笑道:“娘,云水道人果然是神通广大的大师呢,才见了我,便说咱们家的静静,是二郎神的哮天犬转世的,最是忠心耿耿。”
周李氏笑开了脸,“静静本来就是好的。”
“我还见到了静静的同胞兄弟呢。”安宁噼里啪啦说了在竹林里的事情后,又道:“我当时还问云水道人,大家都说我有福,我是不是真的有福气。”
周李氏打断她的话,“哪能这样直接问呢!你得委婉点啊。”想也知道肯定是说她女儿有福气!
安宁笑道:“你猜云水道人如何说了?他说啊,你娘的福气还在你之上呢,你只是沾了你娘的光。”
安宁穿越过来一年多,还不曾见周李氏如此欢喜的笑容,欢喜过后,又不安地问道:“你没为了哄我开心而胡乱说话吧?”
“没,千真万确,不信,你下次见了后问他。”她言辞振振,再坚定不过了。反正就算她娘去问了,她也是不怕的。
“什么他啊,不礼貌,是云水道人!”周李氏嗔怪地扫了她一眼,嘴里欢喜地直接把三清的名号来回念。
她的眼眶甚至红了红,只是强忍着泪意。
安宁知道以前的流言终究在她心中留下过一些痕迹,心中更恨周安平几分。
周李氏花了一会儿的时间平复心情,她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走吧,我们回去吧。今天你能有缘法见到云水道人,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
云水道人也不是谁都会见的。她本来就没奢求自己能够见到。
安宁其实挺想再呆一下,好歹看一下沈以兰的下场啊,但是她又不好跟她娘这样说,只能跟着走。
出了三清殿,他们一行人要回厢房去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沈家的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正好撞了安宁一下,与此同时,一张纸条塞进了安宁的手心中。
那个丫鬟连忙道歉,然后像是背后有鬼追一样,飞快地跑走了。
安宁捏了捏手心的纸团,故意落后几步,摊开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小心以兰,检查衣服中的玉佩”。
字迹有点眼熟。不用猜便知道特意送纸条过来的恐怕就是沈以南了吧。穿越过来的这段时日,最让她惋惜的是两件事:一个就是王静姐姐的死亡,另一个就是沈以南的无法言语。
安宁将纸条撕碎,在路过荷花池的时候丢到水里,然后小跑着追上了周李氏他们。
女眷所居住的厢房本来就在一块,因此沈家的厢房同安宁家的并不远,就隔着几个房间。这也是沈以兰如此方便动手脚的原因。
安宁他们刚走近,便听到沈以兰的声音突然拔高的声音,“不行,那个玉佩可是我出生时奶奶特地送我的,我一定要找到,说不定就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给偷了呢!”
安宁微微一笑,原来沈以兰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她也不说什么,直接跟着她娘进厢房。
周李氏也不急着走,直接一屁股坐下,先灌一壶茶水再说。她老人家念了一个下午的道德经,都要口渴死了。
喝了水后,周李氏又想小解了,直接外出去茅房。云水观中,男女的茅房是分开的,所以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周李氏刚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敲门了。
桂圆打开门——门口站着一堆的人,有一脸倨傲的沈以兰,有牵着软软打着哈欠一脸睡意的元白小道长,还有沈以兰的两个丫鬟,和一位年约四十的嬷嬷。
安宁状若无事说道:“发生什么事了?真是好大的阵仗!”
元白没好气说道:“这女的说她玉佩丢了,正大选旗鼓地找呢。”他冷笑一声,“若是不让她好好找回她的玉佩,那岂不是说我们道观藏贼了。”
安宁平静道:“既然丢东西了,那就把你经过的地方一寸寸翻出来,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沈以兰笑,“就是因为丢了,才需要到处找啊。这只狼是云水道人所养的,据说嗅觉最是灵敏,我特地拿了我的东西让他闻,好方便帮忙找我的玉佩。”
周慧站起身子,“那么沈小姐是专程来我们这里找东西的吗?我们周家虽然比不过你们沈家,却也不会眼皮子浅到看上你那点东西。”
沈以兰轻蔑地笑道:“你们不会是心虚了才不让我进来的吧?说不定东西就是被你们拿的呢?”
安宁望着那两个嬷嬷,“你们家姑娘做出这种事,你家夫人知道吗?”
沈夫人若是知晓,怎么都会阻止女儿做出这种没脑子的得罪人的行径。
元白撇了撇嘴,“她娘正好去找我师傅了,所以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沈以兰怒气冲冲看着他。
元白半点都不沭她,“等到找到玉佩以后,还请沈姑娘高抬你的贵脚,少踏足我们这样的贼窟,省的我们云水观一世清明不保。”这话的意思确实谢绝沈以兰日后的拜访了。
那嬷嬷微微变脸,“小道长,我们小姐年纪尚小,若有得罪之处……”
元白直接打断她,“年纪可不是她任性的理由。”他冷漠地看着沈以兰,“我今日将软软带过来帮你寻找,不过是为了道观的清名。你还真以为你们沈家的名头那么好用?所以没有下次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又抬头看向安宁,“周姑娘也不妨让让身子,全她这番心思又如何!你若是阻了她,说不定日后这位大小姐什么污水都往你身上泼呢。”
沈以兰被他这一番话给气得满脸通红,偏偏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她已经有点后悔了自己的举动,就算成功陷害了周安宁又如何?等娘回来知道她被拒绝上这里……
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只是再是后悔,也不得不咬着牙走下去。
安宁笑道:“检查是可以。我们行的正坐得直,自然不怕沈小姐的检查,只要沈小姐发誓,只要证实我们与这事无关,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们道歉,我们就让你们进来。”
“若连这样的诚意都没有,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好啊,道歉就道歉,只希望玉佩真不在你这里。”沈以兰抬了抬下巴,兴冲冲走了进来。
元白也牵着软软一起进来,看到软软东闻西嗅的动作,和静静如出一辙,安宁只能感慨即使分别了一年多,这两只狼还真的是很像。
软软在厢房里溜了一圈后,在那个包裹面前停下。
沈以兰激动得身子都在发抖,“还不打开包裹!说不定就在里面呢。”
安宁一点都不心虚,“这东西是从你们沈家送来的,沾染上你的味道也是正常。”
说罢,镇定自若地打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绸缎和盒子。
沈以兰直接推开她,急切地打开木盒,下一秒,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如遭雷击,“怎么会没有?”
周慧皱眉,“沈小姐,怎么听你的话,你像是很希望我们这盒子里有你的玉佩?”
沈以兰嘴唇动了动,嘴里仍然喃喃道:“不应该啊。”
她明明让人放进这里面的,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元白冷笑道:“既然这里没有的话,我们就继续找吧。”
沈以兰脸上仍然是不解的表情,恍恍惚惚地跟在元白和软软身后,一起前进。
安宁正等着看好戏呢,连忙拉着周慧跟上去。
软软经过三清殿,又走过男客住的厢房,最后停留在某个位置。
大家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奇怪。
周慧更是拿出手绢捂着鼻子——怎么来到了男子的茅厕了?这也太尴尬了吧。
沈以兰更是怒瞪元白,“我的玉佩怎么可能在这里?”
元白脸上却满是看戏的恶趣味,“我也不知道啊,这得问你了。既然软软走到这里停下了,那就说明是在这里了。”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个地方你们女孩子不太适合来,我进去帮你们找吧。”
随即,钻入了茅厕之中。
沈以兰气得身子一直在发抖。
一会儿时间,元白出来了,他的手上多了一块玉佩,他扬了扬眉,轻轻笑道:“沈小姐,这是你的玉佩吗?”
安宁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沈小姐,女客的茅厕不在这里啊?你的玉佩怎么跑这里了?幸好你过来的时候没遇到男客,不然沈姑娘你的名声就……”
言外之意就是沈以兰不会是跑到男客这里的茅厕来小解了吧。
沈以兰感觉到血液涌了上来,那可恶的道士手中的玉佩如此的眼熟,像是在讽刺她的一切算计都落空了一样,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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