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云朝着林彦鸿冷冷一瞥,嘴角缀起一丝冷笑,气势稍稍外放,淡淡的道:“本官要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吗?”
林彦鸿忽的觉得心头发寒,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心中一个激灵,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只是大人,小民家中没有那么多粮食,可否容小民以银钱相抵?”
“银钱?”莫凌云冷哼,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本官要你的银钱做什么?”
“本官要的是粮食。”
“我朝每纳粮万担为一粮区,一粮区内,纳粮最多的大户为粮长,林粮长每年纳粮千担。我大齐赋税并不重,尤其是乐途县这等地处西南边陲的小县。纳粮千担,哪怕林粮长家中所有的土地都佃给佃户租种,一年收的粮,也不止万担吧?”
“是,是。”林粮长连连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若是以往,漫说大人只要区区万担粮食,便是两万、三万,小民也能拿得出来。”
“可这些年乐途县的百姓并不在旱地种粮,而是栽桑养蚕,我们家中的佃户也是如此。如此一来,百姓手中大多有钱少粮。但是,朝廷收粮,要的却只是粮食,小民也没办法,只能拿自家的存粮交粮税,转而从百姓手中收取相应的银钱。”
“所以,几年下来,小民家中粮仓,也差不多空了。小民如今最多……最多能拿出三千担粮食来,还请大人开恩,允准小民以钱相抵。实在不行,等秋粮收获之后,小民再将余下的粮食补上也行。”
因为有福给他提过这个,所以莫凌云自然知道,这林彦鸿口中所言,大半都是真的。但实际上,他们从中赚取的银钱,却比他们另行卖粮,要多得多。
另外,他也不可能,只有三千担粮食。
所以,并不松口,只是冷冷的道:“这些本官不管,你自己借也罢,买也好,三天之内,本官要看到一万担粮食。”
林彦鸿还待再说,莫凌云已经拂袖离去。
大堂里头,孙桂才刚好幽幽醒转。一醒过来就不顾‘虚弱的身体’切切的喊:“大人,莫大人啊,此案仍有疑点,请莫大人准许下官,再行审理,请大人准许……”语气哀哀切切,真有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之感。
莫凌云正好回到大堂,扬声道:“县尊大人莫急,当今陛下乃是宽仁之君,素来爱民如子,本官身为陛下之亲军,自当效仿当今皇帝陛下之宽仁。加之陛下钦点之养蚕人并未真正受到伤害,是以,本官愿意让林粮长,以别的方式赎罪,县尊大人觉得如何?”
孙桂才心中大喜,身上一下子就来了劲,当即站起来道:“好,好,大人英明,下官敬服。”一边说,一边朝着莫凌云施礼。
他可不管别的方式究竟是什么方式,只要不连累他孙某人,那就都是好事。
莫凌云语气微微挑,朝着孙桂才道:“县尊大人不问问,本官口中所言的赎罪方式,究竟是什么方式吗?”一边说,一边在大堂之上一扫而过,所有人的动作神情,尽归眼底。
毫不意外的,他在顾长庚的眼中看到了不齿。
不由得暗暗一笑。
孙桂才朝着莫凌云谄媚的笑,嘴里说道:“大人英明,哪怕只是信手拈来,也必然是下官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好法子。”
莫凌云脸色不变,语气却骤然严厉:“那是因为,你尸位素餐,不曾把百姓放在心上!”
孙桂才心中又是一惊,旋即闪过阵阵惊惶,腿一软,人直接滑到了案桌下面,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开口:“大人,大人明鉴……下官不敢,下官绝对不敢。”
不敢喊冤,不敢分辨,当然,也不敢承认。
前一位县太爷太过贪婪,上任没多久,就被一个小姑娘从锦州府请来的锦衣卫给拿了。孙桂才素来胆子不大,到任之后,禀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免惹祸上身的原则,庸庸碌碌,安安稳稳的,做了两年官,倒也无事。
原本他还暗暗自得,觉得自己掌握了为官之道。
谁知道……这位莫大人,却如此的一针见血的,就把他为官的症结所在点了出来,又如何不让他心生恐惧呢。
莫凌云的语气随即又软了下来,说道:“县尊大人不必惊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县尊大人选择明哲保身,本官能够理解,只盼着此次之后,县尊大人能警醒一些,好生想想,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说着顿了顿,轻描淡写的道:“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县尊大人既然这一任没做到,就别挪了吧,好好的在乐途县再留一任。届时,本官再看看,县尊大人能不能学会当官,若还是不会,那就只好请您回家种田了。”
知县乃是文官,与锦衣卫互不统属。只是锦衣卫身份特殊,赋有监察、监视、抓捕犯罪官员之职责和权利,但若说能插手文官系统的升迁调任,按理说,是不可能的。
可是,听到莫凌云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孙桂才却不由得心中发寒。
这并不是在吓他,这是在告知。
告知他,这位莫大人真的有这个能力。
孙桂才不由得在心中将莫凌云的地位又拔高了许多,整个人越发的战战兢兢了。当即从桌子地下爬出来,顾不得整理官服官帽,就连连躬身:“是,多谢大人,下官一定不辜负大人给下官的这个机会,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实际上,如果不是大堂里头还有许多衙役、胥吏甚至是百姓看着,孙桂才是真的想不顾脸面的,爬到莫凌云面前给他磕头。
莫凌云脸色越发和缓了:“官有官威,县尊大人还是先从衣冠做起吧。”
孙桂才连忙把官帽带正,又把官服整理了一下,朝着莫凌云赔笑:“是,是,大人见笑,下官失礼了,失礼了。”
“无妨。”莫凌云摇摇头,说道:“只是,本官有事,要交代县尊大人,希望县尊大人能够妥妥当当的,完成本官交代的事情,如何?”
孙桂才连忙说道:“大人但说无妨,下官一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