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和容楚两家的关系一向微妙,钟二夫人这回拿楚总的风流韵事说道,也不知楚总要怎么回应,当年那事啊……”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不大真切,楚静宁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句“钟二夫人”上,根本没在意那女人提到楚稷的风流韵事时讥讽的语气,就算听到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钟二夫人,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应该就是臣南的母亲,那个为了一些利益能将十岁儿子的生死置之不顾的狠心女人。
她还记得那个男人提起往事时漠然的模样,明明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却让她心疼到无以复加。
这一刻,那种心疼的感觉似乎又出现了。楚静宁伸手抚了抚胸口,从手上的小包里掏出手机,认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也不等待对方的回信,她直接将手机塞回包里,脚步轻慢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那里,有钟楚容三家,有本次宴会的东道主秦家,有一些楚静宁从未接触过的百年世家,但她的心跳一如即往的平稳,竟是半分紧张的情绪也没有。
无所求,自然无所惧,她自嘲地想着,从那些时不时投注过来的好奇目光中从容走过,直到距离楚稷只有三五步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站在楚稷面前的那位钟二夫人的样貌,楚静宁仔细地打量着她的容貌,很瘦,还有点刻薄,一点也比不上钟臣南俊美出尘的样貌,她得意地想着,嘴角忍不住弯起,笑意却在下一刻突然凝滞,楚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地地方传来,然而却精准无比地击中她的耳膜,痛得她有些缓不过劲来,这一刻,她竟然痛恨起自己那没有在车祸中丧失全部听力的耳朵。
“亡妻确实只生育了一个女儿,云苓被教养得很好,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也很爱护弟弟。”
楚云苓的瞳孔有一瞬间不自然的收缩,她微微垂下头,似乎是被父亲所说的话触动,眼尖的人能见到那小巧的鼻子微微动了动,再抬起头时那眼眶已然发红。
容珍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楚云苓抿了抿唇,凑过去,伸手将她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一幅受了委屈找寻依靠的模样,惹人怜爱。
周围的人无一不被这一幕触动,他们这样的家庭,就是亲兄弟间也不乏斗得死去活来的,先夫人的子女竟然能和父亲后娶的妻子情同母女,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偏偏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不少夫人看着楚云苓红着眼眶的模样,心中都升起了怜爱之意。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信了楚稷的说辞的,对当年楚夫人意外身亡之事知晓一二的人家,尽管不确定楚云苓的身份,但有一点他们是绝对不相信的,那就是楚夫人的亲生女儿能和现在的楚夫人情同母女。
要么,就是楚云苓根本不是先夫人所生,要么就是她和现在的楚夫人都在演戏。然而这说到底都是楚家的私事,他们无意掺和到钟楚两家的斗气中,自然也不会对这些事情提出疑惑,毕竟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底气站在楚家的对立面。
而作为当年事情的见证人的容柯,早在楚稷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眼神就一寸一寸冷了下去,此刻已是
那雪封千里的冰山,冷得令人不敢直视,身上的暴戾之气也汹涌着往外扩散,不少人都悄悄退开了几步,生怕自己被那戾气伤到。
唯有秦远,脸上始终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竟然还不知死活地伸出手去扯了扯容柯的胳膊:“金贵的容总,我看着那边的女人怎么那么眼熟,你帮我看两眼。”
容柯不耐烦地把手臂抽回来,漫不经心地往秦远视线的方向瞥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却让他面色大变,身上的戾气一瞬间收拢起来,
眼底竟然出现了几分慌张无措,他是知道静宁找了角落躲着的,心里还庆幸她不在这里,偏偏……
秦远的眼神闪了闪,看着容柯疾步朝那女人奔了出去,他摸了摸鼻子,刚想扯出一个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却看到了那女人眼角滑出的一滴眼泪,他眨了眨眼睛,再看去时容柯和她已经转身离去,那一滴泪仿佛只是他眼花的错觉。
明明已经被伤到了极致,却骄傲地仰着头,背脊不曾弯下一寸,眼神中没有流露一丝脆弱。秦远笑了笑,这份骄傲真的很容易让人生出摧毁的欲望,想看她流泪,想看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或许那份协议,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难以忍受。
“静宁,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五年前就死了。不要去想那些人,不要去想那些话。你只要记住,你永远是我和姑姑的宝贝,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容柯轻轻地拍着怀里人的背低声安慰着她,这些伤害,他会一点不漏地记下,有朝一日,十倍百倍地奉还给那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楚静宁的脑袋在他怀里动了动,没有抬起来,闷闷出声:“还要在那里住二十二天。”
从明天算起,一直到元宵结束,她还要在那座牢笼里待二十二天,每天都要看见那些虚伪的嘴脸,看着他们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她的十八年,就像一张薄纸,在他们每日每夜举起的温情利器之下,千疮百孔,四面透风。
容柯缓缓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压下心底的酸涩,双手扶着楚静宁的肩膀微微退开,笑道:“过去吧。”
楚静宁一怔,转头看去,那男人好像脚踏山河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
楚静宁伸出手,坚定地握住那让她安心的手掌,转头去看容柯。
容柯宠溺地看着她,笑了笑:“去吧,明天我接你回楚家。”
他怎么忍心让她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后,还要回楚家忍受那些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算计了他的宝贝,他今夜若是不闹上一闹,楚家那一窝子狼崽子还不当他是死的!
和钟臣南交换了一个眼神,等到两人的身影逐渐走远上了车,容柯收回目光,刚转过身就撞上了满头大汗的楚昭。
“她呢?”楚昭死死地盯着容柯的眼眸,明明已经狼狈不堪到需要用手撑在膝上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的地步,却固执地挡在了容柯面前。
容柯的右手手指动了动,他坚信此刻只要自己轻轻擂出一拳,就能让楚昭瞬间倒地,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勾起一抹笑,眼神讥讽地看
着倔强的少年,故意问道:“她是谁?”
楚昭撑在膝上的手一点一点地往上移,他慢慢直起身体,然而腿还是微微抖着,他执拗地看着容柯,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出话:“告诉我楚静宁在哪里!”
容柯嗤笑一声,眼神慢慢冷下来,双手环在胸前姿态闲适地欣赏着楚昭的窘态,语气嘲讽道:“怎么不喊姐姐了?”
“她到底在哪里!”楚昭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沙哑的声音里深藏着不愿被人察觉的慌张,没有人知道他心底有多害怕,他等待了那么久才等到姐姐愿意对他展露自己的温柔,可楚稷的话却硬生生地将他拨到了她的对立面,成为她痛恨的楚家人。
可他不能走,楚稷的扶持是他掌控楚家的路上不可或缺的助力,他咬着牙逼自己站在那儿,逼自己露出微笑,逼自己等这场戏告终。可是戏落幕了,他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慢慢地,容柯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楚昭的头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垂下去,他惊讶地发现有水滴砸在楚昭面前的瓷砖上,一开始只是微不可见的一两滴,渐渐的,却砸出了一片湿润。
然而楚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无声的放肆的流着泪,那一身孤绝就连容柯这样的铁石心肠看着也有些不忍心。
但也仅仅是不忍心,要让容柯和颜悦色地对待这头小狼崽是绝无可能的事,他耸了耸肩,绕过楚昭身旁,决定发一次善心,不再用刻薄的言语刺激这不知发什么疯的小子。
手刚碰上电梯门旁的按键,容柯突然回过头,他想起楚昭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那细密的汗水,微微发抖的双腿,不停起伏的胸膛和沙哑得有些破碎的嗓音,那是剧烈运动后的症状,如果他是乘坐电梯,哪怕是在电梯里乱蹦乱跳顶多出点汗面色显得红润些,绝无可能那般狼狈,除非,他跑了很长的一段路……
容柯怔怔地看着那单薄的背影,竟觉得楚昭身上的那股孤绝的意味和当初的静宁极为相仿,他暗想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了,竟然会对小狼崽生出了一丝心软。
偏偏这一丝心软梗得容柯心里十分难受,不除不快,他拧了拧眉头,没好气地朝楚昭的方向喊道:“傻站在那边当雕塑吗!她晚上不回楚家了。”
楚昭飞快转过头,发红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就紧紧盯着容柯不放,声音有些颤抖:“她不回家去哪里了?”
容柯简直要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气笑了,他无奈地抚了抚额头,率先走进了电梯内,漫不经心地应道:“去我家啊,说了你也去不了。”
楚昭抿了抿唇,终于移开了视线,虽然不再追问但看上去也并不像相信了容柯的说辞,他只是知道追问下去也问不出真实的答案反倒会惹恼容柯,而容柯和姐姐的关系那么好,惹恼他对自己百害无一利,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容柯哪里会去琢磨小狼崽心里的弯弯道道,见他终于消停了,就闭上了眼认真思考待会儿该和楚稷以什么方式谈谈静宁晚上受的委屈,或许他可以直接动动手,毕竟好久没松动筋骨了,人都懒怠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