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妍缓步地回到玉窕宫,应熙雪见了这两人,喜出望外:“夕妍你受苦了,幸而如今好歹还了你的清白,姐姐我这两天可是担心得紧啊。”
夕妍浑身无力,好不容易坐下,启开发白的嘴道:“这事儿多亏了尚仙妹妹,我也是个糊涂的,随便地就上了别人的套,以后在这宫里,除了你们我谁的话都不信了。”
“姐姐这两天可是累着了,我已吩咐茜草,姐姐先沐浴梳洗一下,然后再吃点东西,早点歇着吧。”尚仙关怀道。
熙雪又道:“我在这儿陪着你,尚仙妹妹今日也忙碌了一天了,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尚仙又关切了夕妍几句,便独自回房了。的确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尚仙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今日怜翘和吟嫔口口声声为了如姐姐而去谋害逊妃,难道逊妃真的是害死长姐的罪魁祸首?怜翘为何又要反口咬出吟嫔姐姐,难得她已经投靠了逊妃,此次使得是诱敌之计?可吟嫔已经失宠多日,逊妃犯得上与她过不去吗,且适才逊妃确实中了剧毒,她会以身试险就为了一个吟嫔?或者要对付的是纪夕妍,可怜翘刚才也已经为夕妍脱了罪了呀?这幕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目的又何在呢?吟嫔姐姐也是的,为了至如长姐竟然出此下策,还找了个靠不住的怜翘,眼下可怎么全身而退啊!尚仙翻来覆去也不成眠,太多的疑问纠结在心里,旁的事儿也就算,可是偏偏是事关长姐的大事,再三思量之后,尚仙决计夜探暗室。
在衣橱内找了套在家吊念长姐至如时穿的灰玄色素服穿上,蹑手蹑脚地出了玉窕宫。寻摸了一会儿,就来到了暗室所在,只是门前守卫森严,尚仙只得翻墙而上,在房檐上一一掀瓦偷看,终于找到了关押怜翘与吟嫔二人的暗室,就着屋里微弱的灯光,尚仙依稀认出确实那两人无疑,这两人此刻还未睡下,倒象在说话,夜深人静,尚仙屏息听着她俩的对话。
“你到底还是变了节,枉我至如妹妹一向对你不薄。”吟嫔冷哼道。
“我今日的所做作为正是因为要对得起如主子的恩德。”怜翘直言不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吟嫔急斥道。
“这下毒之术,本就是吟嫔娘娘的看家本领,您素来聪慧,应该明白奴婢的话吧。”怜翘切齿道。
吟嫔面色突变,沉默不语。
怜翘却咄咄逼人:“那日明明是你下毒却嫁祸给至如主子的时候,可有念及金兰之谊?”
“你胡说些什么,我根本没下毒?”吟嫔狡辩道。
“那你挑起逊妃与如主子之间不睦之事总有吧?”怜翘又逼问道。
“这些你是从何得知的?”吟嫔心虚道。
“逊妃娘娘在梦中的呓语时,我在一旁伺候听到的,事后娘娘还曾向我忏悔当年不该与你合谋害死了我家主子,故而她对我也格外地信任。”怜翘冷冷说道。
“是有怎么样?她该死,我没有错。我是最早进宫的,皇上说他最爱听我吟曲了,那时候我一个人艳绝后宫,无人可比,可是后来来了逊妃,一切都变了,皇上的心飞了,再后来至如进了宫,我待她如亲姐妹一般得好,可是后来那一日我和至如在花园散步偶遇了皇上,皇上立刻就被她吸引住了,眼里根本没有我,为什么她要抢走我的皇上,为什么?”吟嫔感怀地发狂道。
“向来霸道的逊妃都知道害怕忏悔,你居然能这般道貌岸然、砌词狡辩,竟无半点悔改之意果然够狠够毒,想那如主子又岂会是你的对手?”
“既然你一早知道了真相,为何还要替我去对逊妃下毒呢?“
“因为我要你死。”
“好一个请君入瓮,将计就计啊。想不到,我机关算尽却没注意到至如身边竟有一个那么阴险的你。”
“吟嫔娘娘谬赞了,论起阴险,奴婢是万万及不上娘娘的。”
尚仙在屋顶听得真真切切,当即觉得痛心疾首,但寒风吹醒了她,敛起了怒气,尚仙静悄悄地回到了玉窕宫内,换下了素衣,不敢点灯,赶紧躺在了床上。刚才的怒气又一次席卷而来,吟嫔从一开始就有意地接近自己,必是日后有所筹谋,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谋划,已被怜翘扳倒了,自己竟然还对她几次动容不已,原来却是那么蛇蝎心肠,方才还感念她不惜代价诛杀逊妃,哪知其实不过是为了自身,为了争宠罢了。倒是怜翘处心积虑地为姐姐筹谋着,顶着外界的风言风语,始终对长姐忠心耿耿,如今她也身陷囹圄,眼下一定要救她出来,一方面因为她的那份忠心,一方面也可查询出长姐之死的诸多细节。要救怜翘,恐怕就得去求太后了。
清晨一到,尚仙就匆匆去了寿宁宫。此刻太后方用完早膳,见尚仙进来倒也露出几分喜色,“哀家正想着你呢,你倒来了。仙丫头,快坐吧。”说完,又支开了宫女们,只唤了翠慈一人奉茶。
尚仙端着茶,微微吹着气,正盘算着如何开口,赫连芝肜先道:“最近这宫里头,可是一阵的热闹,逊妃好好的中了毒,听说众太医都束手无策,还是仙丫头你救了逊妃一命?”
尚仙听了一惊,揣摩着太后此后的意图,莫非是怪自己救了逊妃,正琢磨着如何遣词造句的功夫,太后泠然说道:“你办得好,逊妃虽然不讨哀家的喜,但罪不至死啊,皇上对她还是有情份的,要对她斩草除根绝非一日之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时。宫里头的女人,想死从来就不难,难的是好好地活下去。”
“尚仙也是记得太后说过在宫里第一要学的就是忍,如今我救了逊妃娘娘,她多少会顾及我一点,说不定从此对我除去了戒备之心,而皇上心里也会念我的好,再加上太后的照拂,大大地有利于日后的发展。”尚仙谦卑地说道。
“我就说你是个有眼力聪明的主儿,不像那个纪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哀家就算有心助她,也成不了大器。”太后懊恼道。
“你倒精通医术,爱家怎么没听你提过?”太后转而又道。
“尚仙并不很懂,只是从一位居士那里获赠了一些珍贵的药材罢了,凑巧就给用上了,救了逊妃娘娘。”尚仙谨慎地说道。
“那就是天意了,看来你是哀家的福星啊。”太后笑道。
“尚仙有一时相求,望太后成全。”尚仙突然跪下说道。
“有事起来说话。”
“奴婢想救一个宫女的性命?”
“可是怜翘那个丫头?”
“太后明鉴,正是怜翘,她此次下毒乃是受人主使,且念在她对谨妃姐姐一片忠心的份上,就饶了她吧。这次逊妃受了教训,也是她促成的,阴差阳错之间也算为太后您出了一口气啊。”尚仙恳切道。
“这事儿倒也简单,只是你要答应哀家,莫再追查你姐姐的事儿了。”太后说道。
“尚仙答应太后,必不追究了。”
“那好,找一天我对皇上说说吧。”太后淡淡说道。
太后到底还是疑心自己,如今只能曲意答应下来,再从长计议了。几日后,逊妃渐渐好了,祎徵也开始亲自审理逊妃中毒一案了,吟嫔对此事供认不讳,自然罪无可恕,皇上赐了白绫给她,她死前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色美反成弃,命薄何可量。”祎徵得知她竟然自比侯巧文,影射祎徵是隋炀帝后,大怒,下令将她的尸体五马分尸,并且褫夺一切封号。
至于怜翘,逊妃竟然出言相劝,愿意赦免她的罪责,祎徵不置可否来征询太后的意见。太后与祎徵将众人集合在一处商议此事。
“怜翘是个好丫头,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忠心护主,且这几年她对我的照顾也是细致入微,就请皇上和太后饶了她吧。”逊妃拖着虚弱的身子为怜翘请命道。
“你都这样说了,朕就依了你的意思吧,母后,您的意思如何?”祎徵望着太后道。
“既然逊妃这么宽宏大量,皇上也同意了,哀家当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太后看了一眼尚仙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朕就罚你去浣衣局好好改过自新吧。”祎徵宣布道。
“谢皇上开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怜翘感激道。
尚仙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只是在浣衣局,人多眼杂,她实在不便与怜翘接触,这可如何是好啊。此事平息不久的一天夜里,突然有人在外面叩门,“灿嫔娘娘,奴婢是怜翘,今日衣服太多,这会儿子才得空把您的衣裳送过来,娘娘请开门。”
尚仙听了又惊又喜,连忙开了门,四下望了一望,才让怜翘进来。怜翘才刚一坐下来,尚仙就道:“姑娘,这么晚了怎么敢过来?”
“奴婢就是瞧着夜里人少,才溜过来的,一路上我饶了好几个弯,不会有人找到这儿来的,娘娘放心吧。”怜翘胸有成竹道。
“姑娘受苦了,尚仙想知道此次下毒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内情?”尚仙急切道。
“娘娘果然聪敏,此次下毒确是我一人的主意,逊妃和吟嫔都是害死至如主子的祸手,我一个也不能叫她们好过了去,自从至如主子走了以后,我就假意投诚于逊妃娘娘,实则是为了找机会下手,同时也追查出她害人的证据,果不其然她与吟嫔狼狈为奸,吟嫔更是可恶,两面三刀,想不到,她居然主动来找我毒害逊妃,我就将计就计把她给除了。”怜翘目露凶光道。
“可是纪小媛却是无辜的呀,与你们无怨无仇的,为何要害她?”尚仙不解道。
“成大事者,就要不拘小节。我原本想先对逊妃下毒,再咬出纪小媛,奴婢听至如主子提过娘娘您擅长医术,且又与小媛交好,必会出手相助,救出小媛之余还能得到皇上的好感,到时候我再说出吟嫔这个幕后黑手,吟嫔就必死无疑了;若是没有救活,娘娘你也出了一份力了,我依旧会供出吟嫔,到时候逊妃与吟嫔都得死,来个一石二鸟,为主子报仇。纪小媛不过是个幌子,受两天委屈罢了,只是经过此事,逊妃死了,纪小媛也不成气候了,后宫就是灿嫔娘娘您一人的天下了。”怜翘自信地说道。
尚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无言以对。怜翘毫无察觉地接着说道:“今日时候不早了,奴婢要先行一步了,否则恐惹浣衣局众人怀疑。”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待她一走,尚仙终是支撑不住,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仰天长叹:太后,怜翘,吟嫔你们无一例外地都在谋算着自己,偌大的宫中竟然无人可信。长姐,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