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万钱,同桑贵一起,停留在拒敌前线~~。
开年之后,阿联在东南筹办的丝绸瓷器茶叶已经立即装运,进入二月末,商队陆续出关。大漠之上的响马贼闻风而动,两次劫掠,其中一次损失惨重,不但全部财物被劫,就连人都死伤过半。消息传来,风雨安暴跳如雷,却无计可施。更为严重的是,在边境召集的伙计再也没有人愿意出关。万钱和桑贵不得已,亲自到了~~查看。
就在~~与程文运手下的游击将军宋辉商谈时,程文运的信到了:
“惊悉君之商队遇劫,为兄心内不安。料想马贼猖獗,断非边疆长治久安之福祉,盼与君一晤,求良策决之。”
万钱把信交给桑贵,心中慢慢揣摩。
桑贵读了信,脸色上有一丝疑惑。
游击将军宋辉并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两人传信,也不十分好问,只笑道:“若是关外之事,我虽有保边疆太平之责,也无能为力了。”
万钱沉吟一番,示意桑贵将信递给宋辉。宋辉疑惑的接信,读过之后,却仍还是笑,只是这种笑容已经不是前面的客气推搪:“原来是一家子的兄弟,万爷,既如此何不先往辽阳见一见程都督?定计之后,一切好说!”
万钱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说:“宋将军,今日我就回辽阳。不过这些若有些我的伙计来到这儿,烦请将军照拂。”
宋辉点头:“好说!”
万钱拱手,也不再多说,拉着桑贵走人。
直出了卫所,桑贵才说道:“我原先疑惑,程大都督怎么亲自给你传信,后来想明白了,大抵连程大都督自己的私家生意都惹来鞑子惦记了。”
万钱点头:“私家生意,你这词儿用得好!”
桑贵一声笑哼:“何文渊要是知道了,必然后悔的捶胸顿足!竹子的脾气我知道,她敢想,她更加敢做。这一笔生意,她必然心狠手辣,将盐价抬得极高。鞑子吃了一年的亏,眼下回过神来了!”
为求利润,百般筹谋,不择手段。今时今日的桑少筠,堪称真真正正的商人!
万钱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变成这样的脾性,心中喟叹,当初的桑二爷苦心孤诣,琢磨美玉一般琢磨她,到底比不及造化弄人。
“既然是私家生意,程文运与筠儿,必然同仇敌忾。”,万钱缓缓露出一抹笑容:“进辽东三年,却是头一回与小竹子同一阵线。”
桑贵一想,也对!他当即哈哈两声笑:“正是!两淮两位名角联手,再加上一位程大都督,爷,咱们没出师,就先赢了一个‘人和’!只是,方才听爷的意思,还要往这边派活计?难道爷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近马厩,万钱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吩咐到:“让风雨安船队中曾经纵横大漠的人马全部上岸待命!”
桑贵一愕,忙不迭接过缰绳之时,惊讶万分的问道:“爷,要他们上岸干什么?都是江洋大盗,身上没准有多少桩人命官司!程大都督知道了,乐歪嘴了!”
万钱脚踏马蹬,稍一用力,翻上马背,动作利落中潇洒异常。他低头看了桑贵一眼,嘴角一咧,看似憨厚,实则烛火明照:“叫他们上岸,打鞑子!”,说罢一夹马镫,率先策马回辽阳。
后面桑贵只觉得脑后一炸,仿佛佛郎机突然在身后一寸之地炸响一般,一股气浪几乎掀倒所有的意识。什么?让海盗上岸打鞑子?万大熊,你还能更疯一点儿么?
忙不迭上马、策马、奔驰。骏马拉出长风,激荡着胸膛中的热血,桑贵突然觉得自己不只是两淮叱咤商场的豪商,也是大漠之上纵横捭阖的上将!
万钱说什么?打鞑子!
那意思,他明白了!任是谁,敢染指我的利益,打你没商量!
……
此时身处辽阳的少筠带着老柴、科林沁、穆萨沙、枝儿、侍兰、侍菊再次出关前往建州卫,汇合淹留建州卫尚未进京的图克海。
临行前,少筠给大都督府的程文运大都督传了一封信,信中只有寥寥八个字。
犯我强汉,虽远必诛!
这是汉时陈汤的豪言壮语,千百年来激荡着华夏儿女的热血。可究竟没有人知道,不是所有的战争都是豪情高涨的,将士们的热血挥洒,背后可能只是利益作祟。
三月十日,万钱回到了辽阳,看到燕子笺上,少筠铁书银钩、金戈铁马。他一刻,他觉得她是他一辈子都丢不掉的女人!
程文运颇有些举棋不定,因此坐在帝国辽东方略图前冥思苦想。
万钱挥退所有下人,只留下桑贵和程文运的军师陈以勤,然后扬着手中的燕子笺,说道:“我知道大都督疑虑什么,但大都督似乎已经没有了退路,我不知道此笺何人所留,不过其所言,势在必行。”
程文运抬头看着万钱,目光犀利,似要把万钱的如意算盘都看通透。一旁陈以勤自然是能知道程文运心思的,因此程文运不能说的,要经由他的嘴说:“万爷,此乃军国大事!”
万钱仰天大笑,随后笑声突止,正颜对陈以勤说:“行商,沟通南北,令耕种有衣穿,令纺织有粮吃,怎么不值得大都督以军国大事论处?”
“大道理,谁都能说!”,陈以勤针锋相对:“可是,打仗要死人,要银子!但当今陛下!万爷,您查一查从弘治元年开始至今近二十年,陛下有多少次曾让边将主动出击谋取战功?如今大都督内忧外困,若再惹些事情来,如何收场?!”
“说来说去,”,桑贵忍不住插话:“就是怕保不住禄位!哼!吃饭穿衣量家当,那个时候怎么不想着……”
话到一半,桑贵没能说下去,他被万钱一手截住。万钱没理陈以勤,只对程文运说:“陈先生说的没错,当今的边防,从始至终只有一条,那就是不轻启边衅。原因只因一首词,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所以那么多年,哪怕鞑子进犯,边将抵御有功,当今也吝惜加官晋爵、钱财赏赐。因为一旦给与赏赐,边疆就会为了谋取军功而轻启边衅。可是,程大都督,你已经进退维谷!”
程文运一面听,一面惊讶,听到最后,饶是他好定力,也不觉微微张嘴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人是谁?当初看他一脸虬髯,衣履不讲究,总觉得他粗糙,了不起是讲义气不吝惜钱财而已。可是,他说什么?他居然对当今帝国防务的要旨,了如指掌!
万钱仿佛看穿了程文运的疑问,直截了当的:“大都督疑惑我的身份!我也并不隐瞒,我曾戍边,那些日子曾细心留意当今下达边疆的上谕,因此知晓。不过小万提醒大都督,大都督眼下进退维谷!”
一句进退维谷叫程文运一震,当即陷于沉思。确实是进退维谷啊!朝中传回来的消息,当今对杜如鹤的为人其实是相当信任的,只是碍于当初形势,不得已挥泪斩马谡。而且,边疆年年因为开中扰攘,他不得已为军饷一事每每上折,朝中为此议论纷纷。这里头固然有他作茧自缚的原因,但军饷不足,却一年比一年严重,认真论起来,却绝不是他的过错。然而朝廷之上黑白是非也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东西,一句忠公体国,足以掩盖任何人的功绩和过错。只是,这样的内患与鞑靼扰边这样的外忧有何关系?与他们的生意又有何关系?
程文运眼带期盼,抬起头来。
万钱立即报以一笑:“打鞑子,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程文运重复。
“一石二鸟!”,陈以勤重复。
万钱点头:“你们总是以为鞑子劫掠的只是我等营生,不曾真正扰边,实则鞑子就是在边境四处挑衅。建州卫、兀良哈部历来都是辽东屏藩京师的屏障,鞑子频频挑唆,毁的正是帝国长城。打鞑子,平定北面商路,不仅仅于我等商贾有益,更重要的是震慑边疆,令鞑子不敢再轻启边衅,而这一仗势在必行的更深一层意思,是大都督可凭借此功,稳坐辽东都司都督之位。陛下虽然不赏边功,但绝不会漠视边境子民遭劫,更不会令平定边境的有功之臣蒙冤莫白。”
陈以勤旋即恍然大悟、大声叫好:“好!好!大都督,好一招一石二鸟!朝廷的防务要旨虽然是不轻启边衅,但泱泱中华也绝不能任由鞑子践踏!想我成祖皇帝,六次挥师北上,帝国疆域远迈汉唐!当今即便仁慈,也绝非畏惧战事之人。大都督,这一仗一旦打赢,朝中悠悠众口,只怕只有保全将军者,而再无毁谤之人!”
程文运霍然开朗,没错,鞑子打来,他要防备,皇帝再不高兴用兵,再不奖赏边功,也绝不会再轻易听信谣言、动弹他辽东都督的位置!
如此想来,这个当口,不但不是考验,反而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顺遂!
程文运霍的站起来:“传我将令,今日起辽东各卫所官兵,厉兵秣马备战!任何兵卫皆不得请假缺席!”
“是!”,陈以勤拱手。
“第二道将令!陈以勤,立即草拟文书,六百里加急送至内阁。”
陈以勤立即在书案上磨墨执笔,等候程文运口谕。
“臣,辽东都司都督程文运上陈陛下阶前,自弘治十六年关外雪灾后,鞑靼、兀良哈部各有惨重损失。臣侦知其境内有兵马调动迹象。弘治十七年二三月,兀良哈部已有数次试探劫掠建州女真部努尔海卫。今年三月初二,鞑靼伙同兀良哈部挑唆北山女真人,使马队劫掠海西女真,令海西女真部族人蜂拥至建州卫,造成我北面边防的压力。臣夙夜担忧,唯恐鞑靼再启边衅,大害我边关子民,特此陈情。”
陈以勤是能员干吏,程文运话停,他笔停,一封蝇头小楷写就的几百字紧急文书写好。
程文运离开书案,来回踱步,然后举手:“第三道将令,再写一封乞粮折子。这一次不要给户部,直接同六百里加急递进内阁。”
陈以勤一点头,又立即低头奋笔疾书。
直到此时,程文运才看着万钱:“鞑靼扰边,粮草不可或缺,而我辽东素来总因为开中欠缺而无法筹集到足够的粮草,我这个大都督,做得如同小媳妇!上面要孝敬公婆,中间要顺着丈夫,下面还得周全着孩儿们!”
万钱笑笑:“朝中诸如谢阁老,都是老成谋国,对大人的苦况不会不知。大人做戏做全套,接下来唯一要操心的事,就是如何打胜仗!”
打胜仗,打一场十拿九稳必胜的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结成联盟。不过这一次,让万大熊表演一下……
弘治是中兴之主,但是不怎么有边疆战事,算是值得称道的一件事,我觉得。
这里再一次点一点万钱的身世背景,大家可以留意一下他说话的态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