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包固然是夏初仅剩的一件现代物件,但对她来说,钱包里最重要的却是那张照片。夏初打开钱包没看见照片,失而复得的心情瞬间荡了下来,甚至比丢钱包的时候还要心急。
苏缜看着钱包中空出来的那一块,又看了看夏初因为心急而微微发红的脸,心中的警惕等级便略略降低了一点。佯做懊恼地一拍脑门,“啊呀,抱歉抱歉。我见那小画画得栩栩如生如真人一般,一时好奇便取出来看了看,却忘了放回去了。”
“在公子您那里?”夏初追问。
”是,在我那里,实在很抱歉。”
夏初这才展颜,“没关系,一会儿如果方便我随您去府上,不用进去,您遣人帮我拿出来就好。”
苏缜一楞。心道:我的府上?宫里吗?那岂不是全暴露了,还大老远的跑来云经寺做什么,只得掩饰道:“我这些日子要在这里参禅,恐怕不太方便,不如过几天我再去找你,将那个……”
“照片。”
“对,照片奉还。”
“噢,那也好。”夏初还能怎样,只好点了点头,片刻后笑道:“知道在那里就好,原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呢。真不知要如何感谢您才好。”
“小事而已,夏公子不必挂心。拾人财物,归还是应当的。”苏缜端起茶杯来要喝口茶,可送到嘴边却发现已经凉了,便又放下,抬眼看了看夏初,问道:“夏公子如此在意那张……照片,那上面的可是你的家人?”
夏初微微的笑了笑,“是。我只有这一张了。所以黄公子能想象我有多么感激您吗?”
苏缜明白。沉默片刻后,他拿了只干净的茶盏出来,翻手拢袖,行云流水般地斟了茶水进去,扣好盖子,将茶盏放在一片鸦青色的页岩上,轻轻地放在了夏初的面前。
夏初看得都有点出神了。在她全部的生活经验中,从来没有过如此讲究的时刻,更没有如此好看白净的一双手,以如此优雅的动作递了杯茶给她。
当那双手离开页岩的茶托时,夏初好生的不舍,实在想要多看两眼。
“夏公子,喝点茶。”苏缜揽着广袖,侧手做了个请。夏初这才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端起茶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出神。
一口茶下去,夏初的眼睛都亮了,舌尖舔了舔嘴唇,又喝了一口。
这茶也忒好喝了!
苏缜不动声色地将夏初的表情尽收眼底,暗暗地一笑:“觉得这茶如何?”
“好喝!”
苏缜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她说的更多,只是见她又端起茶壶来给他斟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有呢?”
“还有?”夏初把茶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很香。”
真绝!他沏的这可是专供御前的雪顶岩雾茶,一年也不过得个半斤极品,落她口里却只是:好喝!很香!
苏缜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盏,被夏初沏的满满的,而且还是在之前冷茶的基础上又倒了热的,实在是毫无茶艺可言。
看来还真的就是个杂役!
苏缜对夏初的警惕又松了几分,想端起茶喝一口,却被满的快要溢出来的茶水弄得无从下手,可倒掉又太失礼,只得先不喝了。
他指了指夏初放在桌上的钱包,问道:“夏公子,我看你那东西上的图腾甚是古怪,像是猫又不似,能否告知那究竟是何物?我没猜出来。”
夏初把钱包拿起来,“这个?这是……我们那的一种神物,叫做黑猫警长。”
“果真是猫?”
“是猫,不过是神猫,铲奸除恶机智勇敢。”
苏缜拢着袖子想了一会儿,却也没想出来有什么族群是用猫当作崇拜图腾的,好奇难忍:“不知夏公子是哪里人?”
夏初心里咯噔一下,端起茶来,眯着眼睛道:“喔……,很远的,在西边。”
“樊州?”
“还往西。”
“莫扎林?”
“再往西。”
“大荒漠?颜斯国?”
“还西。”
“……”苏缜不知道了,郁闷地沉默了一下,“那么远你怎么过来的?”
“黄公子听过一句话吗?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只要有目标肯努力,总有达成的一天。”
“这话倒是有趣。”苏缜清浅一笑,却道:“只是路或山倒也罢了,毕竟路不会走,山不会跑,其它事情却并不是努力就能达成的。”
夏初神色微微一暗,伤感的笑了笑,“是,公子这话倒是对的。有时候努力了,到头来却更觉茫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
苏缜心有戚戚焉,也是点头道:“觉得自己做了很多,辛苦不已,回头再看却是失去的更多。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等你。”
两人相对沉默着,茶盏里的水雾慢慢地变淡,茶香也略带了苦涩。
良久,夏初才抬起头来,轻声说:“这样说似乎也不对。即便是走路,常常也不知道这条路究竟通向哪里。停下来是一种选择,走下去也是一种选择,其实倒并不是谁在等待,说穿了,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苏缜心中微微触动。
他也可以选择闲散,选择安逸。可是他没有,并不是母妃在逼他,并不是苏绎在逼他,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停下来。
路的尽头是皇位,他想过自己或许会被人击败在路上,却从未想过其实自己也可以放弃。
苏缜苦笑了一下。
他一路前行,丢掉了许多,等走到路的尽头时却又回首扼腕自己丢掉的那些,有悔又有怨。却原来,失去的和得到的,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