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顺跌下山崖大难不死,被村子里的好心夫妇搭救,摔断了腿行动不便,没有见到前来找她的孙小武。待孙二伯找到她,许家恒和许家彦兄弟俩已经进京开始与曹丞相周旋。玉顺焦虑担心之余,孙二伯劝她暂时不要回云雀镇,等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再作打算。
许家恒身处危难之中,玉顺这个做娘亲的很舍不得,但许家彦和孙小武也在其中,她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子影响全盘计划。数不清多少日夜煎熬,她终于迎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得知许家恒与柳叶儿回乡,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他们身边。只是,阮氏这颗毒瘤不除,许家仍是不得安生,玉顺也想当面问她何故那般狠心。
阮氏死活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即使面对被她深深伤害的玉顺,还是不肯低头。孙小武看不下去,上前抓住她想扭送到衙门,不料被她瞅准机会反咬一口,吃痛之下将她甩了出去,却见她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众人将阮氏送回房间养伤,请来二舅爷为她止血包扎,孙小武和许家昌等人很难理解,心想这种人渣死了拉倒,救活了也是浪费粮食药材。阮氏额头上的伤不重,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谁也不见,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许老夫人去看她也不肯开门。
许老夫人欲将阮老爷子和阮若诗接到许家休养,阮老爷子兴许是出于愧疚,兴许是怕相处尴尬,坚持要带阮若诗离开云雀镇投奔远亲。许老夫人担心他的身体,无奈劝说无果,只能派管家护送他们祖孙俩。阮老爷子临走也没来许家看阮氏一眼,只是让人给她捎了一封信,劝诫她放下心中仇怨,勇于为自己犯的错负责。阮若诗出城的时候收到了许家恒和柳叶儿送来的礼物,那是她最喜欢的百合花,她原以为白百合象征纯洁的爱情,后来才知道白百合也象征纯洁的友谊。现在看来,还是纯洁的友谊更适合她。
阮氏说过,她将翠菊埋在玉顺晕倒的地方,玉顺记得那里的具体方位,她在许家恒和孙小武的陪伴下来到后山,循着记忆找到了翠菊,将她妥善安葬之后,玉顺决定留在庙里为她念经超脱,许家恒深知母亲和翠菊的感情,陪她一起告慰逝去的亡魂。
孙小武回到许家,告诉许老夫人玉顺母子晚几天下山,许老夫人感激孙家的鼎力相助,邀请孙二伯携带家眷到云雀镇一聚。孙小武欣然领命,打算先把家人接来,等玉顺和许家恒回来,许孙两家人好好喝几杯,驱散这些日子的晦气。
短短几天时间,阮家人和许家族人走的走散的散,许府一下子清静了许多,许老夫人心里也空荡荡的,好在玉顺母子和孙二伯他们过几天就来了,要不然她真不知道如何面对饭桌上区区几副碗筷。
许老夫人想起风烛残年还要远走他乡的阮老爷子感慨良多,亲手盛了碗饭递给王妈:“给阮儿送去吧,你好好劝她,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你对她说,等她身体好些我送她去找她爹,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
王妈看她神情悲戚,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好,我知道了。”
“太婆,您也太好说话了吧,那个歹妇留着她是祸害呀,她做了这么多坏事,死几次都活该,她要绝食就绝呗,咱们不押她去蹲大牢已经很够意思了,您现在还给她送饭,真是说不过去啊!”许家昌是那种典型的存不住话的人,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他看着不顺眼都非说几句不可。
许老夫人没有理他,继续给阮氏夹菜,交代王妈哪些菜是她爱吃的。许家昌自讨没趣扁扁嘴,用胳膊肘撞了下苗氏,示意她也跟着帮腔,苗氏心领神会刚要开口,碧珠抢先一步出声制止儿子媳妇:“食不言,寝不语,你们吃饭吧!”
苗氏眼看婆婆不高兴了,乖乖地端起碗往嘴里扒饭,许家昌不服气地哼了声,转头对柳叶儿说:“弟妹,咱们之中你最有发言权,那歹妇害你不浅,你当真就不计较了?!对了,还有家彦,当初你可是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哪,你现今是堂堂刑部尚书,好不容易沉冤得雪,你就既往不咎了吗?!”
柳叶儿和许家彦相视一笑,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食不言,寝不语,大哥吃饭吧!”
“好,好,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许家昌再次碰壁,说下去未免太无趣,索性化悲愤为食量,埋头大吃起来。
王妈给阮氏送饭,将许老夫人的话复述了遍,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响。王妈踌躇着该不该走开,寻思半晌说道:“夫人,多少吃点吧,别辜负了老夫人的好意!”
“王、王妈……”阮氏摸索着下了床,揉着酸麻的双腿坐在床畔,怯怯地问道,“老夫人当真那么说?!她肯放我走?!”
王妈心里没来由地烦躁,不过许老夫人有言在先,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道:“是的,夫人安心养好身子,老夫人不会反悔的。”
阮氏沉默了许久,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担心老夫人反悔,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她肯原谅我……”
闻言,王妈随之长叹了声:“老夫人常说‘放下是福’,我想,夫人也是时候放下了。”
阮氏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没人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也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这几天她想了好多好多,把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回想了遍,开心的不开心的,欢笑也好泪水也好,竟都成了宝贵的回忆。每天陪着许老夫人念诵经文,其中道理她却根本听不进去,她以为自己永远学不会放下,永远不懂体谅别人,但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那一刻,她好像忽然看开了。
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曹丞相曾经权倾朝野,掌控世人生杀大权,到头来落得个砍头的下场,她大哥多年拼搏官居尚书,风光无限令人羡慕,最后也逃不过流放边疆的命运。她出身于小康之家,正如许老夫人所说,她娘早早就去世了,父亲劳碌奔波勤勉持家,要不是许家多年来的无私帮助,阮家想必会很辛苦。
许阮两家结亲并不是因为她那做官的大哥,许万山薄情只因他们缘浅,许老夫人接受碧珠也在情理之中,将心比心,她终于能够理解他们,为何以前就偏偏想不开呢!现在学会放下会不会太迟,现在懂得体谅是不是太晚?!
阮氏闭门思过不思茶饭,许老夫人一次又一次来看她,望着桌上的饭菜都是她平日最爱吃的,不由眼眶潮湿。人活在世,追求的是什么?!争权夺利害人害己,心怀怨恨难以解脱,以为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其实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人活在世,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幸福,便是最大的幸福了!爱她的人给她包容给她信任,她习以为常渐渐麻木,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也浑然不觉。在自己狭小的空间里挣扎纠结,早就忘了幸福的滋味,错过的美好时光再也回不来,最终伤害的只是自己!
阮氏想起白发苍苍的父亲,宠爱她的许老夫人,乖巧伶俐的女儿,整颗心紧紧揪在一起。她伤透了他们的心,她还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回到过去已是不可能了,她怎么做才能弥补她给家人造成的伤害?!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取得许家人的原谅,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阮氏与王妈一同出现,除了许老夫人,其他人都有些诧异,几天不见,阮氏明显憔悴了许多,泛黄的双眼嵌入凹陷的脸颊,说不出的诡异恐怖。许家昌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指着她叫嚷:“你、你来干什么?!太婆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想怎么着?!是不想想趁小武不在造反啊……”
阮氏置若罔闻地朝许老夫人行了个礼,缓缓走到碧珠身边,抬眼看向日渐恢复的许家美,犹豫片刻说道:“我知道个偏方,能治好家美的病,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吗?!”
许家美身子一颤,手里的筷子啪啦掉在桌上,她紧张地拉住碧珠的衣袖,警惕地打量着面黄肌瘦的阮氏,越看越觉得吓人,小声道:“娘,不要,不要……”
阮氏这么说,碧珠很意外,她尴尬地笑了笑:“大姐,家美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有叶儿的二舅爷在,就不用劳烦大姐了。”
阮氏点了下头,目光转移到二舅爷身上:“她二舅爷,你能控制家美的病情,却解不了她的病根,对吗?!”
二舅爷放下手里的鸡腿,舔着油光光的嘴唇,略显讶异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阮氏苦涩一笑,不去理会众人复杂的眼光,面向许老夫人跪下来,缓缓道来:“当年我怕碧珠连生三子,我在这个家更没有地位,于是在她怀孕的时候,偷偷下了蛊。这种蛊阴性极重,若是男婴必不能活,只有女婴才能避过一劫。家美自从出生就很虚弱,这些年来始终不见好转,碧珠为她备受折磨,我看在眼里觉得很解气。现在想来,最受折磨的那个人其实是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被人发现,每次面对家美我都心虚。老夫人,碧珠,你们相信我的话,就让我为家美医治吧,我的过错理应由我承担。”
许老夫人和碧珠怔怔地望着她,迟迟没有回过神来,许家美瞪着那双大眼睛,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许家彦心疼地拥住妹妹,柳叶儿只觉难以想象,许家昌怒极攻心拍案而起:“是你,原来是你……你害了家美一辈子,现在还有脸来装好人,谁知道你究竟想干吗……”
碧珠扬起手,示意许家昌住口,她沉吟片刻才道:“好吧,大姐,我就把家美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