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枢擂台招亲!”
景横波在门槛上绊了个踉跄,惊吓回头,“啥?”
七个逗比风一样从她面前卷过,“招亲咯招亲咯。
景横波傻了傻,赶紧追“等等我等等我!”
一时间心花怒放——裴枢终于想通了?
又有些忧愁——这货这么张扬怎生是好?她又不是来旅游的,她是来偷东西的,这东西还没偷,就混成了明星真的好吗?
出门一看,哟呵,当街真的搭起了擂台,打得正乒乒乓乓。
横幅又换了“美绝天下,技惊四座,但求淑女,共偕鸳盟。”
看热闹的人比昨天还多——从来只听说女人擂台招亲抛绣球。没听说男人也可以比武招亲的,这是个稀罕事儿,必须得瞧一瞧。
景横波觉得裴枢比只晓得自卖自身的七杀会装叉多了。
因为这傲娇上天的货并没有亲自上场,他让自己的部下们先上。穿一身大袖宽衣,坐一边喝茶,脸上还罩半边面具,但就这个造型,就足够全城女子倾巢出动了。
景横波审视地瞄了瞄裴枢——这家伙,其实很懂得展示自己的优势啊!
他在沼泽淤泥里过了五年苦日子,身体偏清瘦,所以他不穿紧身衣,但他的腰游来游去锻炼得极其柔韧细美,所以他束紧了腰,衬上飘逸的衣裳和大袖,更显得猿臂蜂腰,姿态飘举。
他虽然罩了面具,却露了自己最漂亮的眼睛鼻子和嘴,鼻子高挺得苍蝇能栽死,而嘴唇红唇饱满,线条性感,沾一抹晶莹的水珠,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群躲躲藏藏的女人眼睛也在发光。
景横波叹口气——他就这么一坐,一定会有无数女子等着他的绣球的。
果然台上龙争虎斗。上擂台的虽然是男子,但多半都会事先说,替自家小姐和女主人,考察一下擂主的武艺。和七杀自卖自身时一样,这些忍不住出手的幕后女人,多半是豪门世家的小姐,或者深闺寂寞的贵妇。至于那些出身平民,自身又不会武艺的女子,只能一边流流口水养养眼。
普通护院自然不是裴枢手下对手,裴枢优哉游哉喝茶,做云淡风轻状,看见景横波出来,得意洋洋对她扬了扬茶盏,景横波看他不再纠缠自己,心情大好,笑吟吟挥挥手,寻思着要不要找个丑女上台帮她作弊赢了裴枢?
想到裴枢要娶个丑媳妇她就乐死了啊哈哈。
擂台举行了半天,绝大部分都被打下,都不需要裴枢出手,终于在快吃中饭的时候,出现了一位女子。
众人哄一声轰动了,终于有女人敢上台了!
看了这么多场,上台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快要结束了,这时候还敢以女身上台,自然是有把握的!
那姑娘一声不吭,箭步上台,眼光一扫,指了指裴枢。
景横波下巴险些掉下来——这傲娇,活脱脱又一个裴枢。
裴枢第一眼看见那姑娘,眉头一皱坐直身体,险些丢掉了道具茶盏。随即便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又靠在椅子上,端起了茶。
景横波生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裴枢和这丫头,好像是认识的!
他才出来几天?又一路和她在一起,怎么会认识外面的女人?
她赶紧挤过去,结果人群因为女人上台出现更加拥挤,她大喊:“让让!让让!我给我家小姐送毒鞭!”
唰一声人群散开一条道,笔直干净直通擂台。
景横波嘿嘿一笑,踱过人群,即将接近擂台时,无意中眼光一掠,忽觉人群中似有个影子有点熟悉,她一怔,急忙转头,但此刻眼底,泱泱人群,一张张兴奋陌生的脸,哪来的熟悉感?
许是昨晚没睡好,她笑笑,挤到台前,仰头一看。
哟呵。
长得……嗯,用景横波的话来说,很女汉纸,很配裴枢!压得住!
果然压得住。
裴枢一挥手,示意手下上,那姑娘也不强求他上场,看他一眼,转身对那裴枢手下手指一勾。
这一勾勾得围观者巨汗,景横波大乐,裴枢冷笑不已。
但没有三分三谁敢上梁山?果然不出几招,砰一声巨响,一道人影腾云驾雾,摔在了景横波脚下,景横波叹口气,将那倒霉的灰衣一号扶起来,道:“下次别帮他打擂台了啊。”
“输了少帅说要脱光衣服绕客栈跑三圈……”那家伙向她哭诉。
“没事没事啊,”景横波安慰,“等他自己输了,他就不会说这话啦。”
“砰。”又一声响,灰衣二号落下来了。
没多久,再一声,灰衣三号落下来了。
人群开始骚动,七杀们组团大喊:“美人美人你好坏,快把娇花采下来!”
景横波听身边众人悄悄议论,说这姑娘是临近最神秘的碧流山庄的弟子,老怪物手下的小怪物云云。
裴枢今日一改脾气,始终不动声色,也不自己出手,令手下轮番上场。那姑娘似乎也是个倔硬脾气,始终一言不发,来一个打一个,只是她虽然武功相当不错,但毕竟是女子,体能有限,渐渐额上便迸出了汗珠。
底下有人看不过去,开始发出嘘声。伊柒大喊:“小枢枢你不要脸,车轮战不要脸!”
他最近看裴枢特别不顺眼,骂得那个清脆响亮。
裴枢嘿嘿冷笑一声,将茶盏一搁,外袍一甩,站起身来。
底下哄地一声激动了,拼命往前挤,伊柒挤过来,双手将景横波圈在怀中,屁股向外顶着,用臀部帮景横波阻挡了人群的侵袭。
台上那女子仰起头,呆呆地看着裴枢,他步伐轻灵地自暗处走来,似一只潜行的狐狸。却比狐狸凶恶,下一刻就会龇出雪白的獠牙。
她眼底光芒闪耀,微微期待也微微不安。
裴枢在她身前三尺站定,昂起下巴,一句话,让她脸上涌出激越的血色。
“你来了。”他道,“就等着你了。”
看见她难抑欢喜的神情,他恶意地笑了笑,下一句话,让血色从她脸上褪去。
“没有女人,我怎么证明我对她的诚意?”
他声音低,台下人都听不见,那姑娘背对台下,众人也瞧不见她神色,只看见两人对望,都觉有戏,大声欢呼鼓噪。
景横波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发觉那姑娘背影在轻轻颤抖。
“让你三招。叫你滚得心服口服。”裴枢轻蔑一笑,甚至还负起了一只手。
以前景横波觉得看武侠电影,大侠们负起一只手对敌的模样好帅好帅,此刻她亲眼瞧着,却想把裴枢脸上那可恶的笑容给打进尘埃里去。
可惜天不从人愿,这一场擂台,那姑娘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的,明显发挥失常,不过寥寥几招,啪一下便被裴枢放倒在地。
他立掌如刀,架在她颈侧,她仰头怔怔,没想过挣扎。
明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噩梦,明知道转身而去还能不受伤害,但依旧不愿放弃,只为这一刻相近的距离和相闻的呼吸。
裴枢脸上的笑容近乎残忍。
“你来,是为了得到我吗?”他声音放高。
她默然点头。
“如你这般丑女,也敢肖想我?”他声音更高,浓浓嘲笑,底下有哄笑之声。一堆轻薄子弟深有同感,大声讥笑。
“这般姿色,只配乡间农夫,也敢想如此翩翩男子!”
“女子练武,必定粗蠢!”
讥笑声中还有女子声气,和男人比起来,这些没有勇气,却又痛恨他人勇气的女人,更加愿意落井下石。
“今日我设这擂台,就是在等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女人!”裴枢大笑,“你也好,别人也好,谁也踏不平我这擂台!我今天设这个擂台,不是为了和你们这些女人啰嗦的,更不是为了娶你们,只是为了告诉这全斩羽部的女人,无论你们多优秀,无论你们多努力,无论你们怎么在这擂台上前赴后继,你们都不配得到我,这世上能得我倾心的得我看重的,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
他抬起手指。
人群屏息。
景横波暗叫不好。
她立即手一挥,擂台旁一块压石飞起,猛砸裴枢手指。
让你指,指你妹啊!
裴枢脸上笑容狡猾,似乎早已预料到她这一招,手臂一甩石头粉碎,他的手臂自石屑中穿出,仍旧坚定地指向景横波那个方向。
景横波唰地一闪就不见了,她身后伊柒立即配合地撅嘴挺胸迎上。
景横波瞬闪的时候心中掠过一丝遗憾——来不及抓个丑女顶她刚才的位置了……
她刚刚闪到擂台后,就听见擂台下一阵惊呼。她忍不住好奇地探头一看,不知何时她的位置已经不见伊柒,台下,裴枢指的位置,真的站下了一个丑女!
真丑!
脸大得可以让霏霏在上面滚三滚,皮肤黑得半夜出来绝对没人发现,黑皮肤上还生满疙瘩,个个红艳硕大,顶着黄色的脓肿,充满了癞蛤蟆的即视感。
如果不是那胸也足以让霏霏在上面滚三滚,傲视群伦地招摇着,肯定没人会认为这是女人,八成是哪个沼泽里跑出来的妖怪。
有几个娇弱少女,惊呼一声,晕了。
众人都有哗然之声,哗然的不仅是这女人的丑,还有……这么丑肯定很招眼,刚才怎么没发现?她是怎么出现的?
裴枢的手,还在直挺挺的举着,他似乎惊异太过,也忘记把手放下来了。
那女子抠着鼻孔,“痴痴”地看着他,犹自一笑,呢声道:“人家……人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只是咱们私下说不好么……人家……人家会羞涩的嘛……”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脸上粉簌簌地掉,露出底下斑驳的肌肤。
有人在吐。
“既然你当众表示爱意……人家也很欢喜……”丑女抠着鼻子往台上走,裴枢猛地挥袖,“哪来的捣乱的?滚回去!”
衣袖卷出劲风,卷得台上东西乒乒乓乓乱滚,那女子却岿然不动,也许是身板太雄壮,和她相比,先前那个被裴枢打倒的女子,顿时显得纤细秀气许多。
“夫君,你要始乱终弃吗!”丑女哀呼,声震屋瓦。
“想要捣乱也不看看爷是谁!”裴枢怒喝,上前一步劈手就抓。
一只手忽然自烟尘中伸出,格住了他的手。
裴枢一顿,脸上的激动愤怒之色一敛,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慢慢眯起了眼睛。
刚才那一格,外行人看起来轻描淡写,可是他挥出去的手,怎么可能轻描淡写给人架住?
烟尘散尽,他目光自灰衣的手臂慢慢向上延伸,看见一张毫无表情也毫无特色的脸。
“你是谁?”
“我家小姐怎么能任你始乱终弃?”那灰衣人木然道,“今日我代她擂台一战,输了你就等着进洞房。”
“你谁!”
“你是男人么?”
“当然是!”
“一言九鼎?”
“驷马难追!”
“你设擂台求红粉英雄,赢你者可成鸳侣,可是?”
“……是!但你们赢不了我……”
“打完再说。”
话音未落。
“砰。”
裴枢直挺挺向后栽倒。
惊呼声连成一片,所有人都没看清楚这一招怎么来的,裴枢忽然就倒了。
裴枢也算反应快,后背将要落地时脚尖一点,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腾身而起落在台上。
只是虽然动作漂亮。到底失了一招,落地后他目光闪动,显然神情惊异。
“你是谁!”
灰衣人只道:“让你三招。叫你滚得心服口服。”
和刚才裴枢话语一模一样,语气却更加轻鄙,景横波看到裴枢连下巴都抽紧了。
“哪来的疯子!”他怒喝,出拳。
灰衣人身形一闪,忽然就到了他背后,伸手轻飘飘一推。
裴枢在他闪身时就迅速闪身,他的速度可以说除了景横波天下第一,所以当他返身冲开时面前没人,他正心中一喜,忽觉身周空气猛然一收束。
似无形之掌,忽然将空气攥紧,以至于他游鱼般的身形,不得不一停。
只一停,人影一闪,那面无表情僵尸般的灰衣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抬手,在他脸上狠狠一拍。
啪一声响声清脆,裴枢的面具被打瘪了半边,雪白的脸上顿时半边紫红印子。
所谓打人不打脸,这一打麻木不仁又无比恶毒,景横波眼看着裴枢脸上的紫瞬间蔓延到脖子。
暴龙出离愤怒了。一把拽下面具,猛地往地下一掼。用力过猛,变形的面具割破了他下巴,他抹一把血,冷笑着扑上来。
好一场龙争虎斗。
不过没人看清。
台上只有两条灰影转来转去,卷起一阵阵狂风,擂台上的东西从地上飞到天上再从天上飞到地下,还没落地就无声粉碎,帐幔被劲风哧哧扯裂,如碎雪般落在擂台下人们的脑袋上,有人眼尖,指着擂台地面发出惊呼,便有更多人看见擂台木板正在无声无息地褪色,腾起烟尘,细看那不是烟尘,是被劲风刮来的一蓬一蓬木屑,啪啪声不断自地板上响起,每响一声便裂一条巴掌宽的缝,到最后擂台地面放射状四分五裂,像大旱天气皲裂的池塘。
景横波托着下巴,想这大荒真是藏龙卧虎,这又是哪路神仙?难道是那个被人们称作老怪物的家伙,来给自己被欺负的女徒弟出气?可看那个女徒弟的神情,似乎也不太像。
她又问七杀,七杀正看得带劲,都笑嘻嘻地道:“是高手,虽然比咱们差一大截,不过,小裴子要吃亏了哦。”
“这也不是小裴子不行,完全是被克制住了,再说他还没完全恢复。对方武功心法和一般人不同,是足以克制很多武功的那种。”
“哦?”景横波心中一动,“举例?”
“多呢。世外隐宗的顶级心法多半都可以。比如咱们七峰山明月心法,自然是首屈一指天下无双,九重天门应该也有这种功法,还有……”山舞忽然咂咂嘴,不说了。
景横波听得心痒,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般若雪算不算?”
“啊?这个啊?不了解。不知道!”七杀答得异口同声。
景横波气结。
和七杀在一起混久了,一定会少活十年!
她盯着台上灰衣人。实在辨认不出。这人太没特色了。连身材都四四方方,肩宽腰宽腿看起来却短,就这身形看实在寒碜。
“砰。”一声响,狂风大卷,靠擂台近的众人只觉得气息一窒,忍不住闭眼,再睁眼就看见裴枢正自擂台后倒飞而出,满头长发都倒竖而起,靴跟擦着地板一路蹭出长长一条深沟,木屑飞溅,看上去像点燃一条深红的火线。
那灰衣人身形飞纵,随他而出,忽然伸手拽住裴枢胸前衣裳,裴枢正在猛力倒退,嗤啦一声,他上身衣衫片片碎裂,露一片还未褪去的灰色肌肤。
众人惊呼,瞪大眼睛,没想到脸上肌肤如雪的裴枢,身上肌肤如此难看。
“哈哈哈哈哈夫君!”那丑女抠着鼻孔高声喊,“长得丑就别冒充美男啦,你虽然号称‘飞天遁地灰毛鼠’但奴家可不嫌弃你!”
“哦……”众人发出了然嘘声——原来是个丑家伙,戴了美人面具!
“夫君,你输啦。”丑女声音又高又尖,让人怀疑整座城都能听见,“咱们王八绿豆,天生一对。就别在这磨蹭了,今晚洞房吧啊哈哈。”
“滚!”
怒吼声里,拳声炸响,轰然一声,擂台塌了。
众人纷纷逃窜,等他们逃出几丈外再回头一看。裴枢不见了,丑女不见了,那打擂台的灰衣人也不见了。一地废墟里只有先前那独自上台打擂的女子,怅然徘徊。
头顶忽然有呼啦啦声音,众人抬头,看见那大红底缎,金光闪闪的横幅,也悠悠落了。
……
“哈哈哈哈哈哈。”
当晚客栈里,这样的怪笑声一阵接一阵,有七杀的,也有景横波的。
景横波笑得尤其大声,她觉得好爽。
裴枢这小子性情本就骄狂,含冤受屈在谷中又过了几年非人日子,现在性子也有点非人了,简直不拿人当人,活该受点磋磨。如果那灰衣人不出手,她也会出手的。
裴枢这时候当然不在——身边都是无良损友,谁也不会给他面子,为了避免被再次羞辱,他带着手下出去打猎了。景横波担心附近的野兽今晚一定都遭殃了。
或许他也在全城搜寻那丑女和那灰衣人,希望他找得到,再被揍一顿。
裴枢此刻没有找到那灰衣人,却被人找到,堵在了一处巷角。
远处高楼的灯光投射过来,在巷口形成一道三角的暗光,裴枢就站在暗光里,双手抱胸靠着墙壁,脸色很不好地斜睨着前方一抬小轿。
“爷爷的路你也敢挡?滚开。”
轿子里没动静,半晌,帘子一掀,露出一双手。
手如玉,指纤纤,两指之间夹一朵梅花,黄蕊红瓣,衬得肌肤似有流光。
指上一枚指环,飞羽形状,光泽青蓝。
裴枢目光一凝,站直身体。
“是你。”
“昔日梅下客,今朝梦里歌。”轿子里的声音微冷,如玉珠落清泉,不带丝毫烟火气,“多年不见,原以为早已天人相隔,不曾想此生还可再闻君之消息。少帅,暌违久矣,如今安否?”
……
“我被绑架了,救我!”
景横波展开这张纸条时,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抬头看看面前,刚才送信来的小乞丐已经汇入人流。
晚饭吃得好好的,就有人来说要见她,出门来却没看见人,只有一个小乞丐似乎跌了一跤,在她脚边呻吟,她微带警惕地扶起,那小乞丐却趁机将这信塞进她手里。
送信方式不算奇特,这内容就太惊悚了,谁被绑架了?
七杀已经傻兮兮地回头数,尔陆数了半天,惊道:“一二三四五六,坏了!真少了一个!咱兄弟谁被绑架了?”
“少了你自己!”景横波没好气地抖抖那信纸,“扯吧。目前就裴枢不在,他会被绑架吗?他不绑架别人就不错了!再说他被绑架了会这样求救吗?他一定愿意自己去死……”
“……姑娘!姑娘!”她话音未落,一大群灰扑扑的家伙已经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救人啊!救人啊!我家少帅被绑架啦!”
……
半刻钟后,一间屋子里站满坐满了人,盯着那群灰扑扑的家伙。
“德信。”景横波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你家少帅心情不好,带你们去散心,遇上人挡路,你家主子去揍人,结果却被人家劫了?”
故事前头是符合逻辑的,结局却烂尾了吧?
“是啊是啊。”点头如捣蒜。
“那你们怎么不去救主子,一个个都跑回来了?”
“主子让我们回来求救,我们打不过人家。”德信眼巴巴地瞅着这群“主子的好朋友”。
“啊呸。”七杀走开。
“胡扯。”拥雪走开。
“主子你该洗漱了。”紫蕊端水过来。
“好困,浪费老子时辰。”天弃打着呵欠去睡觉。
“睡觉睡觉,再见么么哒。”景横波换拖鞋。
“还不知道想把谁哄骗出去,给他揍一顿出气。”七杀和天弃高声大气地笑着,头也不回地各自回房睡觉。
景横波也大声赶着那群灰溜溜的家伙,“走啦走啦,睡觉睡觉。”等人都进房了,却一把拉住了最后一个被赶出房门的德信。
“说吧,他到底去了哪里?”
德信眯起眼笑了,狡黠得真如一只灰老鼠。
“少帅说,他有办法拿到宝舟图纸了,但要你帮忙。”
“那为什么搞这一出绑架?”
“因为只能您一人去帮忙。不这么闹一场,七杀他们就会怀疑少帅行踪,自然也会不睡,盯紧你,让你没法一个人走掉。”
“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景横波怀疑地盯着德信,她对裴枢,可没那么信任。
“您不信少帅,咱们立即就把命押您这。”德信二话不说就拔刀。
玩真的啊?
“停停停!”景横波一把打掉他的刀,“我去!”
……
景横波行走在夜色中,德信和裴枢的另几个手下给她带路,景横波眼看着行走的方向,赫然正是斩羽部族长的王宫。
看样子,裴枢遇上他的老相好了?
也是,裴枢这几天搞出这么大动静,看似是追求她,其实也有通知相好的意思。想那女子就算身份尊贵,僻处深宫,这样的新鲜事也有可能听见。
王宫广场一个角落,停着一顶小轿,有人在轿前默然等候,身后王宫侧门开了一线。
德信对那轿子指了指,示意她过去。景横波看着那轿子,月光下很普通的毛毡小轿,不知道为什么,这轿子给她一种奇怪的感受,似乎一进去,就会有什么事发生一般。
但那感觉也不是危险,说不清的奇怪感觉,没来由。
她运了运气,觉得自己此刻神完气足,绝不可能毒性忽然发作。她对自己有信心,只要毒性不会发作,以她现在的瞬移速度,没有任何地方任何人能困住她。
从天灰谷和裴枢绝崖上一番翻滚之后,她对于瞬移时的身形变化又有进步,现在弯身状态,也能瞬移了。
不入虎穴,何来宝舟?她还要征服黑水泽征服大荒呢,一个轿子而已。怕毛。
她过去,那轿子边的两人轻轻一躬,为她掀开帘子,她一眼看见轿子里就一个座位,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可能藏入机关的设置,放下心跨入轿子。
轿帘放了下来,黑暗隔绝。
她有点困,刚想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向头顶。
头顶轿顶忽然掀开,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溜了进来。
真的是溜,很难想象人有那样的姿态和柔韧,像一抹轻烟一道流水,顺着轿顶边缘滑下,忽然就坐在了她身边。
而抬轿的两人毫无反应,甚至都没觉得重量变化。
景横波瞳孔暴缩,翻身要闪!
要闪的一瞬间她觉得鼻端嗅见一股熟悉的味道。
然后她听见对方轻轻一笑,举了举手中什么东西,轻声“嘘”道,“陛下,我是英白。”
景横波一怔,第一反应还是跑,第二反应是啊呀英白不是被赶出帝歌了?第三反应是哟那味道是酒味难怪觉得熟悉,第四反应是啊我还是跑吧!
没等她心念转完,英白又笑道:“别。陛下,我对你没兴趣,我是来找裴枢的。”
景横波停了停,她确实没感觉到英白有恶意,之前在襄国,两人那次相遇,虽然立场相对,彼此印象却都不坏。
“玉白金枢,参商不见,这可是憾事,”英白喝一口酒,笑道,“请陛下先成全我,再揍我也不迟。”
景横波想玉白金枢齐名多年,却一直没见过,如今英白听说了裴枢的消息,会来找裴枢倒也正常。
至于英白为什么会知道裴枢回归,玉照龙骑的暗线也不少。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脸容,只看见他脸容俊刻,眸子闪闪发光,漾着些微的酒意,轿子里酒味越发重,夹杂着男子的清爽的香气,混合起来是一种颇有吸引力和魅力的味道。
景横波一直觉得英白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虽然在襄国和英白见面的时候,他先在树丛里,后来和耶律祁打架,她一直没看清楚他的脸,但也觉得他的潇洒自在浑然天成,如纪一凡等,虽也游迹青楼沉迷酒乡,满身的落拓风华,但其实内心牵绊优柔,远不如这人真正看破,一双眼眸写世情,一只酒壶载江湖。
英白身上的酒气太重,他到哪里,哪里人们就会被那积年的酒气熏得醺醺然,脑海中只记得他那双时常眯起,弯弯带笑的眸子,反而不太记得他到底长什么样。
有种人气质太盛,会将容貌掩去。
“你不会是要去宰裴枢吧?”景横波低问,她可记得这两人算得上死对头。
“我已经不是玉照统领了。”英白喝一口酒,满不在乎地道,“当然如果他想宰我,我也不介意和他打一架。”
景横波心中一动,哈哈一笑道:“这样啊,那看在我掩护你的份上,你帮我揍他一顿好了。”
“正中所愿。”英白掂着酒壶,神情随意。
不知怎的,景横波感觉到他心情很满意。
小轿悠悠前行,走的似乎是小道,虽然轿夫有功夫步子很稳,但仍旧不时摇晃。轿子很小,两人的膝盖便时不时相撞,各自感觉到各自膝头的热力,再各自不自在地向外挪,但挪又能挪哪里去?没多久又撞在一起,低低的相撞的闷响让景横波有些尴尬,心里也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当初他到赵士值府中来接她,她钻入他的暖轿,那宽敞的轿子里他第一次莫名其妙狂性大发,抱住她一个天旋地转的翻身……
她忽然抬手,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脸——为什么要想这个!为什么要想这个!
对面英白喝酒的手顿了顿,却没有问她好端端地发什么神经,只是将腿又让了让,酒喝得更快了些。
她被熏得有点发晕,掀开轿帘看外头景物,四面黑沉沉的,宫室错落,看起来并不很繁华。
“有人!”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轿帘边缘,与此同时她看见一条黑影从宫室上方掠过,鹰隼般的目光回头看了轿子一眼。
她没想到这半夜三更,深宫之巅还有人以这种方式巡夜,觉得自己有点冒失,忍不住吐吐舌头,谁知道这时候他正抽回手,她舌尖一卷,舔在了他手背上。
两人都一愣。
她有点尴尬,觉得不卫生,又觉得这一幕惊人的熟悉,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现出暗室,镜子,伏在身后的身体,一只手按住了镜子边缘,她恼恨地低头一舔那手指……
她颤了颤,随即感觉到身后的躯体,也是一个伸手按住的姿势,也靠得极近,半个胸膛都贴在她背后,热力压迫而来,她感觉到陌生的气息,微微一让。
她一让,他便似惊醒,立即让开身子,将手抽回。似乎也有点尴尬,无声又灌了一口酒。
景横波转头当什么都没发生。其实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如果舔在七杀谁的手背上,大家肯定一起嘻嘻哈哈开玩笑,如果舔在天弃手背上,天弃肯定很闺蜜地给她一个大白眼。但此刻,舔在这还很陌生的英白手上,她没来由的就是觉得不自在,连插科打诨化解尴尬的心都没有。
或许轿子这种东西太狭窄太靠近,增加了暧昧的气氛,让人无法自如行事吧。
她偏转头,靠住轿子一边,他侧远远侧身,靠住轿子另一边,看上去,是一对还很陌生的,尽量楚河不犯汉界的男女。
星光月色从帘子缝隙溜进,照亮她托腮的侧面,睫毛卷翘,眼波宁静从容。而唇色饱满,如一朵新绽的石榴花儿。
他目光从她唇上溜开,落在自己的手背上,那点痕迹自然已经没了,但不知怎的,看上去那片肌肤就好像特别光亮些。
黑暗中弥散细细的呼吸,交错,游弋,避让,纠缠。
轿子忽然一震,落地了,景横波差点舒出一口长气。
一抬眼,看见面前是一个简陋的院子,灰瓦白墙,一圈矮矮的墙,这样的院子出现在宫里让人很诧异,她一怔,随即想起轿子里的英白怎么办?再一回头,英白竟然从轿子里出来了,姿态从容。
那两个抬轿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怎么忽然多出来一个人。
英白原本目不斜视,根本没将那两人放在眼里,似忽然想起什么,还转头对那两人笑笑,道:“劳烦两位抬了一路,辛苦了。”
景横波只觉得他出轿时姿态骄傲尊贵,此刻却又恢复了潇洒倜傥气质。
那两人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正要出手,忽然有人冷冷道:“两只傻巴狗儿,凭你们,也敢对他出手?打烂了一地还妨碍爷走路,滚开!”
景横波眉毛一扬——这狂傲语气,不用说,裴枢到了。
门开了,果然是裴枢走了出来,谁也没看,第一眼就盯住了英白。
他身边一个白衣女子,对那两个手下挥了挥手,那两人一脸怨毒,却不敢发作,垂头退了下去。
景横波一眼看过去,不禁一愣。
果然美人。
传说中斩羽部族长战辛的后娘,却年轻得超乎想象,看来不过二十许人。肌肤白到近乎透明,眼眸颜色微浅,月光下如琉璃,满头长及脚背的乌发不挽髻,直直披在身后,似落了黑色的银河,从发梢到发根,都一般的乌亮光滑。
她是那种一看就觉得极其干净的女子。干净到令人觉得空气太过污浊怕脏了她。景横波觉得所谓玉砌雪揉,冰清玉洁,就是这样了。
这种造型。居然是大王他后妈,真是充满了违和感。
“他是谁?”裴枢永远需要第一存在感,也不寒暄,直直指着英白问景横波。
他目光闪动,充满遇见对手的狂热。
“来揍你的人。”
“那就打一场。”裴枢立即捋袖子。
景横波正想给他一个天马流星拳,打醒他看清楚这什么地方再说,裴枢身边白衣女子已经淡淡地道:“裴公子,你答应我的事。”
说来奇怪,烈火野狐一样的裴枢,听见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捋袖子的手真的停了。
景横波就没见他这么听话过,表示他和这女人一定有猫腻啊有猫腻。
“叫我来干嘛?”她问裴枢,“不介绍下这位女士吗?”
她很客气地对那女子微笑,那女子却不笑,双眼皮极深的眼睛深邃地注视着景横波,景横波觉得自己好像在面对一口井,只看见幽冷的深水,以及孤单的自己。
“阴无心。”裴枢简短地道,“斩羽宫廷供奉出身,后嫁先族长。和我当年曾有一段往来,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叫你来……”他无所顾忌地道,“战辛想要娶无心,无心不想嫁儿子,找我当挡箭牌,我说你是我未婚妻,为表尊重,这事儿得当面和你说一声。就这样,你觉得怎样?”说完看似漫不经心一甩手,实则目光灼灼地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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